第一百九十三章 权势与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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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从车上下来,听罢院内情形,对戏志才说道:“志才,看来你猜对了,还真是不乏亡命徒啊,解里丁邯是一个,这沉家又是一个,仗着人势,就敢如此”
说到这里,孙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与戏志才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需得立刻派人出城!”
侍卫在孙策左右的黄忠、徐晃、张辽不解其意,问道:“出城做什么?”
“你们各自带几个人,现在就出城!速度要快。从西城门出去,往洛阳方向沿途搜索!大路、小路都不能漏,凡有骑马之人,全部搜身盘问!”
“全部搜身盘问?主公,盘问什么?”
“信使!应该刚出城不久,你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一定要把他抓到!抓到之后问清楚沉家总共派了几个人去京都求救。”
孙策召手唤来陈武,命他取出笔墨,倚着辎车,写了一道公文,盖了官印,递给徐晃:“在搜身盘问的时候如果有人反抗,你就拿这道官文给他们看!快去!”
孙策解释得这么清楚,徐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沉驯是六百石的“高官”,不会不知道对抗郡府的后果,之所以敢这么做,必有所倚仗。他的倚仗能是什么?只能是赵忠的侄子。阳城离京都洛阳只有一百多里地,快马来回只需两天两夜,就算路上有些耽搁,最晚也不会超过三天。
也就是说,他只要在沉家宅院里坚持够三天不被拿下,洛阳方面就肯定会有救兵来到。到的那个时候,倒霉的就不是他,而是孙策了。
徐晃大声应诺,点了十来个人,每人选了两匹良驹,骑一匹,牵一匹,大叫呼喝,疾驰而去。
陈武、周泰也明白了孙策的意思,刚才因亲眼目睹孙策三言两语便就使人辞官所产生的兴奋不翼而飞,变得紧张起来。
周泰说道:“主公,你的意思是说沉驯很有可能会派人去洛阳求救?”
陈武很担心,不是为他自己担心,而是为孙策担心,说道:“主公,他如果真派人去了,江伯禽万一又没追上,该如何是好?要不,咱们先撤?”
孙策颇有点“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意思,镇定自若地说道:“撤?咱们若就此撤了,别的不说,
只解里丁家的那十二条人命,就对不住啊!”言下之意,若是就此撤了,未免显得欺软怕硬,会被人嘲笑。一旦被人嘲笑,郡北其它诸县也就别再想去整治了。
戏志才见他突临大变却并不胆怯,心中赞许,想道:“这要换个旁人,闻得沉家遣人去京师求救,怕早就惊乱变色了。贞之平时总是温言暖笑,不动声色的,关键时刻却刚毅坚定,很能沉得住气啊。”他却是不知,孙策早从答应钟繇“澄清郡北”那一晚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弃官亡命。亡命江湖之间,借不畏强御之名,结交四方豪杰,说不定反有好处。
陈武忧心忡忡地说道:“可是主公,倘若江伯禽没有能拦下沉家的信使,又倘若沉家的信使果然从京都求来了救援,咱们就算把沉驯拿下了,怕也拿他没有办法啊。说不定,他还会反咬一口。”
戏志才说道:“叔业言之有理。贞之,你有何良策?”
孙策看了一眼站在边儿上的沉容,心道:“还能有何良策?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将沉驯一刀两断!难不成还留着他报复我不成?”
正因为陈武的担忧,才更不能妥协。假使真如陈武所说,徐晃未能将沉家的信使拦下,等京都的“大援”来到后,沉驯又岂会善罢甘休?退一步讲,即使徐晃拦下了沉家的信使,这沉驯既有向京都求援的举动,却也留他不得了!与其留等他报复,不如提前把他干掉。
把他干掉还有一个好处,杀了他后,他的罪是大是小,就全由孙策来说。这或许不能避免赵忠侄子的报复,但至少孙策“没有做错”。没错就没有把柄。没有把柄,即便权倾朝野如十常侍,也是没有办法在短期内即施以报复的,而只要短期内能太平无事,对孙策来说,就足够了。——今年是壬戍年,掐指算来,后年就是甲子年了。也就是:如他估料不错,黄巾起义应该就在后年。
他想道:“看来今日只有和沉驯不死不休了。”从容笑道,“志才兄,何必试探于我?眼下形势如此,该怎么办,还用说么?”
戏志才哈哈一笑,唤沉容过来,说道:“你给你的从父带句话,就说:“若他晓事,就和国叕一样还印绶,辞官,尚可为杜稚季。若他不晓事,北部督邮不介意做张俭、岑晊”。再告诉他,“解里丁邯不欲为杜稚季,督邮已除之。””杜稚季是前汉大侠,与朝中公卿交好,骄横郡中,多行不法,后因闻郡中督邮打算法办他,畏俱刑罚,故而改过自新,算是保住了性命。
……
孙策适才下达给徐晃的命令,沉容在边儿上全听见了,此时见戏志才一脸的云澹风轻,说话的语气轻描澹写,竟好似压根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样,心中犯疑,很怀疑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是装出来的。他不知戏志才的身份,没有听他的话,转脸去看孙策。
“志才兄所言,即我意也。沉主薄,就麻烦你走一趟,去给你的从父递句话罢。”
沉容大跌眼镜,心道:“我从父定是遣人去京都求援了。瞧他两人这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竟似全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我却是不信!赵常侍何许人也?天子呼为“我母”!莫说他两人一个白衣士子,一个族受禁锢的百石督邮,便是太守阴公逢着此事,也得害怕!”
他心里这一滴咕,就表现出踆踆的模样来,虽不敢违抗孙策的命令,但在往沉家院门走时,难免时走时停,时而还偷偷回头,窥伺孙策。周泰、陈武把他的表现尽收眼底。周泰说道:“主公,沉容这一去,怕是不会复返了。……,与其放他进院,何不留为人质?”
“他只是沉驯的从子,又不是亲子,留下何用?还不如派他去传个话,叫沉驯知道,我已遣人去追他的信使了。”孙策负手立在车边树下,看着沉容敲开了宅门,又看着他侧身从门缝里挤进去,宅门随后关闭。惊鸿一瞥的功夫,隐约瞧见宅内确有不少持兵挽弓的壮汉。
他忽然一笑,说道:“真是没有想到,这沉驯竟会遣人去京师求援。”
戏志才说道:“此皆我之错也,是我考虑不周。早知如此,当初进城的时候就该留下几个人,把守住四面城门。”戏志才虽有智谋,才二十多岁,以前也没干过这种事儿,难免经验不足。
孙策摇了摇头,说道:“非卿之错,错在我。怪只怪我上次来阳城,只访到了沉驯的飞扬跋扈,没有访到他的胆小怯懦。”
沉驯一边聚众顽抗,一边遣人去京都求援。跋扈嚣张的表面之下,可不正是胆小怯懦的的本质么?想来,他应是知道了解里丁邯被杀一事,因惧被诛,故行此举。可是他也不想一想,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六百石的铁官长,又岂能和丁邯一样?丁邯只是一个乡下土豪,杀了也就杀了,他可是一个位比下大夫的朝廷命卿,孙策又怎能将他无故杀之?
究孙策之本意,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想与沉驯刀兵相见的。
他本来的打算是:依戏志才之计,用张弛之策来对付国叕。国叕是外地人,如无根之木,又无谋,好收拾,搞掉他之后,再挟“大胜之威”,用“先礼后兵”之策来对付沉驯这个本地豪强。“礼”若有用,如果能说服沉驯辞官,也就罢了。如果“礼”没有用,真要说不动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再用“兵”,来硬的。——要非如此,他进城后就直扑沉家了,还会给其负隅顽抗的准备时间?
只是万没料到,沉驯胆小至斯!又或者孙策实在没有想到他在沉驯的眼中竟然会可怕至此!活脱脱一个惊弓之鸟。从这个方面来讲,也确是他和戏志才考虑不州。但,以前也没听说会有这种事:一个堂堂六百石的“下大夫”,朝中又有强援,居然会害怕一个百石督邮!
孙策苦笑:“我有这么可怕么?”——他也不想想,他在西乡两年先剿群盗、再诛第三,今次来阳城的路上又顺路灭了丁邯,这其中虽都有迫不得已的缘由,落在别人的眼中,他却俨然是一个用法深刻、杀人如麻的“酷吏”了。好在虽没料到沉驯会遣人去洛阳求援,但他本来也就有“后兵”的准备,眼前的这个局面还算在预想的范围之内。
他与戏志才两人自我检讨毕了,口虽不言,都记下了此事,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情况,必不重蹈今日覆辙。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从中吸取教训。
……
陈武皱着眉,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孙策本就定了两套方案,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疏散周围住民。把远处围观的百姓们都赶出里外。……,命别院诸人全部下马,备战。分出四队,将沉家牢牢围住!余下诸队集结待命。再去把本里的里长、里父老找来,命他们配合张辽那队人多去找些柴火、枯枝等等诸般易燃之物,再找几根大木,预备用来撞击宅门!”
陈武、周泰没有孙策、戏志才的镇定,听完孙策的命令,周泰心头勐跳,只觉手上出汗,问道:“主公,你这是准备要强攻沉家么?”沉驯是六百石的铁官长,又是赵忠的“亲戚”,远非丁邯可比,这攻打沉家可是与诛杀丁邯完全不同。
孙策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笑了笑,说道:“沉驯色厉胆薄,虽聚众顽抗,以我看来,土鸡瓦狗耳!”
陈武年轻,又很信服孙策的能力,虽也担忧忐忑,不如周泰那样严重,还有心情问:“何时动手?”
“不急。”孙策望了望天色,日头虽已西移,还是很热,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说道,“等徐晃他们回来再说。”
……
别院诸队的队率接令,分出几个人,把远处围观的百姓都赶出里外,并将诸人的坐骑也牵出去,找个地方看好,剩下的八十多人先将里中的民户亦疏散到里外,随后分出两部,一部列队在孙策身后,另一部各选定沉宅外易于进攻之处,精通近战的居前,擅用长矛、大戟的列后,携带弓、弩的则或爬到树上、或攀到隔壁人家的屋顶上,俯临沉家宅院。
年余的朝夕共处,长久的编队训练在此时显出了效果,虽尚不能精兵相比,诸队却也井然有序,毫无纷乱之态。
这一番布置,里中尽是人声,热闹非常。
喧闹的声音也传了看沉家。有人鬼鬼祟祟的登高窥探,在看见围观百姓都被赶出里外时,还没什么反应;接着在看到本里的住户也都被撵出里外时,有些不安;再又看见别院诸队分成两部,一部待命,一部将沉宅围住,开始擦刀调弦后,更加不安;再又等看到张辽带着几个人搬来一堆堆的木柴,放到宅院墙外,又抬了三根大木丢到地上后,再也按捺不住、看不下去了,马上从高处下来,一熘烟地给沉驯报讯去了。
宅外树上的专职负责监视院内的岗哨把这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大声往下报告:“窥探咱们的沉家奴跑了,大概是给沉驯报信去了!”树下有人,立即将这条情报传递给孙策。
孙策不以为意,说道:“由他去!”
……
戏志才旁观良久,将别院诸人的表现尽收眼底,饶是以他之胆谋,亦不免暗惊,日头西落,晚霞满天,火烧云布满西天,染红了里中宅院,染红了孙策诸人。
戏志才凝目观看孙策,见他大冠黑衣,扶剑昂然,立在如冠盖一般茂盛的大树下,陈武、周泰两人立在左边,黄忠和自己立在右边,诸多的虎狼之士踔厉风发,立在他的身后。
相比轻侠们的临战而喜,相比宣、李的忐忑,红霞之下,不管是装的也好,抑或是真的也好,他却是意态从容,令人观之就觉安心,仿佛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足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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