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伊然，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门口的赵奶奶笑着问我。我低头扬了扬嘴角，说：“今天认识了一个朋友。”
“那很好啊，”赵奶奶的声音变得喜悦起来，语气中满是热情，“都没见你带朋友来过家里，什么时候带她来玩啊？”
我脸上的微笑逐渐凝滞，我家又小又破，司楠一定看不上的。更何况，我本身也很无趣，没什么兴趣爱好……
我心底的不真实感愈发严重。
司楠会不会只是一时兴起？如果她知道我既无趣又记仇，会不会后悔和我做朋友？而且她看起来不像是缺朋友的样子，傍晚那通电话也是和朋友打的吧。
说起来，我都还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今天也没有和她说太多话。
我的嘴角耷拉下来，然后清清嗓子，对赵奶奶撒谎道：“寒假吧。”
“好，到时候我给你们炖排骨汤喝啊！”
我失笑着点点头，转身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正要开门之际，一只小狗跑到了我的脚边。
我低头看它亲昵蹭我的样子，立马从书包里拿出今天掉在地上的半个面包，蹲在地上撕成小块丢给它。
这只小狗是附近的流浪狗生的，最近几天经常跑到我和赵奶奶家门口讨吃的。
“这小狗的妈妈不知道是不是被狗贩子逮走了，”赵奶奶叹了口气，“好几天都没看见它了。”
我看着它吃面包的样子，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真奇怪，小狗明明也有爸爸，可大家只会关注狗妈妈。
人类也是。父母之间，大家默认母亲的责任更多更大，但同时口头上却更多在说父亲如何辛苦养家。
更让人失望的是大家对于单身母亲的看法，我听到的从来没有独立自强，反而都是指责她们不负责任，没有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多年以前，我妈带着年幼的我，为了给我办户口，三伏天去找我生理学上的父亲。
那年荔枝十五一斤，我妈咬了咬牙买了两斤。只是因为那个男人名义上的妻子喜欢吃。
可他们连别墅门都没让我们进，我当时太小不记得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但那天毒辣的太阳，我妈哭哭啼啼的声音，男人呛人的烟味，女人刺耳的骂声，以及被砸在身上烂掉的荔枝味，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了。
从那时起，我最讨厌的水果就是荔枝。
也是从那时起，我妈彻底和那个男人断了联系，成了一名单身母亲。然而很多人在背后说她攀高枝，说她之前的收入来路不明，说她麻雀永远变不了凤凰。
可他们从来没说过那个男人。
我咬了咬唇，不愿再回忆下去。低头又摸了几下小狗，才开门进屋。
简单做完饭草草吃完后，我拿出练习册把作业做了，然后盯着作文纸发呆。
作文主题是信任，我脑海里闪过曾子杀彘、一言九鼎、立木为信、烽火戏诸侯一众素材，可提起笔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司楠的话：“你可以相信我，伊然，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的心又颤动了。
又不是非得写议论文，我想，反正最后的名额还是要被关系户用特权挤下来，那我不如写点自己想写的。
于是我写了一篇微小说。
主角是并蒂双生的两朵白莲，它们在淤泥里相互扶持，某天产生了自我意识，却误会对方要独占养分。
于是它们的灵魂突破了那片小小的泥潭，在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之中遨游。
在历史中它们经历了几个朝代的典型时刻，最后回归泥潭时才明白信任有多重要。
“泥潭里的淤泥依旧黑暗，但并蒂的两朵白莲相信相信的力量，它们野蛮生长，灿烂盛放。”
写完结局，我长舒口气，不管班主任怎么说我，我都要这么交上去了。
好像因为认识司楠，潜意识里我也想模仿她的处事作风。她果断大胆，我便也想跟着勇敢一回。
由于晚上写文章写到了十二点，早上起床赶公交的我无精打采的，几乎是闭着眼睛站在公交车上。
到了班里，我发现司楠居然已经到了，我有些吃惊，本来还以为她要迟到。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的桌子上没有瓜子皮了。
我抱着书包坐下，转头看了眼趴在座位上睡觉李子奇，随后扭脸小声问司楠道：“你今天来的时候，我桌子上有没有瓜子皮啊？”
司楠支着脑袋慢悠悠地说：“有啊，我说谁放的谁吃回去，然后去个卫生间的功夫，你桌面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我感到有些好笑，冲她说了句“谢谢”。
司楠眨了眨眼，淡淡地说：“这么道谢可不行哦。”
我愣了一下，随后翻了翻书包，问：“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呃，不太好吃的面包……但是它很顶饱……”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就弱了下去，低下头有些沮丧，我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司楠捏了捏我的胳膊，笑着说：“抄抄作业。”
我反应过来后立马把所有的作业都翻出来，问：“你要抄哪科，我都做了，但是正确率不敢保证。”
“全部，我都没做。”
我睁大了眼睛，吃惊道：“都没做？早自习结束就要交啦！”
谁知道司楠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有点想笑：“对啊，都没做，可怎么办呢？如果有人帮我写……哎呀，那就好了。”
司楠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有些无语，随后拿过她的生物试卷，说：“那我先帮你写生物，你字迹什么样子啊，我模仿一下。”
司楠哈哈大笑，我不解地看着她，着急道：“早自习时间很短的，你还不快点写。”
“好好好，我现在就写，你就照着我笔记本上的字写吧。”
说着司楠递给我一个笔记本，我看了一眼，上面记的不是什么笔记，倒像是平时无聊写的吐槽集锦。
诸如“班主任好丑”、“不开心，想发火”此类，我抿了抿唇压住笑意。
下一秒就看到了我的名字，我的脸瞬间就红了。
司楠写的是“伊然的眼睛好漂亮”、“她真可爱”、“同桌的胳膊好软”……
我侧目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抄数学。于是我假装不经意地合上了她的笔记本，低下头帮她抄着作业。
内心却“砰砰”地跳。
这种感觉好奇怪，我是太久没受过夸奖了吗？怎么会这么开心？甚至有些激动？
我刚帮她抄完生物，她又递给我英语和化学，我认命地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终于抄完后，我转头发现她在看我写的作文。
我居然把作文纸也递给她了！
我感到有些尴尬，那篇文章可以说是情绪产物，文风既不深沉也不诙谐，故事也不严谨，完全不能代表我平时的写作水平。
“喂，司楠，”我叫了声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那个作文我乱写的。”
可能是其他同学地读书声太大，司楠没注意到我在叫她，反而一脸认真地看我写的作文。
我更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抠了会手指，才故意勇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没想到她顺势握住了我的左手手腕，挑了挑眉说：“好细，伊然你平时不吃饭的吗？”
我舔了舔唇，见她完全没有把作文纸还给我的意思，只好叹了口气，说：“有吃饭……司楠，你看完了吗？我写的不好……”
司楠终于回头看我，眼神却有些陌生。她盯了我一会，突然冷不丁地问我：“你会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快过大脑地点了点头。
司楠轻笑一声，随后放开了我的手，她低头看着我写的作文，小声说：“我不会，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把作文纸还给了我，笑着说：“伊然，你写的很好。”
我摇了摇头，内心却像有个疙瘩一样不安稳。
司楠说她不会无条件地相信一个人，我竟然会感到失落和难过。
以前的司楠是不是也过的不好？那她会相信我吗？会和我一直做朋友吗？会厌烦我吗？
我没敢问她，这些问题本身就很惹人厌烦了。
就这样一直到早自习下课，我们都没再说话。
下课后我帮司楠把各科作业都交了。课间有二十分钟，班里大多数人都在教室内吃东西，少部分去了食堂。
我一直觉得我们食堂的东西太贵了，所以早上都自己带面包来。中午才会去食堂，点一碗米饭和一份最便宜的素菜，再盛一碗免费的汤。
我眯着眼睛，脑海里在猜今天食堂中午免费的汤是番茄蛋花汤还是木耳酸汤，手里已经撕开了面包袋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这种面包六块钱一斤，除了又干又硬不好吃以外没什么缺点了。
突然我感到我嘴边热热的，正在想事情的我顺着咀嚼的动作把那甜甜热热的东西吃了下去。
反应过来后我猛然转头，司楠微微笑着，手里拿的是一个精致的点心盒。
“伊然，你发呆的样子真可爱。”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在想事情。”
“好吃吗？”司楠把糕点盒塞到我怀里，说，“我不吃早饭，这些都给你了。”
我愣住了，忙说：“我有吃的，而且，而且你怎么可以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司楠侧着身支起脑袋，不在意地开口：“习惯了，你吃吧，牛奶放你桌斗里了，热的，小心烫。”
我惊讶地低头，看到桌斗里的黑色保温杯后，我有些手足无措，一瞬间像是话也不会说了。
司楠揉了把我的头发，说：“快吃，吃不完不要和我说话。我困了，睡会，上课叫我。”
她说完就趴下睡了，只留我干瞪着眼睛。
这时我注意到后桌陈默的目光，我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他却淡淡开口：“还有十分钟上课，你快吃。”
这下我连嘴巴也张大了，陈默什么时候会主动和我讲话了？而且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嫌弃或者厌恶。
我又转过头去看李子奇，李子奇却皱着眉避开了我的目光，但没有和往常一样开口犯贱。
我回过神看着睡着的司楠，神色复杂。
司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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