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谁是棋手
谭冠误在主座上坐卧难安,焦急地叹气。
顾明朝安慰道:“国公稍安勿躁,凡遇大事的时候,都比定要有个名目,必得是个良辰吉日,如此才能顺应天时。”
邬常安也附和道:“正是如此,国公,汉高祖斩白蛇,唐逢隋暴,无一不是名正言顺,国公何必急于一时。”
席灼摇头晃脑道:“国公,这种事情,必定要天降祥瑞,方可行事。否则会招致天谴,好比秦二世,隋二世。请国公三思。”
莫冶道:“国公,下官听闻踏秋河畔常有佛光,不如,国公亲自派遣一位家吏赶赴踏秋河,找寻佛光,并教河畔之人说国公之伟。如此,便水到渠成。”
谭冠误道:“这一来一去,半个月就没了了。”
顾明朝道:“敢问国公,百年之后,何人可继大业?”
谭冠误不悦道:“吾尚在,汝为何咒我!”
顾明朝道:“若以后,国公效仿尧,将大业交付他人,那我等即刻起兵……”
谭冠误沉默地低下头,好一会儿才道:“孤,自然是……”
顾明朝心里冷笑不止,就这脑瓜子,也要谋反。
半晌,谭冠误叹了口气道:“十五朝会,起兵。”
一时之间,满堂寂静,唯闻嘶气声。
谭冠误冷笑道:“迟则生变,唯快不破。秦隋皆亡于暴虐无道,我必定会轻徭薄赋,善待百姓。”到了最后,他反而冷静得多了。
众人待要劝说,谭冠误道:“尔等文人,在朝会上,必要好言相劝,让承德帝心甘情愿禅位,若是他……哼,那就自己躲到柱子后,保命。”
众人瞠目结舌,顾明朝想到了一个劝说他的绝佳理由,结果谭冠误盯着他道:“明朝,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事关重大……”
顾明朝以为谭冠误要他留下来,刚要应答,未料谭冠误继续道:“我于你五百兵士,将雍昭侯府围住,身边带二十个,我想,谢侯爷和你一定能理解。”
这话听得顾明朝脸色微变,梗着脖子道:“自然。”
谭冠误给的五百兵士,都化成了普通商贩,将雍昭侯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明朝冷着脸,带着身边的一堆人进了侯府,深感谭冠误是个脑子只长了一半,四百五十个兵士围在外面,这五十个乔装打扮都不曾有,就直接进了侯府。
刚走到前院中央,顾明朝转过身来,冷声道:“杀。”
腰间软剑出鞘,迅速割开兵士的喉咙,鲜血洒到了竹叶上,顾明朝暗骂道:“可恶,又要陪竹子了。”
手下发狠,瞬间又割开了三五个兵士的喉咙,看着满院子的尚在抽搐的尸体,顾明朝道:“收拾干净点,把那个竹子拔了……不,就把那个沾血的枝丫给剪了。”
回头却看到谢松照笑着站在廊下,轻声道:“外面的呢?怎么办?”
顾明朝不假思索道:“晚上就把他们解决了。”
谢松照道:“那谭冠误哪里怎么办?”
顾明朝净了净手道:“谢退之,你装什么清白神仙,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烈阳之下,让我足足站了两个时辰。”
谢松照笑得温柔,眼睛微微眯起来,“好明朝,别放心上,要是你心里不舒坦,我在这雪天里站上两个时辰可好?”
顾明朝睨了他一眼道:“现在?要是这是在一年前,我定然会欣然答应。但现在……就你现在这个身体,别说两个时辰,就是两刻钟你都受不了了。”
谢松照拢了拢大氅,道:“我也就是落下些病根子,往后将养着,自然就好了。”
顾明朝点点头道:“嗯,走,回去吧,外面风大。”
谢松照道:“我给太子请命了,要去荆襄九郡,查看假楚王。”
顾明朝道:“荆襄九郡?”
谢松照颔首道:“正是,留言最初从这里穿出来。也是楚王最后殒命之地。”
顾明朝道:“不用我跟你一起去?”
谢松照道:“你手上松不开,哪里能跟我一道。”
顾明朝推开门,侧身让谢松照先进去了,低声道:“我解决完这个事,那个殷别尘绝不会再让我留下来,我让承德帝下道旨意,我跟你一道去,你这事急不急?”
谢松照道:“不急,怎么也要过了下月十五才动身。”
顾明朝道:“那就成,今晚你谁西厢,我去把外面解决了。”
正阳宫。
“娘娘,您何必如此兵行险招?”琴羽捧着笔,目露不忍。
皇后支着头道:“本宫乏了,这些年一手操控,终于把承德帝压到尘埃了,太子就要成了……可是,兄长走了……都走了,谢家子,还剩几个……本宫要趁着精神尚可,把最后这事…了结了。”
琴羽头埋得低,皇后道:“怎么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就要哭鼻子,现在咱们是在在宫里……阿羽,拿过来罢,写……”
琴羽哽咽道:“是,娘娘。”
宣平伯府。
“淳化皇后说,要趁此上元佳节,召五品以上官员携命妇入宫,共团圆。”君平懒懒地倚在贵妃椅边,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子。
沈无苔低眉顺眼地坐在下首,闻言轻声道:“妾在府上等伯爷和夫人回来。”
君平道:“我身子禁不起颠簸,你随伯爷进宫,伯爷给太子请安,你就去陪着皇后。”
沈无苔道:“妾何敢鸠占鹊巢,窃夫人之位。”
君平道:“伯爷必会带你一道,定东侯也会携贵妾邹氏去见皇后娘娘,你又何妨,你兄长如今已是九郡巡抚,你身份哪里能会落了下风。此番去,刚好露个脸。”
沈无苔道:“夫人抬举妾了,妾嫡兄只是假借巡抚之职,何敢正名。妾身份卑贱,不能与各位夫人同日而语。”
君平难得见到这种清醒至极的女子,好像丝毫不为自己的妾室身份而羞怯。捧她,她又不接招,也不上钩,着实有点宠辱不惊的模样。
君平道:“这府里总要有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我身子不好,不能去,你呢?这说出去,旁人怎么说咱们宣平伯府?”
沈无苔道:“夫人可以派明镜姑娘入宫,代表宣平伯府给皇后娘娘请安。”
君平微怒道:“有贵妾不入宫去请安,反而是贴身婢子去,旁人怎么说我这个宣平伯夫人?不得说我苛待妾室?”
沈无苔道:“夫人多虑了,妾嫡兄虽然是假借巡抚之职,但妾决不会被夫人欺压。”
君平看着这个绵里藏针,软硬不吃的沈无苔,突然想起来她刚刚入府那日,六神无主,忽然福至心灵,她的软肋就是她母亲的死。
刚要说话,沈无苔弱弱起身道:“夫人,妾告退。”
君平道:“你不想给你母亲洗脱罪名吗?”
沈无苔道:“妾嫡母沈夫人待妾极好,从不克扣妾衣食住行所需,待人亲厚,何来罪名?”
君平抬眼看着她,道:“下去吧。”
沈无苔慢慢踱步回尘瑟阁,客情低声道:“夫人,这是个结识贵夫人的好机会,您怎么拒绝了?”
沈无苔道:“我虽弱,但不蠢,这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带的都是命妇,有诰命在身,我不过一个妾,哪里能去给皇后请安。”
客情不解道:“定东侯贵妾邹氏,不也是妾吗?”
沈无苔道:“邹氏出身高贵,虽然是妾,但前面还特意缀了个贵,说的就是她的身份。她……不是我能比的。”
客情道:“夫人,您真的就不去了?”
沈无苔摇头道:“要去,但不能是现在,她自以为抓住了我的软肋,就让她当真吧。”
客情嗤笑道:“婢子瞧着她,倒是天真得很。”
沈无苔道:“去,在外面到处说,宣平伯府的夫人,身子孱弱,恐怕会在凤驾前失仪。不说是那个夫人,只说是夫人。可明白了?”
客情细细一揣摩,明白了她的意图。
沈无苔站在院子中,望着外面的天地长长不能移开眼。
承德十一年,正月十五,重华宫。
帝后相隔数月,再次聚首,彼此眼里都是疏离。承德帝的后妃都来齐了,太子这边的妾妃也一个不落。
徐昭仪看着下面各怀鬼胎的臣子,满脸心事的命妇,心里冷笑。
承德帝眼神转了一圈,看着谢松照在席,不由得嘀咕,明明应该丁忧在家,为何会出现在席上,岂不是叫人生疑。
好巧不巧,谭冠误也是这样想的,前些日子接到十五宫宴的消息,他立即就更改了起兵的时辰。
众人目光擦过,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皇后高坐上位,精神却大不如前,祁疏萤领了太子教令,去皇后身边的杌子上坐着,时不时给跟她说两句话,缓和她散乱的神思。
皇后抿着嘴道:“诸位卿家,今日团圆,都尽兴而归。本宫身子不爽,也不能扫了诸位的兴。”
众人都千恩万谢,又说着要娘娘好生修养。
萧瑟咬着金瓯杯沿,牙齿不住得打颤。知道变故就在今夜,她难以安坐,这些日子如履薄冰,两头讨好,今日便见胜负……
温南栖身边坐着沈无苔,她低眉垂眼,表面看着依旧温顺无比,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君平为什么会坚持不来。
这个宫宴,到底有什么,让她避之不及。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看到一个官员,颤颤巍巍得出来跪着,嘴里念念有词,陛下恕罪,娘娘恕罪,又往前爬去,到丹墀前给太子叩首道:“太子殿下,殿下!微臣是被逼的!”
太子道:“是谭国公要谋反之事吗?”
原本还舞乐齐鸣的大殿,瞬间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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