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疾苦
自此之后二人都一言不发,易知许坐在马车的另一边闭眼休息,而虞栀则呆呆地坐在那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哪。
易知许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邱默的暗算,决定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天光渐亮,虞栀靠在边上睡着了,易知许喊了她一声,她还是不醒。
易知许有些担忧,举起两只手指放在她人中上探了探,发现还有气,又收回手。
虞栀一睁眼见他靠近自己,眼睛一下子瞪大,举起手一把推开他:“易知许你想干什么?”
“天亮了,喊你你没起来,我还当心你死了,现如今看来,活蹦乱跳的,你该下车了。”易知许出声提醒道,他还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多谢啊,这么关心我的死活。”虞栀也没好气地说着。
易知许命人将马车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把她扔下就走了,见她包裹还没来得及拿上,他特意帮她从窗里扔出去。
虞栀看着那慢慢远走的马车,心里骂了他几句,捡起地上的包裹,拍了拍上面的土,又背起来,刚他还说什么来着,虞栀想了想,哦,好像是“离姑苏还有二十里地,这山脚下有村子可以歇息”。
盛夏烈日炎炎,她走了一会儿,坐在树下歇息,打开包裹时发现多了两样东西。
绷带和草药。
还算他有良心,虞栀抓着之前在茶摊买的饼,咬了两三口,见这山林之间也没有人来往,便将鞋履褪下,此刻她的袜子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
她忍着疼,硬生生地把黏在一起的地方撕开,她吃痛,没忍住发出“嘶”的一声,此刻有鲜血和干涸的血,她看不清楚到底伤了多大一片地方。
撕开那绷带,往上面倒了一些水,便用那布子擦拭着,虽说是烈日照着,但碰到了冰水还是有些发凉,绷带渐渐染上血色,伤口也渐渐清晰可见。
大约是有一扎长,她看了也没有特别意外,只是利利落落地把草药盖上去,用绷带包好。
她现在又是只剩下自己,腿上还有伤,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倒是和那流民无异,找不到伯怡,只能自己先去赶路,到了姑苏就是平安地界了,她看着山脚下隐约有山村的模样,收起那些东西,嘴里叼着半张饼就往村庄去了。
易知许在马车上面仔仔细细地看了地图被改动的地方,叫上了楚风,两人弃下空的马车,用马鞭赶着马去了地图上改了的地方,而他二人则是往正道上面走,并未知会其他人,只是步行提前走去了军队晚上赶路要到达的地方,静静地等候着他们的脚步。
“世子,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楚风对着易知许说着,语气里有几分难堪。
“楚副将直言便是。”易知许喝着水,心里其实也想到他是为了什么事了。
楚风突然行了一个大礼,跪在地上,低着头对易知许恳求道:“世子可否能放邱默一命,他这人就是心气高,一时糊涂,此次犯下大错,还请世子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易知许放下水壶,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行不通,恕我无礼。”
邱默他今天是看不惯他易知许也好,是为了不服管教为了军功也罢,可他错就错在要害人性命,今日是他被害,幸而被虞栀听到了,告知了,若是没有虞栀,那他二人今日就是那葬身山崖的马。
他今日是想害两人性命,可若是来日呢,他要带着整个军队去送死怎么办?武安是白白葬命的吗,他没办法去放下心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他不能辜负武安的临终所托。
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就和说谎一样,一旦开始一次,心里便种下了生疑的种子。
“楚风,若是今日我不知晓地图被改,你说他是否会因为你我逝去而有一丝不安?”易知许反问他这么一句。
楚风没有说话,似乎也默认了邱默不会因为自己害了他们而伤怀。
毕竟是同生入死征战多年的兄弟,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昧着自己的心说:“他会悔过的。”
这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悔过”这里,已经是轻声了。
楚风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年的弟兄,却转头把自己出卖了,甚至还想要自己的命。
易知许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我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去赌一次他的赤诚。”
或是肩上所背负的东西太重了,他不能轻易地去放下。
虞栀到了山脚下已经是月色高悬,村中炊烟已经散尽,只留下一些烟草味,她循着那些零零落落细碎的火光,寻了一处小院,轻叩门扉:“请问有人在吗?”
她稍微等了一阵子,被山围着的村落夜间冷风更盛,她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只听见里面有脚步声,那老汉手里提着灯笼,老眼模糊,将灯笼凑近了一些,这才看清楚。
“小娘子有何贵干啊?”老汉出言问道。
“老人家,我可否在您这里留宿一夜,我没有住处了,原本想着在村口那个树下睡一觉等天亮就好了,谁曾想这山间吹风,有些冷。”虞栀解释道,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老汉委婉地说着:“家中老妻病重,房屋简陋,若是小娘子不嫌弃,那就进来吧。”
虞栀拱了拱手,对着那老汉说:“谢谢您了。”
她随着老汉进屋,房门破烂有些漏风,进屋只有一床一桌,还有一只缺了腿的凳子,床上老妇人两鬓斑白,睡梦中还在呓语,盖的棉被上面缝缝补补,盖满了补丁,虞栀未曾见过这样的人家了,眼睛有些发酸。
“老人家,您的女儿儿子呢?为何不在身边敬孝道?”虞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老人家用碗给她盛了一碗菜汤,“多谢。”
“老夫只有一个儿子,早年间战死了,儿媳再嫁,剩下那个孙女饿死了,若是有口粮食,估摸着也似你这般年纪了。”老汉语气平平,白发人送黑发人,好生悲痛。
虞栀没着急回话,心里想着如何安慰这老人家,她喝了一口菜汤,微微皱了皱眉,草根和野菜的味道,回味中满嘴青涩味,难以下咽,她还是一口喝下。
正如咽下了这世间疾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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