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重病
昏昏沉沉的,不知身子在何处,四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像有无数黑色的漩涡拉拽着她。
无尽的黑暗,摸不到尽头。
嘈杂声断断续续。
苦恼声慌张声模糊成一团,像有无数人在耳边同时说话。
眼皮像压了块巨石,像回到了湖底。
泡了水的衣物死沉,拉住她往更深处拖去,窒息,不能呼吸,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谁…来救救我?
喉咙像是有火在烧着,身子像是被碾压过。
疼…无处不疼。
脸上贴上清亮的膏体,她想,是绒花在给她上药。
好渴…好热。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屋里说话,听的不太清楚。
“寒邪已入了郡主的五脏六腑…………这病根怕是难去。”
“可还有什么办法。”
是绒花在哭。
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她听见门推开了,大夫像是走了。
屋里只剩绒花在哭。
她想安慰绒花没事的,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接下来,她坠入了无尽的漆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清醒时,有人正在给她喂着苦涩的药汁,她无法控制吞咽,液体顺着脖颈滑落。
接着,布料摩挲擦过她的脖子,将药擦拭干净。
苦涩盈了一嘴,淡淡的药味弥漫上移,难以下咽的苦涩,苦的她头皮发麻。
——
“殿下,这生辰宴的名单我已拟好,请过目。”
管家将名目奉在案上,退了出去。
门阖上,豆黄的烛火明晃晃的燃着。
白皙的手捏起那折子,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名单上的名字。
接着,姜郁皱了皱眉,怎么没有她的名字。
罢了,他来添上即可。
修长的指节夹着羊毫笔,笔锋蘸满了墨水,字迹清晰浮现名录之上。
他抬手将笔挂回笔架,手顿在半空中,忽然,他想到了什么。
拿起桌边烫了鎏金的请帖。
饱蘸黑墨的笔落下一撇一捺,较之男人日常批阅奏疏的笔速,赫然写的过于慢。
像是故意放慢,将这一字一句写的美观好看,极其的用心。
几行小字,生生写了许久。
昏黄的烛火映亮唇角浅浅的笑意。
——
不知过了多久,她始终醒不过来,眼皮依然沉重。
似乎有人在跟她说话。
说的什么,断断续续的,她勉强拼凑出。
姜郁不日便要行冠礼,由谢相主持礼仪,为姜郁取字。
邀她前去观礼,送来了请帖,送贴的人说,是姜郁亲手所写。
记得在勤政殿外,跪在雪地时,少年曾说:“十日后,我便要行冠礼了,你可想来?”
她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笑着一口应下,说:“想!我一定来,给你备上一份大礼。”
少年嘴角微微一扬,道:“好。”
若她没去,少年一定会失望,难过,更会因为她言而无信而生气,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将会回到原点。
不行,绝不可以。
她一定要去,可…还没来得及想的更多,四周的黑暗再次将她淹没。
好痛…再次有意识时,第一感触便是痛,嘴里是浓郁的苦味,似乎是刚喂完药。
有人在脸上涂抹药膏,然后妥帖的包扎好。
着急的醒来,身子却怎么都动不了。
姜郁,若我没去,你是否会再也不理我。
近乎是自问自答。
依他的性格,估计会再也不想见她了。
好不容易开了一点缝隙的心门,将再次阖紧,会比从前更紧,无一丝缝隙。
不行…绝对不可以。
绒花刚将药放回盒子,转头就见床榻搭着的手指动了动,然后长长的睫毛颤动,眉心紧蹙着。
下一刻,睫毛颤巍巍的睁开。
唇色苍白,嗓子许久不曾说话夹带着嘶哑,像是粗砂在磨。
“姜郁的冠礼是何日。”
绒花喜极而泣,摸了摸眼泪道:“是今日。”
闻言,浅色的眸子动了动,瞧着她,笑的恬淡,安抚道:“绒花不哭,我没事。”
哭的抽抽搭搭的婢女,扯着嗓子控诉道:“哪里就没事了,大夫说了,这日后会落下咳疾,一到冬日便会犯疾。”
“呜呜呜。”
“绒花别哭了…哭的我头晕…”
哭声戛然而止,玉微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吩咐道:“为我更衣梳妆。”
“姑娘,大夫说要静养。”
“无妨,姜郁的冠礼我一定要去,不必多言。”
勉强撑着发软的身子,玉微坐在桌前开始梳妆,头晕眼花的任绒花摆弄。
勉强的掀起眼皮,瞧着铜镜倒映的脸,一块掌心大小的白布正在左脸上包着,她道:“给我戴上面纱吧。”
“再…上点妆吧。”
这脸无论如何看都是身在病中,双眸连带着鼻子泛着水色的红肿。
今天他将取字、束起半挽的发、从此少年便是成年男子,便可择妻婚娶,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能让他担心。
绒花拿起脂粉看了看她,又放下了,道:“姑娘比脂粉更白些,这粉便不上了。”
“好。”
最后只扫了扫淡淡的荼靡浅粉在眼尾,显得格外的波光潋滟。
戴上白色的面纱,朦朦胧胧的,将那白布遮掩住了,看不清分毫,只露着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和挺起的细致鼻骨。
绒花看了看她,称赞道:“姑娘平时不爱上妆,可这上了妆后比平日美了许多。”
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头刺痛极了,她扶着额头,眉心紧紧的蹙着。
张了张嘴,有些艰难道:“走吧,我们去贞王府。”
方走到门槛处,一阵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玉白的手“咣当”一下打在木色的门上。
指骨微屈撑着门框,她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道:“一定要去…”
似乎有些预感会昏厥,她想说一定要去贞王府。
话未说完,眼前一黑。
声音离她似乎很远很远,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想法都没有,她便失去了意识。
绒花惊呼:“姑娘,姑娘。”
“来人啊!”
这十日里不知哭了多少次的眼又酸的发涩,泪珠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快来人啊!”
哭嚎的嗓音有些绝望的嘶喊。
“来人!”
红色的交襟裙铺散开,裙摆坠着无数的珍珠,秀发散了一地,少女静静的躺在地上,眼皮泛着淡淡的粉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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