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用人不疑

刘子墨回到家中时，天已擦黑，李秀敞开着大门在堂屋里掰棉花。

??看到儿子回来了，李秀连忙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儿子说：“娃儿啊！你枪啷还织折气回来呀？（孩子，你怎么搞到这个时候才回家呀？”

??刘子墨说：“姆妈，冷那七打冇有啊？争乍蛮多事，又是打井，又是买砖买瓦，忙地折气过打。（妈，您吃了没有啊？今天事情很多，又是打井，又是买砖买瓦，忙到现在了。）”

??李秀说：“折气腊气过打？我七打，你七打冇有？你把砖瓦买打，腊个在帮你招乎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吃了，你吃了没有？你把砖瓦买了，谁在帮你照看啦？）”

??刘子墨说：“我还冇有七，梅儿地伯伯回来打，做屋地事，都归他啷操心，我织负责跑腿。（我还没有吃，梅儿的伯伯回来了，做房子的事，都归他操心，我只负责跑腿。）”

?李秀说：“有人操心就好，你门乍（明天）还要kri（去）啊，这做屋不单单是有砖有瓦就行打（了），还要黄沙、水泥、青沙和石灰，这些东西要是冇得，屋是做不起来地。”

?刘子墨说：“我从来都冇有搞过折（这）事，枪啷晓得腊个螺丝腊个弯啦（怎么知道这些事）？我看梅儿的大伯也不是蛮清楚。”

??李秀说：“我先热咔你七哈，没有赶该，又冇得么菜，就杀了个鸡子，煨打罐子地，屋地织有咔粉，交咔粉打算打。（我先热点你吃，没有赶场，又没什么菜，就杀了只鸡，煨在罐子里，家里只有点粉，放点粉算了。）”

??刘子墨说：“我又不是客，冷那搞怎过细搞么家呀？门乍和后而，我都不回来七饭打。（我又不是客，您不必特意弄些好菜，明天和后天，我都不回来吃饭了。）”

??李秀说：“你是我的宝贝儿子，若些客枪啷跟你比呀？你喝不喝酒？屋地枪还有咔酒。（你是我的宝贝儿子，那些客怎么能跟你比呀？你喝酒吗？家里好像还有点酒。）”

??李秀说完，就去厨房里热鸡汤去了。

刘子墨把摩托车推进堂屋后，一边掰着花，一边看着电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的是《万水千山总是情》，刘子墨对剧情不感兴趣，倒是对电视的主题曲和插曲有点兴趣，他饶有兴致地哼着：“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

??李秀喊道：“墨儿，熟了啊！快来七（吃）饭啦！”

??刘子墨应了一声，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厨房。

??这一瓦罐鸡汤，李秀只尝了点味，一块都没有吃。鸡头、鸡翅、鸡身、鸡腿都在，刘子墨当然看得出来。

??李秀盛了满满一碗鸡块放在刘子墨面前，又拿出一个盅子，打算给他倒酒。

??刘子墨用手挡了挡说：“姆妈，我不喝酒，折鸡子我一个人七不下kri，冷那要是不七，我就自己热咔饭七打算打。（妈，我不喝酒，这鸡子我一个人吃不下去，您要是不吃，我就自己热点饭吃。）”

??李秀说：“我刚丢碗，枪啷还七地下kri啊？（我刚吃完，怎么还吃得下去啊？）”

??刘子墨说：“我不管冷那枪啷说，反正冷那不七，我就不七。（我不管您怎么说，反正您不吃，我就不吃。）”

?李秀无可奈何地说：“折伢儿尚啷怎犟啊？七七，我七。（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吃吃，我吃。）”

??李秀为自己盛了一碗粉汤，仍然一块鸡肉都没要。

??刘子墨把碗中的鸡汤倒进了锅里，对李秀说：“冷那在屋地，天天吃青菜，喝绿水，折好地，含怕我们冇有七得吧！我在广州折些日子，天天大肉大鱼，都七腻打，冷那搞咔粉汤我就行打。（您在家里，天天吃素，这好吃的生怕我们没有吃得，我在广州这些日子，天天大肉大鱼，都吃腻了，您弄点粉汤我就行了。）”

?李秀说：“折伢儿呃！你争乍不七，门乍就尸气打，糟蹋东西，好，我跟你一人一半，总行了吧？（这孩子，你今天不吃，明天就变质了，浪费东西，好，我和你一人一半，总行了吧？）”

?刘子墨这才点了点头，盛了一碗鸡汤，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盯着李秀吃。

??这次总算看到了老娘吃了几块鸡肉，刘子墨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喝完鸡汤，他又哼着歌儿回到了堂屋，继续掰棉花看电视。

??李秀收拾好碗筷，顺便烧了一锅水，喊刘子墨去洗澡，她又匆匆忙忙走上前来，继续掰棉花。

??刘子墨洗完澡后，陪妈妈掰了半夜棉花，直到睡意一阵阵袭来，他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刘子墨把邬梅的那辆自行车绑在了摩托车上，给邬老大送了过去。

邬老大正在挑砖，邬老四门前的砖已码了一人多高，看来，邬老大是想自己一个人把那三万砖给运回来，刘子墨连忙制止了。

??“大伯，这些事让小工们做就行了，冷那这不是吃些冤枉亏。”

??“墨儿，你不晓得，多请一个人，不多一个人地开支吧！”

??“做屋是大事，还有蛮多心要操，冷那要是累垮了，哪个来安排师父们地生活啊？再说，我们现在不缺这个小工钱，邬嘎屋地有五个人在赚钱，一天可以赚几百，做这个房子多之有余，冷那不挑打（了），今天开工，需要哪些菜？冷那开口。”

??“好，我听你的，你今天就砍两斤排骨，买一只蹄膀，割三斤座头肉，买两条武昌鱼，一条大鲩鱼，这林子里居然还有鹅名豆和丝瓜，素菜有了，你再买把青菜。”

??“我回来可能有点迟，我买了菜，顺便把星儿和月儿接回来玩哈，冷那先安排师父拆屋，黄沙、青沙和水泥，我马上去联系，还有打嘿吆嗬地青石磙到哪里去弄啊？”

??“嗯！把他们两个接回来玩哈也好，黄沙、青沙和水泥要抓紧，否则，就没法开工了，这青石磙，你就到附近借一个，给包烟别个，应该借得到。”

?“自行车跟冷那放在这里，从后天起，买菜的事就靠冷那自己了，我后天该上班了。”

??“你上么班啦？”

??“我们村里的小学差代课老师，学校的校长让我去教书。”

??“教书不错呀！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人才，是个好职业。”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冷那还有没有么事要交待地？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那你今天就多买点菜，我把它放到阴凉的地方，用井水冰着。”

??“嗯！那我走了。”

??刘子墨启动摩托车，轻踩离合，加了加油门，摩托车像一支离弦的箭，朝剅河奔去。

??刘子墨在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又单独砍了四斤排骨，分两个袋子装着，来到了董庄董招娣的娘家。

??刘子墨虽说来过董庄一次，却并不知道邬梅的外公家到底是哪一家，也不知道外公是谁。

??刘子墨骑着摩托车在湾子里来回跑了两趟，却没有碰到一个人，他只好又回到湾头，在野外寻找可以问路的人。

??这时，一个放牛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他连忙掏出香烟递了过去，那人接过他的烟，笑眯眯地看着他。

??刘子墨问道：“这位爹爹，冷那晓不晓得董招娣是腊家呀（您知不知道董招娣是哪一家呀）？”

?“你找董招娣做耸个呀？（你找董招娣干嘛呀？）”

?“我是她的女婿，来接星儿和月儿回邬家湾kri（去）玩kri（去）地。”

?“我是梅儿地嘎嘎爹，尚啷冇有听倒梅儿提起过你呀？（我是梅儿的外公，怎么没有听到梅儿提到过你呀？）”

?“嘎嘎爹，碰到冷那最好，我是刘子墨，上次来接大大和姆妈地就是我，若只狗子都还在我屋地，冷那把星儿和月儿喊出去，包管他们认得我。（外公，碰到您最好，我是刘子墨，上次来接爸妈的就是我，那只小狗都还在我家里，您把星儿和月儿喊出来，包管他们认得我。）”

?“怪爹爹眼睛不好，不认得我地儿，到屋地坐哈kri，弄口茶豁。（怪我眼睛不行，不认得我的孩子，到家里去坐会儿，弄口饭吃。）”

??刘子墨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董老汉拴好牛，领着刘子墨来到了自己家。

??刘子墨停好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袋排骨对董老汉说：“这是给两个舅舅的。”

??他又从挎包里摸出五百块钱，递给了董老汉，说道：“这是妈妈让我带回来，给星儿和月儿报名的钱，冷那收好，以后，我每个星期都会带他们到我家去玩的，有么需要，冷那提前跟弟弟妹妹说一声，我尽量想办法弄。”

?“这伢儿呃！来就来嚜！带么东西来呢？你等哈，我叫婆婆弄咔饭你们七。（这孩子，来就来，要带什么东西呢？你等一下，我让奶奶弄点饭你们吃。）”

?“星儿和月儿呢？”

??“他们啦！可能又在厢房里逗兔子玩。”

??“冷那还喂了兔子地吧？都说这兔子喜欢打洞，一搞就跑打。”

??“我把它们用笼子装打采地（我把它们关在笼子里），它们跑不脱，星儿，月儿，快来，你的锅锅（哥哥）来了。”

?“腊个锅锅呀？（哪个哥哥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邬星连蹦带跳地从厢房内跑上前来，邬月紧随其后。

??他们看到了刘子墨，欢喜得不得了，一个人拉着他的一只手，在他身上挨挨擦擦。

??刘子墨轻轻地握着他们的手说：“星儿，月儿，姐夫正在跟你们做屋，你们有新屋住了，我帮你们打了一口井，那水可甜了，我今天就带你们去看看。”

??邬月眨巴着眼睛，望着刘子墨说：“姐夫，妈妈和姐姐她们为么事不回来呀？”

?刘子墨说：“你们的妈妈和姐姐，她们要赚钱，不赚钱，拿什么做屋啊？你们哪来的钱读书啊？”

??“那她们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她们啦！”

??“她们过年就回来了，我还有蛮多事，先不说打，你们跟我回邬家湾，到了晚上，我再把你们送回来。”

??“我们不能在自己家里过一夜吧？”

?“那不行，你们家在做屋，里面有师父们在住。”

?“那我们走吧！”

?“摩托车蛮快，你们要抱紧我，后面的要把前面的抱紧。”

?“好的，我们都听你的。”

?刘子墨把两个小家伙抱上了摩托车，邬月坐在后面，紧紧地抱着邬星。

?刘子墨跨上摩托车，扭过头来朝董老汉挥了挥手。

??董老汉颇有点过意不去，说道：“墨儿，你来打（了）一回，茶都没有豁（喝）一口，你们屋地人肯定会说拐（坏）话地。”

??刘子墨启动摩托车，摆了摆手说：“爹爹，冷那kri屋地kri，这不怪冷那，我地事太多打，以后有时间，会来吵冷那地。（爷爷，您回屋吧！这不怪您，我的事太多了，以后有时间，会来打扰您的。）”

??说完，刘子墨踩了踩离合，用脚蹬了蹬地面，扭头对邬星说：“你抱紧啦！我要走了。”

?邬星连忙抓紧刘子墨的衣服，刘子墨轻轻扭动了一下油门，摩托车缓缓地向前行进，两个小家伙坐稳了，刘子墨这才加大油门，摩托车飞速奔向邬家湾。

??邬星把头贴在刘子墨的背上，邬月也紧挨着邬星，风“嗖嗖”地从耳旁滑过，路边的行道树急速地往后退，不一会儿，三个人来到了邬家湾。

??刘子墨仍然把车停在水杉林中，把两个小家伙从车上抱了下来，让他们一个人提着一小袋菜在前面走，他自己拎着一个蛇皮袋跟在后面。

邬星张开双臂“哦哦哦”地欢叫着，奔向了对岸，邬月蹦蹦跳跳地跟着邬星，头上的两只小辫子一闪一闪地，邬老大看着他们俩，咧开嘴直笑。

??邬月甜甜地喊了一声：“大伯！这是姐夫买的菜。”

??邬老大应了一声，接过菜放在了案板上。

??邬星也脆脆地喊了一声：“大伯，菜放在哪里？”

??邬老大一把抓住邬星，把他举得高高地，哈哈大笑起来。

??邬星在空中手舞足蹈，开心地乱吼乱叫。

?刘子墨走了过来，对邬老大说：“星儿胆子真大，冷那把他举这么高，他居然一点都不怕。”

??“这么好玩，有么事好怕的呀？”

?“的确，这小家伙可不一般。”

?“冷那把他丢过来，我来玩玩他。”刘子墨放下手中的菜，扎好了马步，说道。

?“这可是我们邬嘎屋地龙卵子，开不得玩笑。”

?“月儿，你不要怕，尽管绷紧身体，看我怎么玩？”

??刘子墨伸手抓起邬月，把她举了起来，双手用力，让她在自己头顶旋转了起来，邬月一阵惊呼：“姐夫，我怕，我头晕，放我下来。”

??刘子墨放下邬月，悻悻地说：“月儿，你太胆小了，我还打算教你们习武呢！”

?邬老大也放下了邬星，邬星跑到刘子墨跟前，猴子抱树般地抱住刘子墨的一只腿，像块牛皮糖粘住不放，口中说：“姐夫，我要你陪我玩，你刚刚转妹妹，转得好过瘾啰！”

??“姐夫还有蛮多事，让大伯陪你玩，不好吗？”

?“不嘛！不嘛！大伯不会玩，我要你陪我玩，你转我一下，再去做你的事，不行吗？”

?“好，我就转你一下，可不许哭喔！”

?“我才不像妹妹那么胆小呢！随便你么样玩。”

??“好，你注意了。”刘子墨伸出手一把将邬星抛过头顶，摊开双手矮身接住，两只手来回移动。

?邬星“嗖嗖”地旋转起来，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居然张开双臂，打开双腿，作飞翔状，刘子墨大为吃惊，想必这小家伙天生就是练武奇才。

刘子墨放缓旋转速度，又将他绕着身体，前后左右转动起来，邬星很配合，他像蛇一样缠绕在刘子墨腰间，前后游走，刘子墨愈发惊奇。

??刘子墨将他的身子立了起来，邬星立马绷直了身子，像一条长枪。

??刘子墨移动双手，上下颠倒转了几下，邬星居然脸不变色，心不跳，一点事都没有。

???”刘子墨把他放了下来，对他说：“不错，星儿，你是我所见过的小孩中，体质最好的一个，以后要是练武，绝对能够超过我。”

?“你蛮厉害吧？”

??“我也不是蛮厉害，要讲打架的话，三五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哇！姐夫你真厉害，你打得过霍元甲吗？”

??“姐夫怎么能和霍元甲相比呢？那都是电视上的人物，又不是真人。”

?“姐夫，姐夫，我要学武，你一定要教教我。”

?“好，只要你好好读书，每个星期天，我带你去学一天武。”

?“好，就这么说定了，耶，我可以学武了，将来我就是武林高手了。”

??“大伯，两个孩子就交给冷那打（了），冷那要看好他们啦！不让他们玩水，我去拖黄沙、水泥了。”

?“你去吧！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你有么事不放心地呀？”

??“那我走了。”刘子墨边说边往杉树林走去。

??刘子墨骑着摩托车又回到了剅河，向人打听买黄沙和水泥的地方，巧的是正好碰到了瓦工陈师父。

??陈师父说：“你要买黄沙、青沙和水泥，都可以找我，我帮你弄，又便宜些，这些东西，你买多了是浪费，一包粉，我全部帮你搞到位。”

??刘子墨喜不自胜，他笑着说：“冷那说这三样东西要好多钱？”

??“我不会狠你地，三样东西，你给八百块钱，货到付款。”

?“那好，这个事情就交给冷那负责了，还有一个打嘿吆嗬地石滚，冷那能不能帮忙想哈办法？”

??“这个冇得问题，不过，邬家湾太远打，这跑腿费总要咔嘚！”

??“三十块钱，够不够啊？”

?“够打（了），够打（了），还有么事要我帮忙地，冷那尽管开口。”

?“我看冷那就住在这附近，这每天要买的菜，冷那能不能帮忙带一哈？”

?“一个么标准？冷那安排，我帮忙搞得。”

??“我今天买了两天地菜，花了六十八块钱，那每天就按三十五块钱地标准算，另外，每天给冷那五块钱的跑腿费，不把冷那白吃亏。”

?“好，好，刘老板真是个爽快人，在冷那跟前做事，心里舒服。”

??“就这么说定了，冷那要多安排几个小工，这挑沙和挑砖都要人工。”

??“冷那放心，这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地。”

??“冷那把事情搞到位，钱是不会少冷那地，所有东西都现结，绝不拖欠，冷那答应的事，最好在今天和明天这两天到位，一号我有事，就不过来了，到了星期天再过来。”

?“冷那对我放心，我也对冷那放心，冷那要买的东西，马上帮冷那到位，冷那先回邬家湾等倒（着）。”

?“有冷那这句话，就行了，把这包粗烟拿几kri抽kri（把这包水货烟拿去抽）。”刘子墨从挎包内拿出一盒洞庭烟递给了陈师父。

??陈师父唯唯诺诺地，眼神中分明充满了狡黠。

??刘子墨明知道陈师父在买卖中抽水，他却把所有事情都委托给了陈师父，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些事情如果让刘子墨去跑，成本绝对大于陈师父的，黄沙、青沙和水泥到底需要多少，他不清楚，单价多少，也不清楚，买多了，买少了，都有可能造成浪费，或因此事停工待料，造成的损失会更大。这也是工程施工中，层层发包和转包的原因。

??果不其然，陈师父把需要用的材料精准到了斤，一点浪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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