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王府人性
太夫人亲手予她玉钗,插于莲冠下。玉钗顶头镂以凤纹,衔有一颗垂坠红珠,纹边压的有条条金丝,瞧起来简洁大方又不失单调。
清雅轻手扶下银冠,便有侍女抬了一方小圆铜镜来供她相看,她望着铜镜中那朱春明齿的女子,一时间难以相信这是婚前那个低调而又含蓄的李清雅。
「清雅戴这钗子好看极了!」铭璇夸赞着,她便与她相视一笑,万般温柔。
「是,是好看!」太夫人将她下颌抬过来,上下打量着,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了一两眼,太夫人忽而抚了一盏茶,叹着气喝了下去。
「这钗子,是我入王府那新婚之夜时,先王予我的,本为一对,还有一只便在铭璇头上!」她以手指了指国妃铭璇挽的环髻上。
清雅便转头瞧了国妃,那环髻耸立于发间,髻边各两株花叶玉钗,钗后便压着那玫玉钗。
「你与国妃,打小便与大王相识,你们三人情意深厚非常人可比,如今你有幸侍奉大王,平日里,必要尊奉国妃,协助她打理内府,万不可因宠爱而生了恣骄,」太夫人又将她肩头扶着,叮嘱的几句。
「璇儿打理内府多年,行主母之范,以身立德,敬上待下无不周全,你虽为我内侄,但终究是妾妃,为人处世要多效仿国妃!」
清雅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轻抿着嘴道:「小媳知晓,谢婆母教诲!」
她被扶起来时,腿都冻僵了,征了许久才能行走,这跪拜不间的敬拜礼着实不好受。
她再奉茶于完颜雍面前时,腿都失去了知觉,颤抖着双手将茶奉起。
「妾身请郎君喝茶!」
她刚要跪的,他便一双手扶起了她,接下热茶置于手。
「天冷的很便不必跪拜了,都是一家子,何必这样客气!」
「此乃敬茶礼,不可不周全!」她敛着鬟跪下,将茶拿回。
「谢大王体恤,婆母方才说,不得以宠爱而生恣骄,妾身想来,几位姊姊都受得了,清雅有何理由不受之,必得按规矩行完大礼!」
两位婆母瞧了她这样的行事态度,都满意的点头称好。
「郎君,妾身请茶!愿郎君身体康健,百事顺遂!」
他接下茶便立马将她扶起来,自身后侍女托绢中拿了一只七宝璎珞手环,正要给她戴上。
他轻捋她的细腕,却瞧见,她的玉腕上已然戴了一方璎珞环了,众人瞧着不对劲,私下相视。
那仆散香翎立马便添油加醋的说了句:「哟,瞧瞧,雅娘子你这手腕上怎都有了一环了,莫不是哪个情郎送的。」
话既出,太夫人便显的脸色不好,征在位置上道:「清雅,这是谁予你的?」
「婆母……」
完颜雍望着她紧张起来的面容便连忙护着她:「咳,姐姐多虑了!儿之前便给了清雅一环,今儿个,想着起初那只不大好看,想给她摘下来换一只!」
这时,铭璇也回了句:「是啊!阿家,大王之前还给儿媳瞧了这璎珞环的!」
「是吗?妾身都未曾见过这方璎珞圈,国妃娘娘怕是记错了吧!」
香翎又插一嘴,引的完颜雍转头来瞧着她。
铭璇笑道:「本宫与大王乃是夫妻,大王必然何事都会坦然告诉本宫,妹妹没瞧过是因大王不想与你说罢!」
「你!」
香翎瞧了一眼完颜雍的眼神,便收了嘴。
完颜雍将她那只原本的环取下,板着脸给她戴上自己手中的环。
众人在此,她虽不悦却也只能作罢,眼看着完颜雍将那环收走。
接下便起了身来向国妃敬茶
,一副恭敬有度,尊爱主母的样子。绕了一圈子,叩拜了四次,敬了四次茶终于能坐在国妃与仆散香翎中间的一交椅上歇息。
对侧的允恭,似是准备了好久,见她坐下,便连忙迎来爬上她的玉膝,她也将他掂起置于腿上,将手旁盘中酥肉选了一块喂他。
「表姑姑!你……好漂亮,」他还是那样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咧着嘴笑。
这一叫,她便征住了,悬停着要喂他吃酥肉的手。
铭璇将他手儿拉住:「吾儿往后,不得叫姑姑了!」
「那叫什么?」他又问。
「叫小嬢嬢!」
「为何?」
「因为嫁了爹爹,便不能这样叫了!」
「为何要嫁……嫁给爹爹?」他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铭璇,她亦是不知如何解释。
「姑姑,你为何要嫁给爹爹?」他抬头一个劲的问到底。
「我……,因为我喜欢你爹爹!」
「嬢嬢也喜欢爹爹,翎嬢嬢和张嬢嬢都喜欢爹爹,为何都要喜欢爹爹!」
「为何都没人喜欢我!」他仰着头看清雅。
「谁说的,咱们都喜欢允恭,」
「真的吗?」
「谁敢骗你!」
「你骗我,大姊姊就不喜欢我,她常拿戒尺打我,二哥哥喜欢我,他不打我,不知道四弟弟喜不喜欢我,我还没问他……」.c
「我打你是因为你老是摸这摸那,扰乱我读书,」
对坐的浥绡郡主早就不大舒坦,瞧了允恭和清雅这样亲,便别着脸说话。
片刻,她又行于厅堂中间,长揖在清雅面前:「浥绡便就此拜小嬢嬢,前去读书了!」
她不耐烦的站起身来瞧了一眼清雅,再拜父母祖母,恭身而退。
铭璇对她呵斥:「浥绡!怎可如此无礼?」
「女儿如何无礼,难到要让我一个嫡出的郡主给她一个妾室叩拜?」
「自来嫡庶尊卑有别,既要千方百计入这国府,必要沉得住气,我乃是爹爹嬢嬢嫡长女,必不会给小嬢参拜!」
「放肆,还不知错,」
铭璇望了一眼脸皮黑下去的完颜雍又道:「小嬢乃是你亲祖母的内侄,于外于内,你都应尊爱!」
清雅拍着允恭在她怀里呼呼大睡,莞尔一笑向铭璇:「姊姊,算了,不能耽搁郡主读书,她用功是好事!」
「清雅,此女若是再不教,往后便会愈加嚣张跋扈,」
「你给我回去反省,抄十遍《女训》!」铭璇怒拍了桌子。
浥绡甩着脾气扭头而去,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
待她走后许久,堂间都寂静的很,众人纷纷敛面不语。
清雅窥探着,怀中的允恭已安静睡去,身旁的铭璇因女儿的事还在气头上,高堂太夫人独拿着茶盏捂在手中,与她心情一样的便是完颜雍,板着个脸坐于椅上空对前方。
她再转头到这边,香翎悠闲着摸着肚儿摇晃着头上的步摇,时不时衔一块酥肉吃下,沁璃则是敛着鬟沉默,与对面的允中对视。
沁璃抬一下眼,允中便前来参拜,身立的板直:「允中叩拜小嬢嬢,小嬢嬢初入国府,儿无贵重礼,闻得您偏爱瘦金体,便赠小嬢嬢一幅亲手摹的《书牡丹诗》,因尾句还未写完,便待写完再亲自送到您苑里!」
「允中快起吧!地上冷,我会好好珍藏你的笔迹的,」
「谢小嬢嬢!」
「寒碜!我说张姊姊,人家新娘子头一天入府,您便只送个字画?」
沁璃浅笑着道:「我自然也有礼相送,晚间差人
送了去,妹妹不介意吧!」
「姊姊何来其辞,我本是后来人,应当先拜见你,如今到劳姊姊费心了!」
沁璃浅笑嫣然又答:「妹妹哪里话,您是圣上亲封的宛国夫人,国字一级,位分必是在我们之上!礼应是我们先拜你的。」
「那便在此谢过姊姊,回头便邀姊姊一同喝酒吃肉,」
「好好!」
「那我的礼,便也晚些差人送去吧!」香翎摊开五指,望着指间的蔻丹,摇着头上的珠钗。
待跪拜礼罢,众人便一同说了会儿话,闲聊家常,待许久,完颜雍便站起了身来让众人退下,各自回了苑里。
清雅小心翼翼的将熟睡的允恭递给一旁的嬷嬷,转身便瞧了铭璇拉着她的手轻步往外走,独留了完颜雍一人在原地。
两人并肩行于廊上,一阵风吹来冻的她俩直哆嗦,铭璇便拉了她快步行入了笒霖苑中,架一张毯子在火炉上,贴在一起取暖。
「这天儿真是没发活了,才十月份便冻的人骨头都是痛的!」铭璇将她领间的绒毛扎紧。
「咳,这十多年都过来了,便也只能如此!」
铭璇在将她搭在毯子上的酥手握起问:「如何?」
她不解:「嗯?」
「昨夜洞房花烛,如何啊?」
「便就如此!」
铭璇贴她耳细呢喃,脸颊泛着红晕:「我那时洞房夜里,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我害怕极了,怕疼也怕羞,」
「但大王一直安慰我,我才好些!」
清雅回想昨夜痛楚,他那样无礼,那样极力侵占,不禁打了个哆嗦,随意说了一句:「还好吧!」
「嗯嗯,你没到年纪,自然觉得便就如此,那今日敬茶,感觉可好?」她又问。
「一切安好,但一场敬拜礼下来,我便将这国府里的人性瞧了透透的!」
铭璇拿了钳子翻了翻碳火道:「你倒是感触颇多了,说来听听!」
「譬如,蒲察太妃为何从头到尾都不怎么发话?」
「嗯?」
「太妃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她知道如今国府乃是大王当家,处处回避着,不多加言语,深知眼前形势,自然不会和年轻时一般摆着主母的做派!」
清雅将侍女呈上的汤婆子递给她又道:「她今日为何要将那贵重的项圈给了我,又说了那么一通话?」
铭璇静静听她说。
「一来示意爱重我,二来拉拢我与她的关系,我的外祖母便是太祖小妹,她母也是太祖亲妹,左右是一家人子,」
「三来,顺着大王的喜意,让大王抛却前嫌。」
她说着便咂了一口热茶,烫到了舌头,又连忙吐了出来,轻捂着嘴巴红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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