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秦可卿夜入荣国府
秦府后院。
自丫鬟瑞珠前来通报,说宁国府贾珍父子闯进府里,在前厅坐了同老爷说话,秦可卿便一直在闺房中焦心等待。
李瑜离京不过两日,满神京城都在风传贾蓉悔过书一事,可卿自然也听说过了。
原以为其能在家静修,不再招惹是非,谁知方过一月,便有动作。
可卿心里也是担忧得紧,生怕老父在前院被贾珍父子欺辱,故而派了宝珠在前厅后暗处仔细打探,若有变故,速来通报。
宝珠一早出去,在屏风后躲藏,听了贾珍以小少爷秦钟威胁老爷秦业,说要将自家小姐送至宁府贾蓉房里做妾。
正要急着回禀,又生了锦衣卫送信一事,贾珍带的小厮被打,管事俞禄被擒,场面急转,倒是贾珍前后不定,进退两难。
待贾珍灰头土脸地走了,宝珠便忙回后院将此事仔细告诉了可卿。
可卿既羞愤又恼怒,不想贾珍父子竟然卑鄙如斯,竟妄图拿小弟秦钟为要挟。不仅要坏自己同李瑜的姻缘,又要害自己二人的名誉。
待听到李瑜着人前来送信,不禁又心怀喜悦,思绪万千,暗自庆幸李瑜远在他乡,不至被两人图谋迫害。
可卿犹自在想如何度过眼前难关,又听宝珠喜说道替李瑜送信之人乃是天家卫士,不仅拿了冒犯的管事俞禄,还将贾珍一行人吓退。
可卿不禁松了一口气,暗叹庆幸。只是随即又愁锁眉头,忧挂心间。
这一回幸而有人相助,勉强将贾珍等人赶走,可往后日子还长,兴许一两年内李瑜也回不来神京。
倘若彼等穷凶极恶之人改日再临家门,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自家父亲乃是清闲小吏,再认不得旁的贵人,不比宁府一家,国朝勋贵,京内关系颇多。
如若他们暗算自家,偌大的神京城,恐怕有的是人助他为恶。
贾珍等人并非良善,自家哪怕忍得一时气,也解不得百日忧。
可卿左思右想,如今能助自家的,唯有贾族太夫人了。她既为李瑜养祖母,一向疼爱他的,又特为自己二人保了媒,立下了婚约为证。
倘若贾母知晓今日之事,为其自己和贾族名声,也为李瑜一贯的孝顺,必然可以维护秦府,保全自家。
毕竟贾珍等人行事不光彩,贾母又亲自操办的李、秦婚事,一旦她参与进来,不怕贾珍再起歹意。
可卿认真考虑过,终于下定决心,趁热打铁,立刻就要往荣府去见贾母一面,相告此事。
锦衣卫既全程经历了这事,想来可为自己做个人证,也防有人说自己强泼污水。
因宝珠来回禀时,尚不曾听说李瑜乃张锐的主官。因此可卿不知这锦衣卫与李瑜关系如何,虽则其为李瑜送信,却不知能否相助这一臂之力。
如今只得一试,故而可卿派出宝珠去前院,先将那位锦衣卫留住,问他可否随行往荣国府一趟,为今日之事做个见证。
……
前院,张锐推搡着俞禄往外走,却听有人叫住自己。
于是回头去看,见一个丫鬟在回廊口立住,朝自己这边高喊。
张锐听了,心下不解,便在院里站定,等她过来。
秦业也不曾料想可卿此时竟派了宝珠出来传话,将锦衣卫给叫住了。因不知可卿心思,便也未曾阻拦宝珠。
宝珠小跑着来至院内,先向秦业施了一礼,又朝张锐福了身子。
张锐问道:“姑娘将某家叫住,
不知是什么意思?”
宝珠看着眼前高大威猛、一脸严肃的锦衣卫士,按捺住心里的畏惧,轻声说道:
“我家小姐是一等子李瑜爵爷未婚之妻,今日得闻军爷来送书信,特命奴婢出门致谢。
这里有五两银子,乃是我家小姐一点心意,感谢军爷不远千里而来,请军爷买酒吃的。”
说罢,将手拿出,正握着一个鼓鼓的小布袋。
张锐听了,笑道:“原是为这,那倒不必了。请姑娘回禀小姐,便说某家在李爵爷麾下当差,一向受其恩惠,如今不过举手之便,不敢受小姐银钱。”
宝珠听了,不由心下大定,长舒了一口气。
因可卿所言,如若此人收下赏银,想来便是一般的信使,则不必请他相助。
倘若此人不收赏银,则其与李瑜必然关系匪浅,则可将原话如实相告,问他的意思。
宝珠笑道:“我家小姐说了,银子不多,还请军爷千万不要嫌弃。因小姐另有一件要事想求军爷帮忙,不知军爷可愿看在爵爷的面子上,相助一把?”
张锐还道是什么小事,便拍胸脯道:“小姐忒见外了,某家与爵爷相识虽才只半月,却为他神武英姿拜倒。
何况爵爷一向待我等下属亲如兄弟,既是爵爷夫人有事吩咐,但说无妨!”
宝珠见他拍膀子大包大揽,又安心了几分,说道:“我家小姐想请军爷为证,同往荣国府老太太面前走一遭,将今日之事与老太太分说清楚。不知军爷可愿相助?”
张锐听后,不由一愣,脸上浮现几分犹豫之色。
看这位小姐的意思,是要同贾母相商贾珍一事,想来家中不堪其扰,要寻这位贾府擎天柱主持公道了……
原以为李爵爷是当世奇人,不想其未婚夫人也是一位奇女子。
张锐虽则敬佩可卿的勇气,可是到底贾家权势不俗。自己今日虽占了理,落了贾珍的面子,可到底只是一个无有品秩的锦衣卫小军士。
若要为李瑜而得罪宁国府,他自然是不愿的……哪怕李瑜前途光明,有一飞冲天之资,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还不足勇立潮头,同贾族等勋贵对抗的。
然而先前放出来豪言壮语,如今再推托,又丢了面子。
于是张锐说道:“姑娘还请知会小姐一声。一来某家押住了这个刁奴,须得回衙门交接。
二来因送完了爵爷书信,也必须回府复命。
小姐所求,还需某交了差事、问过上峰才可决定……”
宝珠听其所言,心中期待落空,表情失落,伤感不已。
再无言挽留,只得应下,说会转告小姐。
张锐点点头,便回身推着俞禄出门,一直往锦衣卫衙门而去。
秦业看着张锐离去,朝宝珠问道:“可卿怎会有这样的主意,怎么不同我商量商量?你快去将小姐请至前厅叙话。”
秦业心里也是难过,自己官小位卑,也没什么本事,以往家里都靠女儿可卿打理,照顾幼弟、采买家用,他一向不用操心的。
谁知如今女儿一生幸福遭遇危机,自己也帮不上忙,还要靠她来想主意。秦业念及此处,如何不心生悲怆?
后院,宝珠见了可卿,将自己同张锐所说的话逐一回禀了,义愤填膺,哼道:“当真是胆小鬼,还说什么如何敬服姑爷,只管吩咐,到头来不也怕了贾家的权势?”
可卿摇头道:“宝珠此言不妥。人家也只是寻常的卫士,虽是天子亲卫,到底还是官小位低,人微言轻。
如今平白叫他同贾家那样的权贵之家做对,如何能不犹豫?
他不立马出言回绝,已是顾念李郎的情分了。”
宝珠叹道:“小姐,那如今该怎么办?”
可卿美眸中闪过一丝果决,清音坚定,道:“既无人相助,我便孤身去见老太太又如何?你去准备衣服,叫高伯备好车马,待我同父亲说过,立刻便走!”
说罢,便起身出屋,朝偏厅走去。
屋里烛火摇曳,落在秦业父女身上,黑影斑驳。
秦业沉默片刻,开口道:“可卿,当真要如此么?”
可卿坚定地看了老父一眼,道:“父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贾珍父子祸心可见,如今偶然将其赶走,下一次又该如何?
李郎远在扬州,我等也无旁人可以依靠的,如若不尽全力,找老太太主持公道,只会落入泥淖,越陷越深!”
秦业闭目叹道:“是父亲没有本事……”
可卿出声打断他,柔声说道:“父亲大人养育女儿长大,恩情深重,女儿每每念及,自顾感恩还来不及,从不曾埋怨过什么。
父亲虽则官职不高,家世不显,只是骨子里承秉着圣人教诲,明礼知耻,崇德向善,乃是昂昂之鹤、诚诚君子,女儿一向敬重。
今乃小人作祟,构害良家,与我等无干,父亲怎可心生怯懦、妄自菲薄?
女儿今夜一去荣国府,见得老太太,定要分说清楚、问个明白!”
秦业听了女儿至诚之语,感其绵中带刚,心性坚定,不由大为感动,眼含热泪。
稍平复了心绪,道:“可卿,你一向是有主意的。这些年家里都是你在操持,照顾老父、抚育幼弟,一肩担当。
虽是女儿绕指柔情之身,却有英豪百炼金刚之心。
为父一向放心你的,既然你有了决定,便也不再拦你。
你这一去,如若贾府老太君不认李、秦两家婚事,纵容宁府为害我家,为父明日便往承天门跪地鸣冤,叩死门前!”
可卿内心感动,劝慰道:“父亲宽心,我等也见过老太太的,不像不明事理之人,想必定能给我家一个公道。”
说罢,起身拜别老父,回屋中换了一套衣服,来至府外登车。
宝珠、瑞珠相随,高伯驾车,踏着夜色,一路来到宁荣街荣国府外。
可卿见高伯驻马停车,往荣府角门扣环请见。
角门打开,有门子问话,高伯说道,请通传府内,便说永宁坊通平街秦府小姐、一等子李瑜未婚之妻,求见贾府老太君。
门子听了,因知头月府中盛传的,瑜大爷同城南秦家立了婚约,便知来者即是这个秦家。
于是请他们稍等,一路传至前院,由贾母院中的婆子再往内院通传。
半晌后至府外回信,说老太太请秦家小姐入内院说话。
于是宝珠瑞珠扶可卿下车,可卿面罩丝巾,身披斗篷,眼神坚定,脚步从容,款款迈入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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