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黛玉有求
翌日清晨。
李瑜一早便来至老师苏介府上。
苏介祖孙正在偏厅用饭,见李瑜来了,即招呼他坐下同用。
李瑜回说吃过了,便坐在下首陪苏介说话。
苏介年岁日高,饮食更重养生。咸临帝感其功绩,一向恩宠,乃将每年由山西沁州所贡小米分出许多与他食用。另择各地珍贵药材与他调养身体。
苏介方用过米粥,问李瑜道:“昨日听逾明所言,陛下恩旨,特授你锦衣卫千户一职?”
李瑜看向苏介,轻声回道:“是。陛下旨意,仍以学生为主,查察义忠亲王案。”
苏介沉吟片刻,皱眉道:“如今朝中重心皆在北疆,江南之地虽有众军防守,仍旧易遭有心之人所趁。
想必是因你为陛下信重,又于此案立下功劳,更兼无合适之人来主管此事,故而陛下任你来处置。”
李瑜想了想,道:“老师,似扬州卫这般的重所,尚有十之一二的缺额,这江南各卫,想必更多。
倘若逆贼纠集起事,除却守城、巡视、驻营、关防等处值守之军,能调度御敌的,恐怕并无多少啊。”
苏介叹道:“贪吃空饷,缺额虚报一事,尚需谨慎以待。而今局势复杂,不宜逼迫过甚,谨防卫所哗乱,心生间隙。
如今尚且不明敌情,要劳你多多查探了。侦破此案,须得在这一二年间,否则北虏南下,便是前后受敌、捉襟见肘了。”
李瑜点头道:“学生明日便往金陵一探,如能有所收获,便都好办了。”
李瑜也知,处置各卫空饷一事实在急不得,却也不可放松下来。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查察义忠亲王之案有了进展,引得其与白莲教起事反扑,届时若无御敌之兵,便是他李瑜三头六臂,又能如何?
如今扬州卫的兵额倒是补齐了,高邮卫指挥使杜涌也同自己打过交道,看他不似愚笨之人,想必也不会做下蠢事。
淮安卫太远,如今尚且用不到,金陵城的情况还待探查。
首要之事还是查义忠亲王案,将其组织人数、目的等情况了解清楚了,才好处理全局。
待苏介休息了一时,便叫李瑜往书房听课。
李瑜起身搀着他行去,感受到边上老人日渐衰老的身体,不由得鼻头发酸。
如今两日一讲,每日两个时辰,对苏介身子的负担虽有,却也不是很大。
只是到底苏介年岁高了,以往从军时留下的病根渐渐显现出威势,开始侵蚀他苍老的肌体了。
苏介也知晓自己的状况,每每李瑜劝他减少授课时长,他总笑而不允,道:
“老夫一生征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今不过一些小疾,岂能困我?
老夫虽不比廉颇、黄忠那般晚年仍有勇力,然此心犹热,恨不能再督千军、纵横草原了!”
李瑜将老师扶至书房坐下,自己在下首端坐。
方勇为两人添了一杯热茶,便退出门外,但听得里面传来一问一答之声。
……
约莫申时,李瑜从苏府出来,苏久将他送至街边,问道:“大哥,明日几时启程往金陵?”
李瑜道:“待辰时用过饭,在城东小院汇合。”
约定了时辰,李瑜趁着天色尚早,便一路打马往东郊行去。
至锦衣卫营地,见一片平地被木栅围住,其中拔立着顶顶军帐。正有一众衙役赶着驴车拉运物资。
空地上有各卫士在搭建木屋营寨,
叫喊声此起彼伏,人人都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李瑜简单地巡视了一阵,与副千户殷勇仔细提醒了,暂且不行军阵操练,每日只以搭建营寨为要。
另约束众军士,不许随意出营,不得搅扰四周村镇百姓,务必谨守军法。
因此去金陵少则三四日,多则六七日,须得将这些事情吩咐清楚。
待说完,又与殷勇一道再巡视营寨,将营地大致布局调整,不可太紧密,不可太稀疏。四角哪里设哨岗,营外何处设据点,都一一商讨完备了。
将近哺时,李瑜才从营地里打马出来,直回城中林府。
到了院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命范二去城东通知樊冀,叫他吩咐卫士收拾行装,另往城西码头寻一艘船,以便明早下金陵。
范二领命出门,李瑜则在房里收拾行囊。
因无处安置圣旨,便将书房内一条小几至于书案后贴墙放着,取了架子支撑,将圣旨拿黄绸袋封装了,置于架上放好。
忙活完后,李瑜便自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前,坐在椅子上歇脚。
轻啜了一口香茶,摇头轻叹,这有怜月、晴雯二人在屋中服侍,他倒轻松不少。
如今身边只有一个范二,常要他跑前跑后的,这小院中却无人打理了。
正想着,门外有人轻叩门窗,李瑜抬头看去,见黛玉正领着雪雁站在门口。
李瑜起身下来,笑问道:“林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来我这里,却又为了何事?”
黛玉歪头问道:“瑜哥哥不请小妹进去坐了奉茶,岂是待客之道?”
李瑜摇头笑道:“我借居于此,可算不得此间主人,当以你为主,我为客才是。妹妹请进来坐吧。”
黛玉轻提藕色莲花裙,迈步进来,在一旁的圆椅上坐了。
李瑜正要去沏茶,雪雁忙道:“瑜大爷,让我来吧。”
黛玉劝道:“雪雁莫去帮他,也叫我见识见识瑜哥哥的茶艺。”
李瑜知黛玉不吃浓茶,便少放茶叶,多冲几道,最后取了一盏茶杯,将茶水注得半满,茶盖封住,亲自端到她手边放好。
另在上首处坐下,笑道:“我也不懂什么茶艺,不过随意冲泡的,也不知妹妹一向精致,吃得惯这粗茶不。”
黛玉笑道:“这吃茶不看茶好不好,而要看沏茶之人是谁。倘若是寻常人所沏,便是再名贵珍稀的御贡,也不叫人高看的。
可若是帝王将相、高僧名士所为,即便是茶铺中一文钱的粗叶,也不是谁都能喝得上的。
小妹昨晚听爹爹所说,瑜哥哥如今被皇帝陛下看中,已经做了正五品的高官了。今日得哥哥亲为,能饮一杯清茶,也算得上荣幸了。”
李瑜不禁笑道:“妹妹此来,莫非只为喝这一杯茶水么?”
黛玉摇头道:“此其一也。今日一早母亲便在房里写信,说是给金陵城中亲戚家的。
因要托哥哥带去,便要派人来看你回来没有。我自领了命,特来这里玩一玩。”
李瑜心知此信便是写给金陵薛姨妈家的,不过事涉其他,因此贾敏也不曾与黛玉细说。
李瑜道:“可是叫我这会去领么?”
黛玉道:“不急,待晚些用饭时交你。”
李瑜料定黛玉此来另有他事,见其余光一直往自己身后瞟,笑问道:“妹妹如是另有别事要说,只管开口,何故吞吞吐吐的,倒不像你了。”
黛玉脸上一红,收回目光,轻声问道:“爹爹说瑜哥哥昨日领了圣旨,小妹特来请哥哥给我一观的。”
李瑜不禁奇怪,问道:“按说姑父当初任两淮巡盐御史时,应当也收过朝廷下发的圣旨。
况且以往姑父高中探花,也有圣旨授官。怎的妹妹不曾见过么?”
黛玉微蹙罥烟眉,道:“爹爹一向封存着,也不许旁人看。我苦求了他几次,他也不依。”
李瑜心道原来如此,林如海敬重皇恩至此,自然不会将圣旨轻易给旁人看的。
又黛玉年幼,天真无邪,兴许是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一时兴起,想要一观。
只是林如海不许,她心中便愈发赌气好奇起来,而今听说自己这里也有一份,便过来一试。
李瑜笑道:“原是为了这个来的。只是圣旨乃威严之物,怎可随意示人?想必林姑父不给你看,便是为这。”
黛玉见李瑜没有一口回绝,笑道:“圣旨虽为陛下威严所在,只是圣明之君,威不加老弱妇孺,反待之以仁慈。故而只是瞻仰圣恩,想必陛下不会责怪的。”
李瑜听她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况他与林如海不同,虽则也是敬重咸临帝,只是到底思想中有几分超前的平等无畏。
况且此处别无他人,便是给她看一看,料也无妨。
故而李瑜同黛玉说道:“妹妹若要看一看这圣旨如何,却要谨记不可随意外传。如此,我方可叫你一瞻。”
黛玉听了,十分欣喜,笑盈盈地道:“瑜哥哥只管放心,-小妹只图个好奇,自不与旁人提及。”
说罢,见李瑜点头应了,便叫雪雁出门口守着,若有旁人来,早来通报。
见雪雁出门守着,李瑜便起身走至书案后,朝着架上的圣旨躬身三拜,便上前取下。
将圣旨从黄绸袋中取出,放在书案上展开,让至一边,叫黛玉来看。
黛玉凑至案后,好奇地看着眼前圣旨。
玉轴彩绢,精致的蚕丝绫锦,祥云瑞鹤的富丽花纹。双龙横亘两侧,威严凛然。彩笔新题,工整的方寸小楷。当真是一件绝美的工艺品。
黛玉一边看一边问道:“这笔墨七彩,用的什么颜料?”
李瑜回道:“多为天然的彩矿,朱砂、石绿、藤黄等研磨制成。不仅色泽华美,而且久不褪色。”
黛玉又问:“这书法严谨有度,比之欧颜柳赵四家虽有不如,却也是少见的丰腴雄浑、遒媚劲健了。可是陛下亲笔?”
李瑜摇头道:“圣旨多为翰林院或内阁官员拟定,若非陛下隆恩,怎会亲笔书就?
此书虽则颜筋柳骨、技法不凡,却不显帝王之胆略心地、宏谟局度,定非陛下亲笔。”
黛玉愈看愈觉着威严有度,自览至钦封李瑜等语,更觉心潮澎湃,激动得俏脸通红。
待欣赏了一会,便自书案前离开,由李瑜将之收好,依旧恭敬地摆放在后面案上。
二人在下面椅子上坐了坐,略喝了几口茶,不久便有金锁前来传贾敏的话,召他们往偏厅用饭。
于是二人起身,随着金锁一前一后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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