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熙凤管家
宁国府,正堂。
屋外凛风呼啸,绕过檐廊,在宁府中肆意横行。
屋内暖洋洋的,只是众人如坠寒冰,通体阴冷。
贾珍贾蓉神情呆滞地伏在地上,一身酒气熏天,此刻却全无醉意。
贾母站在一旁,也是内心复杂,愁绪满腹。
今日豁了老脸出去,为的便是保宁府贾珍父子免遭不敬之罪,目的倒是达成了。
只是这圣谕实在诛心。贾蓉奉呈悔过书,昭彰朝野,岂不是将污点坐实了么?
如此一来,宁府即成神京内外,第一受人耻笑的豪门。贾族一门两公,诗书簪缨之族的清誉便成了笑话。
贾母叹息一口,道:“也罢,丢了脸面,好歹保住祖业。珍哥儿,圣上手谕,不得不遵。你们父子二人这些时日太过张扬,有此一劫,也是命中注定。
所幸此次求得瑜哥儿的情,不然圣谕临府,主人狎妓不归的事传到圣上耳边,那才是大祸临头啊!
事已至此,你们便在东府好生静修,蓉哥儿早将悔过书写好,定要恭敬真心,诚恳词切,好叫圣上见了你们的诚意来。
老身便先领他们回西府了,切记切记,好自为之。”
说罢,不管贾珍阴沉死寂的脸色,凤姐和李纨左右来扶,众人鱼列出去,跟随着贾母往荣国府去了。
待回至院内,乃正屋端坐好了,贾母当众厉声道:“今日东府怠慢圣谕的事儿,不论是主子奴婢,皆须谨守口舌,不得向外张扬一个字去!若叫此事流传出去,叫老身知晓谁多嘴的,通通家法处置,打死了事!”
屋内众人见贾母神情狠厉,不似那般慈蔼,方知她是真动了怒火,不敢去触她的霉头,都唯唯地应下了。
贾母冲凤姐说道:“凤丫头,下面的丫鬟婆子,奴役杂使,皆由你去调教好了,绝不可由着他们多嘴多舌的,全都要烂在肚子里!
另则传话东府珍哥媳妇儿,叫她管住府上的仆婢,不得泄露出去!”
王熙凤听了,心中也是一沉,那些府上的婆子,最是爱多嘴,今遭的差事,恐怕不好做了。
只是贾母指派,自己也不得推脱,只好应了下来。凤姐在一旁思索如何处理,娇媚的脸上倒浮现出一分狠辣来。
贾母再三交代了一番,也觉着疲累,即命众人退去,在榻上躺了休息。
如今一闹,府上元宵佳节的气氛也散了,众人无心过节,那底下的下人们,都聚在一起讨论宁府的事。
有随贾母等去过宁府的,大致知道事情始末,于是在底下七嘴八舌地传扬着。
无外乎李瑜奉圣命传谕宁府、贾珍贾蓉狎妓误了圣谕、老太太舍脸求情等等。
一时间府上的下人都感叹西院中瑜大爷真是好威风,果然不是凡俗之人。
又有人将李瑜曾在贾母院里挪移四五百斤大石桌的事补充出来,众人更是惊讶,都道是武曲星临凡转世。
那下层奴仆则都说起李瑜的好来,为人亲善,体贴下人,常常有一点两点的赏赐。
众人纷纷附和,几乎人人都领过他的恩赏。
一时之间,阖府上下皆在议论李瑜,他的威望竟隐隐同贾母相当了。
凤姐领过贾母的命,带着平儿回了院中。
见屋内屋外不见丈夫贾琏,不由怒了,道:“好个没用的东西,一日不见了!恐怕也混着些狐朋狗友,去找那起不三不四的地方瞎混!”
平儿扶了熙凤坐下,
在她后辈捏肩捶背的,清秀的脸上带着忧虑,说道:
“奶奶,此时不急纠二爷的错,老太太指派的差事,倒真真是难做的。那些婆子丫鬟们哪个不爱嚼舌?若要堵他们的嘴,只怕比登天还难呢!”
熙凤听了,拿玉手在眉间轻揉。两道凤眼里也尽是无奈,朱唇轻叹,说道:“我哪里不知道呢?只是这次乃是天大的事。你没见老太太都要下跪了,才求得那瑜大爷的情么?
若是叫东府那边的事传出去,叫皇帝老子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杀头的重罪呢!”
平儿轻声说道:“这瑜大爷真是了不得,虽说以往跟着太子读书的,不料两三个月的光景,竟然也有这样的威势了。”
熙凤听了,因想起李瑜拔山举鼎的风姿,不由得眉间一道异色,柳眉微扬,丹凤眼下水波荡漾,道:
“这人啊,各有机缘。瑜兄弟常年在宫里面,又是陪伴太子身边的,只要一场天恩,便是鲲鹏腾飞之势。
旁人哪里有这样的境遇?何况宫里那么多人,若是个没本事的,便是日日在皇帝身边侍奉,也没人多看一眼。
你看那瑜兄弟的气派,漫说是天生的公侯,也比不上他这样的贵气。”
说罢,想起贾珍贾蓉父子同丈夫贾琏,不由得没了好气。
“一老一少两个没正经的,另有个整日游手好闲,没一点男子风骨的。这贾家的男人同别个借居的相较,倒是被比下去许多。”
平儿听熙凤说完,接着道:“我常听府中的下人们说,瑜大爷是顶个亲善的主,便是最卑最贱的,他也颇为亲和的。”
熙凤转过头看去,银铃一般的笑声传出来,道:“嗬嗬,怎么,小丫头片子动了真情了?莫不如学老太太,把你也拉过去伺候他,免叫你暗暗思念。”
平儿熏红了脸,把手一抽,嗔道:“便知道二奶奶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倒还拿人来捉弄!”
凤姐抓了她道:“好平儿,说着玩的,怎么生气了?你去下面传话,叫阖府上下,不论是伺候主子的,洒扫庭除的,洗衣做饭的,劈柴护院的,养马喂狗的,只要是还在府里的下人,午后申时一刻,全都要在我院子东边的场地上候着,我要训话!”
平儿见她说起正事,也不恼怒了,应过下去吩咐了。
荣府上下的仆从,皆得了消息,在午后申时一刻,全部列在东边庭院里候着。
荣府大门大户的,此时在府中便养了近三四百人,除却外出采买等有事的,都尽数到场了,乌压压站了一大片。
为首站着的是荣国府四大管家。大总管赖大、管银库账房的林之孝、管收春秋两季地租的周瑞、库房总管吴新登。
接着是四大管家娘子,后面站着贾母等各房的大丫鬟,鸳鸯、琥珀、金钏、袭人等尽都在列。
其余或大或小的婆子小子们也都站着。
冷风呼呼的,颇有一些寒冷。王熙凤披了大红色绣金百花斗篷,站在最前面阶上,正对众人。
只听凤姐说道:“大家都是咱们府上干过几年十几年的老人了,想必都知道我,只是或有新来不久的,不知我的名头。
今儿个聚集你们来,即叫你们认认脸。我乃是府上的二奶奶,叫做王熙凤,往日受了老太太、太太信任,交由我管着荣国府仆役名册,安排调度府上的杂事。
今儿个来也不是立威的。一则老太太亲自下了命令,凡是今日传扬事关东府珍大爷和蓉大公子的,皆不得再私下讨论。
另要守住自己的口舌,胆敢信口胡诌、在外面乱传谣言的,一旦叫我给拿住了,通通乱棍打死!
二则平日里由我管事,凡有不服管教、偷奸耍懒、刁嘴胡闹的,一概饶恕不得。
凡则大事小事,用度挥霍,皆要立好账簿,交我核算,不得巧立名目,耍弄花招。
今日的话且先仔细记下,由我管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做事,奶奶我一概看在眼里的,都小心谨慎些!”
说罢,招呼众人散了,各去做事,只留下了四大管家及其娘子。
熙凤挑了柳眉,语气平静,说道:“几位都是我们荣府内的左膀右臂,如若我做得有什么不妥的,或是哪里处置的不公了,还请各位多多教我。
只是今日一事乃是老太太交代下来的,我方才掌家不久,恐怕人微言轻的,倒要你们多劳累帮衬着些。
你们八位便分管着下面的人,各自分了区域来。内院的交给几位嫂子管,外院的则交给四位总管统率。
若是今日一事有半分流了出去,追根溯源,从哪里传出去的,便叫哪个来负责,如何?”
熙凤原本声音轻柔,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谈到后面图穷匕见,略带着些狠厉。
那赖大等人都不是一般的下人,各有城府,如今听了熙凤的说法,都觉着颇有压力。
只是如今熙凤打着贾母的旗号,几人也拒绝不得,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熙凤听了,妩媚一笑,说了声“多费心力”,领着丫鬟平儿便转回院子里去了。
四大管家并各自的婆娘都闷闷不乐,互相划定了管辖的区域,也都各自散去,找下面的人叮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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