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金陵薛家
时至正午,城西渡口。
锦衣卫百户邬峻与扬州卫百户池勇领着一众军吏,配合衙署衙役士卒将高邮湖上俘虏的众逆贼押解下船。
列队押车,前后护卫,送往城内。
至扬州城中,在众多百姓诧异的目光中,尽数押解至扬州大狱关押。随后邬峻和池勇至知府大堂复命。
大堂内。
李瑜在案后正坐,堂下樊冀在一边侍立。堂前邬峻、彭予、池勇躬身行礼。
李瑜抬手道:“诸位免礼,此番多劳众将士效力,本爵已命人记述功劳,事了一并上报行赏。
邬百户,本爵交代你去查问之事可有眉目?”
邬峻抱拳说道:“回爵爷,特命人查问过,那三艘商船虽隐去商号标志,然有金陵籍衙役认出来,乃出自金陵城薛家旗下商行。”
李瑜听了他说的话,不由一愣,问道:“薛家?哪个薛家?”
邬峻道:“听说乃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金陵豪商。”
李瑜眉头一皱,暗暗思索。
这薛家如今只有薛姨妈领着薛蟠、薛宝钗兄妹,其父早亡。若说这一家三人能有通敌谋逆的心思,恐怕也不太可能。
只是如今线索到了这里,定然要查验一番的。
毕竟薛家同贾家也算有亲戚关系,贾、王、薛、史四家联系不浅,倘若薛家真与义忠亲王余孽有关,那事情可就复杂了。
李瑜道:“此事本爵知道了,如今另有要事,需向扬州卫衙门见谢指挥使,正好池百户与我等同行。”
说罢,起身领头出门,至府外乘马,身后池勇等众人随行,一路出了城西,往扬州卫衙门去了。
金陵城内,薛府,一座院子内。
那院中一株雪松亭亭端正,边上青石道上游廊环绕,至正中穿过一座四角小亭子,通至四面。
正有一个素袄黄裙的丫鬟托了盏瓷碗推门进了正屋。
那屋里朴质洁净,少有玉石珍宝、瓷器古玩摆放。只是一张青檀小圆桌,四周几把椅子。
掀开红绸软帘至里间,地上是丝织红线毯,前面榻上斜靠着一个少女正在读书。
那丫鬟上前将盘托轻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冲着榻上少女说道:“姑娘,这是才炖好的乳鸽汤,夫人命我舀了一碗来给姑娘尝尝。”
榻上少女放下手中书卷,轻抬了头。只见她鬓发油黑光亮,金钗穿峰,肌肤胜雪,面若银月。
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眼若水杏含秋水,腮如桃蕊落梨花。
身着一件鹅黄色棉袄,朱紫色银鼠毛小褂,杏色蓝纹裙子,腰间搭着一条朱绒绣牡丹小毯。
正是薛姨妈之女薛宝钗。
宝钗轻叹一声道:“哪里有那么弱的身子,今天这个汤,明天那个粥,怎么叫人吃得下?”
那丫鬟叫做莺儿,说道:“到底是夫人爱女心切,虽则姑娘身子好,只是吃些养血益气的东西,也不妨事的。”
宝钗低了眉头,来着小几旁,揭开瓷盖,拿起汤匙轻舀,问道:“我哥哥可是又出去玩了?”
莺儿道:“大爷一向好动的,哪里能在府里坐得住?”
宝钗轻啜了口汤,皱眉道:“似他这样子没日没夜地胡玩,不管家里的生意,算个什么事?母亲只是一味宠溺,如此对他,将来哪里有什么好的?”
莺儿道:“若姑娘是个男儿,按着你的聪慧,莫说是管家里的事,便是上朝堂做官,管国家大事,
想来也不难的。”
宝钗听了,珠莹玉润的眼睛随即变得黯然,只是摇头,道:“总要时时提醒母亲,叫哥哥多用功些。
莫说将来做官,至少要将家业保持住。我一个女儿家,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如今他还略听一听我这个妹妹的话,若我不在府里,只怕他就做了山大王了……”
莺儿劝道:“兴许大爷如今性子贪玩,待过一二年,性子沉稳下来,届时就好了。况且咱们这样的家庭,也够好几辈子吃穿了。
像姑娘这样的女子,将来也要些家世不凡、见识超迈的才能配得上呢。”
宝钗摇头笑了笑道:“你别看咱们家是豪商巨富,只是没有撑立门户的男子在朝做官,也已经是大不如以前了。
虽则看上去风光,实则是依靠着从前留下的关系,另有舅舅那边的帮衬,方才勉强支撑罢了。
也罢,不同你说这些了,你也什么都不懂的。”
莺儿笑道:“姑娘不是小觑我了?这些道理我虽不懂,只是也知道这有钱的也怕当官儿的,可是这个理儿?
只是我只管怎么伺候好姑娘,其余的也跟我没什么干系。”
说罢,坐在一旁催宝钗喝汤,谨防凉了。
扬州城,扬州卫衙门。
李瑜入内见了谢景全兄弟,谢景全请他上座,问他此战情况。
李瑜道:“扬州卫的军士颇勇武,虽有些受伤的,却无人丧命,也可见谢指挥使平日里治军有方啊。”
谢景全抱拳哈哈笑道:“哪里哪里,都赖爵爷料敌在先,指挥得当,方有此大捷!”
李瑜同他寒暄一会,便说起正事,道:“谢指挥使,锦衣卫探得消息,扬州城西,仪真县境内大铜山中,有逆贼依山筑寨,隐匿其内。
依本爵所想,需要再多勘察,探明逆贼数量,寻机一举剿灭。
侦查之事可使锦衣卫去办,只是届时出兵剿贼,恐怕还需谢指挥使多多出力啊。”
谢景全听了,面露难色,道:“李爵爷,我这扬州卫中兵士也不多,况且担负戍守重任,若是遣派几百人还好商量,若是再多,恐怕动摇巡城防卫啊。”
李瑜疑道:“一卫合五千六百人,况扬州重镇,卫所士兵应当更多才是。
除却城防、巡视、守营、各县城驻防,再派出千余人想来也是足够的,为何谢指挥使如此为难?”
谢景全脸色一僵,欲言又止,乃转头去给兄弟谢仕平使眼色,示意他来解释。
谢仕平也是无法,乃请李瑜往边上走了几步,悄声道:“不瞒爵爷,这扬州卫士卒实存不足五千六百人,只有五千人左右……”
李瑜听罢,豁然明了,原来是谢氏兄弟浮报军籍、冒领军饷。
李瑜眼神一凛,睨了他二人一眼,冷声道:“陛下托以扬州戍守重任,尔等竟敢吃空饷!可对得起陛下信任?可对得起百姓拥护?”
谢景全见李瑜面有愠色,哀道:“爵爷,这卫所掌兵,哪里有不吃空饷的?
莫说是我这扬州卫,便是神京城内的十二亲军、九边重镇的戍军营卫,都逃不开这一遭。
我这扬州卫还算是好的,只亏了六百人,若是旁的偏远卫所,恐怕十不存五六也是有的。
也不是末将贪财,只是这军饷发放,实在是没个准数。由上往下层层盘剥,至末将手里,白花花的米银发给士卒们,剩下的有时不够自己的俸禄。
末将好歹是正三品武官,按说月俸当有三十五石,只是常不足半。
末将家中也有妻儿父母要养活,这点俸禄,若不吃些空饷,怎么过活?”
李瑜一时无言,确如谢景全所言,国朝经济不稳,这官员俸禄的发放也常有变化的。
京内官员、各处要镇的官吏倒还算好的,尚且可以按时足额发放。若是更偏一些的城镇,恐怕还不够养活自己。
这谢景全只虚报六百,十之一二,已经算得上是廉洁了……
李瑜轻叹一声,道:“即便如此,当用兵之际,也要足额地派出来。
如今淮扬之地风云变幻,倘或因兵额不足无人可用,贻误战机,为贼所趁,届时不消本爵参你,你也要拿命抵偿。
本爵也不多言,空额尽快补齐,待需用兵时,必须满编派出。”
谢景全兄弟对视一眼,如此尚且可以接受,只得应下。
李瑜道:“本爵先行一步,待锦衣卫查探归来,再知会两位。”
说罢,取了扬州城周围地图,在二人的恭送下,领着邬峻等人返回扬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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