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舍得,舍得 下

淮安城内东南，本是供普通百姓居住的一片区域，坊内的建筑，也多是普普通通的青砖平房，四周围上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于临街处开一个街门，便成了一个个平凡无奇的独门小院……因为是底层平民生活的坊区，所以多少年来，极少见到有什么大人物来此，甚至连那个在本地当了十来年镇守使、闻听有百万义军要从南面打来的消息后、便立刻带着近十年搜刮到的财物弃官不做逃之夭夭的达鲁花赤，也不曾来过这里。然而，随着莫降的到来，这个惯例却被打破了——莫降非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五百精兵，把位于坊内中间位置的某座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引得附近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莫降是代表信义商行和段万金谈生意的；有人说，莫降其实是看中了段万金家中所藏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带兵前来就是要据为己有；有人说，段万金表里不一吃里扒外，莫降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甚至还有人说段万金和莫降早就认识，段万金本是莫降一名得力手下，因为背负着特殊的使命，才会出现在这里，此次二人主仆相见，定然是要好好叙叙旧的；当然，最离谱的一个说法，便是说段万金家中藏着一个聚宝盆，金银元宝会不停的从盆里跳出来，日夜不绝，莫降来此，当然是为了那个宝贝……不过，因为有那身着铠甲，气势逼人的五百亲兵守在院外，所以那些议论的百姓，都只能离的远远的，压低了声音，并不敢让这些言论，被那些兵卒听了去。院内，正房。屋内，只有莫降、韩菲儿和段万金三个人，外有一张茶桌，两张木椅，茶桌之上没有茶具，却有三个大小长短不一的锦盒——除此之外，屋内再没有其他的物事——从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陈设来看，段万金似乎知道莫降会来这里……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他却没想到，那个如同莫降的影子一般的韩菲儿，会贴莫降贴的这么紧，无论他怎么暗示，那韩菲儿就是仿佛一个聋子一样，对他的话置之不理——韩菲儿终究是来了，而且没有跟那些士兵留在院外，所以，三个人面对两个椅子，气氛就略显尴尬了些……让人略感尴尬的沉默之中，莫降却反客为主，指了指茶桌对面的座椅，笑着说道：“段兄，请！”段万金愣了愣，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摆着手笑道：“恩公是客，自然是恩公先请！”“菲儿你是女孩子，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是累了。”莫降忽然招呼起了韩菲儿，“不如，你先坐？”韩菲儿倒是没有推辞，稳稳的坐在了左手边的木椅上——她这一坐，倒让段万金有些窘迫，因为剩下一个椅子，他总不能自己坐下来，让莫降站着……所以，韩菲儿莫降一左一右坐好，段万金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站在屋子正中，倒像是个给主家汇报春耕计划的佃户——只是，这佃户的身材，却是太过肥胖了些……“段兄真是好手段啊。”率先开口的，还是莫降，“‘藏富于乱世，大隐于民居’这一手用的漂亮，想必，即便真有人攻破了淮安城，怕也是不会想到，曾经的淮安首富，就躲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坊区吧……”“恩公谬赞。”段万金摆摆手说道：“虽然说当下看来，小人性命无忧，家财可保，可真等有贼人打进淮安城来，小人为堵住那些街坊邻里的嘴巴散出去的钱财，到底能否起到预想中的效果，还不可知啊……”“这个，怕是不好说啊。”莫降直言不讳道：“虽然段兄给了人家些许好处，可若是有机会杀了段兄，分了段兄的家财，人家便可得到成千上万倍的好处啊……”段万金闻言，立刻顺杆上爬：“正因如此，所以小人才希望恩公能施以援手啊！”“想要我帮忙？”莫降嘴角微微拧起，似笑非笑的说道：“段兄莫非是想让我留下些士兵给你……这恐怕不成啊！那些混人桀骜不驯，留下来段兄未必束缚的住，甚至还有可能为段兄招来祸端，再者说来，即便我同意，张凛也未必肯啊——即便我和张凛都同意，那文跛子也未必肯啊……”“恩公多虑了，小人要的，不是军队。”段万金知道，莫降虽然说的委婉，可要想雇佣莫降的士兵，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莫降到大都城有要事要办，手下士兵虽精，可人数却是太少，他不从黄河两岸强征士兵，便已经是对需要休养生息的百姓的莫大恩惠了，又怎么可能再分兵留守于此？“噢？不是军队？”莫降眉头微微一皱，“那你要什么？若想于乱世中守护某些东西，没有什么比拥有一支军队更可靠了。”“或许，对于别人而言，能得到恩公麾下某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才能于这乱世之中生存，可段某却不一样……”说到这里，段万金慢慢抬起头来，眼中也闪过一丝寻常人等绝不会有的自信来，“段某要的，只是恩公一个承诺，一纸文书，一面军旗——有了这三样东西，段某便足以于乱世中自保了……”听到这里，莫降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他还是笑吟吟的问道：“具体说来听听。”“我要的承诺是，恩公麾下的天选军，将永不与我为敌；我要的文书是，一纸你我互相合作的详细契约；我要的军旗，便是能代表恩公的旗帜了。”看着那个脑大肠肥，眼中却闪着熠熠光辉的“富家翁”，莫降知道，自己在一开始，确实是小瞧了这个段万金——而他的真实身份，也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某个地方上的土财主那么简单……沉默片刻之后，莫降幽幽开口说道：“来淮安之前，我就说过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跟我藏着掖着，绕来绕去……段兄，你的话，还是不够明白啊——莫非，要我叫进来几个弟兄，帮帮段兄？”莫降的话语，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可这一次，段万金却没有大汗淋漓，非但如此，他甚至停止了腰杆，脸上显出了微笑——“恩公不必动怒，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不能说得太过明白！”当然，段万金也不敢总是吊着莫降的胃口，他看到莫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急忙说道：“桌上有三个锦盒，恩公打开看过之后，想必就能想通很多事情了……”莫降闻言，点了点头，伸手便去要解那锦盒的系带。韩菲儿却给莫降使了个眼色——提防有诈！莫降无奈的笑了笑：“那——你来！”“无相法手”韩菲儿再一次显露出了她手指的灵活，残影翻动中，三个锦盒几乎在一瞬间被同时打开——三个锦盒打开的同时，屋内便多出了几种璀璨的光芒……长条形状的锦盒之内，是一把枪，一把经过重新锻造的——虎牙錾金枪！！那个方形锦盒之内，是一套黑色铠甲——莫降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那套黑铠，是用什么材料锻造而成的。最后一个扁形锦盒里，是几本古书，连书名都是用莫降所看不懂的文字写的——而莫降却记得清楚，文逸有一本类似的古书，一有闲暇，便会拿出来翻看……“你和洪铁翁，是什么关系？！”看到这三样东西的一瞬间，莫降最先想到的人，便是汝阳的那个老铁匠，洪铁翁，因为张凛断掉的虎牙錾金枪，便是拜托给他重铸的……“不只是洪铁翁，欧阳逐鹿、黄天行——跟段某都很熟络……”“你……不，你们！你们是……诸子之盟的弃子？！”“不错，当年因为不支持黑将朱乾濠，被赶出诸子之盟的那些人中间，就包括我们！”段万金点点头说道：“离开诸子之盟之后，我们这些弃子的命运，都很悲惨，因为，我们要防备朱乾濠和朝廷两方的追杀！所以，太多的人丢了性命，即便隐姓埋名，逃进深山，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不过，终究还是有人撑了过来！当然，能撑到现在的原因，并非是我们比那些人强大，而是因为我们比那些死去的人，懂得妥协和、忍耐和舍弃……”说这些话的时候，段万金攥紧的双拳，不住的微微颤抖，甚至还有青黑色的血脉，在那肥胖的手背上显现出来。莫降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也知道，那些被诸子之盟抛弃的人，要活下来一定会很困难，他们要承受着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危险，还要提醒自己担负着华夏文明传承的责任，为了活命，他们可能要忍受苦难，出卖尊严，放弃原则……再一次沉默片刻之后，莫降开口问道：“好吧——你们放弃了那么多，又给了我这么多好处，到底想得到什么？不要再用那些哄小孩的话来敷衍我，因为我知道，这天下从没有如此划算的买卖！”“有句话，说出来恩公不一定会信，特别是从我这种肥头大耳之人的口中说出来，但我必须要告诉恩公——它是真的，千真万确！”段万金咬着牙，无比庄重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想要得到的，不过是本家学派的继承和发扬……”淮安城内东南，本是供普通百姓居住的一片区域，坊内的建筑，也多是普普通通的青砖平房，四周围上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于临街处开一个街门，便成了一个个平凡无奇的独门小院……因为是底层平民生活的坊区，所以多少年来，极少见到有什么大人物来此，甚至连那个在本地当了十来年镇守使、闻听有百万义军要从南面打来的消息后、便立刻带着近十年搜刮到的财物弃官不做逃之夭夭的达鲁花赤，也不曾来过这里。然而，随着莫降的到来，这个惯例却被打破了——莫降非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五百精兵，把位于坊内中间位置的某座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引得附近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莫降是代表信义商行和段万金谈生意的；有人说，莫降其实是看中了段万金家中所藏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带兵前来就是要据为己有；有人说，段万金表里不一吃里扒外，莫降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甚至还有人说段万金和莫降早就认识，段万金本是莫降一名得力手下，因为背负着特殊的使命，才会出现在这里，此次二人主仆相见，定然是要好好叙叙旧的；当然，最离谱的一个说法，便是说段万金家中藏着一个聚宝盆，金银元宝会不停的从盆里跳出来，日夜不绝，莫降来此，当然是为了那个宝贝……不过，因为有那身着铠甲，气势逼人的五百亲兵守在院外，所以那些议论的百姓，都只能离的远远的，压低了声音，并不敢让这些言论，被那些兵卒听了去。院内，正房。屋内，只有莫降、韩菲儿和段万金三个人，外有一张茶桌，两张木椅，茶桌之上没有茶具，却有三个大小长短不一的锦盒——除此之外，屋内再没有其他的物事——从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陈设来看，段万金似乎知道莫降会来这里……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他却没想到，那个如同莫降的影子一般的韩菲儿，会贴莫降贴的这么紧，无论他怎么暗示，那韩菲儿就是仿佛一个聋子一样，对他的话置之不理——韩菲儿终究是来了，而且没有跟那些士兵留在院外，所以，三个人面对两个椅子，气氛就略显尴尬了些……让人略感尴尬的沉默之中，莫降却反客为主，指了指茶桌对面的座椅，笑着说道：“段兄，请！”段万金愣了愣，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摆着手笑道：“恩公是客，自然是恩公先请！”“菲儿你是女孩子，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也是累了。”莫降忽然招呼起了韩菲儿，“不如，你先坐？”韩菲儿倒是没有推辞，稳稳的坐在了左手边的木椅上——她这一坐，倒让段万金有些窘迫，因为剩下一个椅子，他总不能自己坐下来，让莫降站着……所以，韩菲儿莫降一左一右坐好，段万金垂着脑袋恭恭敬敬站在屋子正中，倒像是个给主家汇报春耕计划的佃户——只是，这佃户的身材，却是太过肥胖了些……“段兄真是好手段啊。”率先开口的，还是莫降，“‘藏富于乱世，大隐于民居’这一手用的漂亮，想必，即便真有人攻破了淮安城，怕也是不会想到，曾经的淮安首富，就躲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坊区吧……”“恩公谬赞。”段万金摆摆手说道：“虽然说当下看来，小人性命无忧，家财可保，可真等有贼人打进淮安城来，小人为堵住那些街坊邻里的嘴巴散出去的钱财，到底能否起到预想中的效果，还不可知啊……”“这个，怕是不好说啊。”莫降直言不讳道：“虽然段兄给了人家些许好处，可若是有机会杀了段兄，分了段兄的家财，人家便可得到成千上万倍的好处啊……”段万金闻言，立刻顺杆上爬：“正因如此，所以小人才希望恩公能施以援手啊！”“想要我帮忙？”莫降嘴角微微拧起，似笑非笑的说道：“段兄莫非是想让我留下些士兵给你……这恐怕不成啊！那些混人桀骜不驯，留下来段兄未必束缚的住，甚至还有可能为段兄招来祸端，再者说来，即便我同意，张凛也未必肯啊——即便我和张凛都同意，那文跛子也未必肯啊……”“恩公多虑了，小人要的，不是军队。”段万金知道，莫降虽然说的委婉，可要想雇佣莫降的士兵，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莫降到大都城有要事要办，手下士兵虽精，可人数却是太少，他不从黄河两岸强征士兵，便已经是对需要休养生息的百姓的莫大恩惠了，又怎么可能再分兵留守于此？“噢？不是军队？”莫降眉头微微一皱，“那你要什么？若想于乱世中守护某些东西，没有什么比拥有一支军队更可靠了。”“或许，对于别人而言，能得到恩公麾下某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军队，才能于这乱世之中生存，可段某却不一样……”说到这里，段万金慢慢抬起头来，眼中也闪过一丝寻常人等绝不会有的自信来，“段某要的，只是恩公一个承诺，一纸文书，一面军旗——有了这三样东西，段某便足以于乱世中自保了……”听到这里，莫降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他还是笑吟吟的问道：“具体说来听听。”“我要的承诺是，恩公麾下的天选军，将永不与我为敌；我要的文书是，一纸你我互相合作的详细契约；我要的军旗，便是能代表恩公的旗帜了。”看着那个脑大肠肥，眼中却闪着熠熠光辉的“富家翁”，莫降知道，自己在一开始，确实是小瞧了这个段万金——而他的真实身份，也绝不会是简简单单的某个地方上的土财主那么简单……沉默片刻之后，莫降幽幽开口说道：“来淮安之前，我就说过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跟我藏着掖着，绕来绕去……段兄，你的话，还是不够明白啊——莫非，要我叫进来几个弟兄，帮帮段兄？”莫降的话语，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可这一次，段万金却没有大汗淋漓，非但如此，他甚至停止了腰杆，脸上显出了微笑——“恩公不必动怒，还是那句话，有些事，不能说得太过明白！”当然，段万金也不敢总是吊着莫降的胃口，他看到莫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急忙说道：“桌上有三个锦盒，恩公打开看过之后，想必就能想通很多事情了……”莫降闻言，点了点头，伸手便去要解那锦盒的系带。韩菲儿却给莫降使了个眼色——提防有诈！莫降无奈的笑了笑：“那——你来！”“无相法手”韩菲儿再一次显露出了她手指的灵活，残影翻动中，三个锦盒几乎在一瞬间被同时打开——三个锦盒打开的同时，屋内便多出了几种璀璨的光芒……长条形状的锦盒之内，是一把枪，一把经过重新锻造的——虎牙錾金枪！！那个方形锦盒之内，是一套黑色铠甲——莫降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那套黑铠，是用什么材料锻造而成的。最后一个扁形锦盒里，是几本古书，连书名都是用莫降所看不懂的文字写的——而莫降却记得清楚，文逸有一本类似的古书，一有闲暇，便会拿出来翻看……“你和洪铁翁，是什么关系？！”看到这三样东西的一瞬间，莫降最先想到的人，便是汝阳的那个老铁匠，洪铁翁，因为张凛断掉的虎牙錾金枪，便是拜托给他重铸的……“不只是洪铁翁，欧阳逐鹿、黄天行——跟段某都很熟络……”“你……不，你们！你们是……诸子之盟的弃子？！”“不错，当年因为不支持黑将朱乾濠，被赶出诸子之盟的那些人中间，就包括我们！”段万金点点头说道：“离开诸子之盟之后，我们这些弃子的命运，都很悲惨，因为，我们要防备朱乾濠和朝廷两方的追杀！所以，太多的人丢了性命，即便隐姓埋名，逃进深山，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不过，终究还是有人撑了过来！当然，能撑到现在的原因，并非是我们比那些人强大，而是因为我们比那些死去的人，懂得妥协和、忍耐和舍弃……”说这些话的时候，段万金攥紧的双拳，不住的微微颤抖，甚至还有青黑色的血脉，在那肥胖的手背上显现出来。莫降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也知道，那些被诸子之盟抛弃的人，要活下来一定会很困难，他们要承受着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危险，还要提醒自己担负着华夏文明传承的责任，为了活命，他们可能要忍受苦难，出卖尊严，放弃原则……再一次沉默片刻之后，莫降开口问道：“好吧——你们放弃了那么多，又给了我这么多好处，到底想得到什么？不要再用那些哄小孩的话来敷衍我，因为我知道，这天下从没有如此划算的买卖！”“有句话，说出来恩公不一定会信，特别是从我这种肥头大耳之人的口中说出来，但我必须要告诉恩公——它是真的，千真万确！”段万金咬着牙，无比庄重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想要得到的，不过是本家学派的继承和发扬……”《重整山河》最新章节第76章舍得，舍得（下）网址：.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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