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亵渎者
“诸位听我一言！”
眼看庄栋一下子被问住了，布道者师父自顾自走到高台上，与张默并立，旋即抬手示意。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刚才听说，你在讲一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的故事，可有此事？”
布道者师父目不斜视，高声质问张默。
张默没理他，面对敌人挖陷阱的话术，决不能被带节奏，否则他会一步一步掉进坑里，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当然就算他不说话，这档子事儿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他也没法否认。
而且这个布道者有他的一套治罪流程，张默就算不说话他也能演独角戏。
果不其然，他接着说道：“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猴子岂能开口，岂能通灵？人岂能修行，岂能长生不老？你在将雅祖所造的生灵妖魔化，扭曲雅祖造物时生老病死的规律，你这是大逆不道！你是异教徒！”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不说话了。
细品之下，纷纷觉得似乎有道理。
难道这个少年今天讲的这个故事，真的是在亵渎神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算他讲的故事再好听，亵渎雅祖者，也虽远必诛！
张默看着这个一脸大义凛然咄咄逼人的中年布道者。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家伙一开口就将自己变成了亵渎者，陷入几乎必死的绝境。
如果换一般人，还真没法辩驳。
因为他确实讲到猴子开口和菩提祖师能长生不老。
不过还是那句话，张默不可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但是迎着众人终于出现质疑和敌意的目光，他有必要解释道：“开头我就讲过了，这个故事是我虚构的。”
众人纷纷缓和道：“是啊。”
“贾道，他确实说过是虚构的故事。”
“没错！”
还好提前报备过了，要不然还真让这个家伙给摆了一道。
“就算是虚构的，也说明你的思想很危险，你妄图改编雅祖造物的本相，雅祖在上，你绝对是一名亵渎者！”贾道坚称。
一下子，墙头草般的民众又倒向了贾道这一边。
“是啊，就算虚构的，他的想法也太可怕了。”
“猴子说话，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我会被吓死的！”
“他为什么想改变受造物？难道真的意图挑衅雅祖？”
“那……要把这个后生交给教司处置吗？”
……
张默眉头一皱。
这个姓贾的布道者，心肠是真的狠毒。
但他临危不乱，反过来带节奏道：“你在这里给我扣什么大帽子，你讲的东西跟教义完全沾不上边啊，我现在有充分理由怀疑，你是个假冒的神学专家！”
贾道冷笑一声，自信道：“无稽之谈，我是雅祖钦点的神仆，岂容你污蔑？”
很好，怕就怕你油盐不进，既然你接话了，那就等着掉进我的陷阱吧，张默从容道：“你说你是雅祖钦点的神仆？我不信，看你这样子，我随便问你一个神学问题，估计你都答不上来。”
贾道不禁眼神微微一变，但众目睽睽之下，权威岂容挑衅，纵然心中有点发虚表面上也得强撑：“笑话！你倒是问，看我有什么答不出来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少年蓬头垢面，只是个贫穷的平头老百姓，多半没条件上学。
论神学，还不是我布道者说了算？
张默一笑：“好！那我且问你，雅祖为何会命世人宰杀牛羊献祭？”
贾道心下松了口气，果然是个无知之人问的幼稚问题，当即自信满满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众所周知，你以为你在考三岁小孩吗？命人宰杀牛羊献祭，那是让信徒表示对雅祖的尊敬，表示我们愿意为他献出自己财产的决心。”
嗤，张默冷笑。
一句话张默就摸清了他的底，果然不是专业出身的草包，对于雅祖的教义不过一知半解而已。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张默铿锵道：“胡说八道！”
下面有人问：“这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
“贾道说的对啊，就是这个理儿，没毛病啊！”
“难道这个后生真的是亵渎者？”
普通老百姓因为没文化，一贯以来的认知确实如此。
献祭是把牛羊送给雅祖。
但其实不是，张默出身官宦，从小就要求读圣贤书，自然包括雅祖的《祖经》。
《祖经》是雅祖的信仰与教义的汇总，厚厚的一本，足有百多万字。
因为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印刷术，每一本《祖经》都是手抄本，所以异常珍贵，不是一般人能看的，只有考中秀才才有机会得到朝廷赐予的《祖经》。
张默的父亲是堂堂知府，家中也有一本《祖经》，虽然被贬后已被朝廷收回，但张默幼年就被逼着学习《祖经》。
至于这些野生的布道者，出身草根，书都不见得读过几年，自然不可能有张默的待遇。
“你的意思是，雅祖还要吃牛羊？”
张默的反击开始了，“雅祖可是无处不在的神灵，无形无相，无可捉摸，永生天地间，岂是和我们一样有肚腹之欲？你这是将尊敬的雅祖物质化，你大逆不道，你才是亵渎者！”
“你，你在胡说什么！”
一转眼就被反扣了一顶帽子，贾道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对方带节奏了，但反应过来已为时过晚，张默根本容不得他辩驳，大声道：“各位！雅祖是神，岂需要和我们一样靠食物生存？祂让我们宰杀牛羊，是表示将我们的罪孽转移到牛羊身上，将牛羊视作我们的替罪品杀害，就等于代替我们受罚，这样一来，我们的罪孽就被赦免了！”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道理啊！
信了一辈子雅祖，也献了一辈子祭品，一直遵守着信仰的传统，这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么做的真正道理。
“原来是这样！”
“说得有道理！”
“这后生居然这么懂神学？”
“搞了半天，他才是真正的专家啊！”
于是民众再次一边倒。
贾道师徒也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个理比他之前说的高大上得多啊，而且有理有据！
都容不得他辩驳。
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贾道师徒在他讲出代罪羔羊真正的意义后，就知道踢到铁板了！
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神学专家啊！
可是看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点都看不出来啊！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农家少年而已啊。
他们哪里知道，站在这里的，是前知府家的公子。
张默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收手，继续道：“但是，各位信了几十年，却一直不明白个中真理，原因就是他们！”
他食指点向贾道，气势汹汹语气铿锵道：“就是这些打着我们雅祖旗号到处招摇撞骗的不法分子，明明连《祖经》都没有看过，仅凭着自己的一知半解就到处装腔作势，他们传讲的东西毫无根据，他们对教义的理解甚至不如在场大部分老长辈！”
“但是，他们欺老百姓不懂教义，教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是雅祖的真理。导致老百姓信了多年，却对雅祖根本没有多少了解，或者说对雅祖的了解根本就是错误的。”
“他们不是神的仆人，他们是阻隔老百姓认识雅祖，亲近雅祖的罪魁祸首！”
“他们是亵渎者，他们蔑视雅祖，诓骗雅祖的儿女，活该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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