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别走夜路
陈修知道族里多了一头牛,还是在两天前。一打听,原来是陈越家从外村弄回来的。
他在家等了两天,也没有见陈越将牛牵到家里来交族里,更没有见其家里任何人来说一下,简直当他这族长如无物一般,更别说自己马上要当里长了,儿子也要当亭长了,这方圆十里马上就是他家说了算。
陈修认为,他当族长这些年,为族里做了不少事情,除了灾年,平常年间,他是接孤济贫,族里没有饿死一个人,没有出去逃荒的人。他认为自己这族长当的是合格的,再说自家这些年对陈越家的帮助,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否则一家孤儿寡母的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些年。
耕牛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是族产,这是陈修心里的想法。
族产,对于族人来说,那是族内的公共资产,但对于族长来说,那就是他的私产,只有他同意给谁,才能给谁。
“兄长来了,快进来。”陈越带着陈苗快出门的时候,看见陈明在大门口。
族长陈修没有亲自来,一来他认为自己是一族之长,马上又是里长了,他必须有架子,只能派儿子去;二来陈越家是孤儿寡母的,他去也只能找陈伍氏才对等,但这不合适,得避嫌。
陈越随手把放在屋檐下的竹桌、竹凳摆好,并对陈苗说:“快去给族长倒碗水来。”
陈越家的桌凳放在屋檐下,是陈越强烈要求的。一家人在床上吃饭,掉饭菜到床上吸引耗子不说,吃饭点起油灯还浪费不少油。
不仅如此,他家还是全族唯一每天都洗澡的家庭,也是全族唯一必须喝烧开的水的家庭。别人家下地,都只带农具,渴了就到河边或水凼里用舀水喝。
后来陈越家下地,除了带农具外,还要带上竹筒,里面灌装的是烧开后的水。开水之接灌进竹筒,肯定会有味道,陈越一般是等开水凉后加上少许的盐,再灌入竹筒,最让陈苗喜欢的是淡盐水里面加糖霜,他一口气能喝一筒。
当然,最开始全家人除了陈越外,都不习惯。陈伍氏是母亲是长辈,陈越只是能劝说,但陈苗是小弟,那就是属于他的管教范围之内。
所谓长兄如父,陈越在抽了陈苗几次满地跑之后,陈苗也再也不喝冷水了,最多喝凉开水。
“小越,要出去干活了?”
陈明本来不准备坐的,只想把事情两下说完,他就去做自己的事情,还有好多村要修水车,现在虽然天热,但正好是农闲季节。
他听说过陈越家有一种叫凳的东西,坐在上面比跪坐舒服多了。但他最近都在外忙,一直没有见识过,今天正好见识一下。
陈明坐上竹凳后,扭了扭屁股,感觉确实比跪坐舒服多了,而且脚不受束缚,身子也能扭动。陈明心中暗想,可惜啊,自家不能有这样的凳子,要是有了必会因为身体的扭动遭打。
古人对规矩要求的十分严格,所谓站要有站像,坐要有坐像,都要求直。跪坐就很好的减决了这个问题,东扭西歪的必然身体受不了,只有笔直坐正了,将上半身体重通过屁股压到地上,才不会使膝盖过度受力。
“正准备去,族里各家收集不用的草木灰。”陈越把陶碗递给陈明后,又问道,“兄长,最近不是在外监督造水车吗?今天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吗?”
陈明有三十多岁了,已经蓄须了,因为他马上就要当外祖父了,正因如此他非常懊恼,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
所以他只能到外地监督造水车,族长与亭长都与其失之交臂,连里长也没有他的份。
老父只承诺他,家业大部份都给他,族长与亭长是老二的,里长是老三的。他们都有儿子,以后可以继承香火,自己因为没有儿子,香火断续,唯家产可以多分点。
陈明放下碗,抹了一把粘在胡须上的水渍,羡慕地看了一眼依在门框的陈苗,以及与他对坐的陈越。
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对陈越说:“你大伯让我来,给你说说牛的事情。”
说完后,他转着头看了看四周,顺着牛的脚印,找到了牛棚,然后起身向牛棚走去。
陈越没有明白陈明说的牛的事情,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陈苗,后者睁着眼傻傻地看着他一脸无辜。陈越又看向一旁的陈伍氏,她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
牛刚牵回来的时候,陈伍氏就对他说过,按照族里的俗成约定,这牛必须要送到族里,做为族产,供全族人使用。但她的发言,得到了两兄弟的一致拒绝。好在是母亲,好在是关着门在家里说,也好在是陈伍氏最近一直以陈越的话为准,否则两兄弟必是不孝之人,必被全族唾弃,一生可能就此毁去。
陈越摇摇头,起身向陈明所在的牛棚走去。他是不可能将牛交到族里的,这是他家的牛,不可能因为对方是族长就此改变。
陈苗也跟了上来。
以前的话,陈越不会让陈苗跟上,他希望能将陈苗保护的好好的,不要受伤害。可最近他又想明白了,古人为什么很多老实的像傻子,又有一些比后世的人都还要聪明,除了学文外,还有就是见识。
古人造词真的是有的放矢,比如闭门造车,很是形像。孔子周游了列国,他成为了圣人。司马迁也走遍了大汉,才写下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
所以,陈越对陈苗说过,只要不是出远门,他想跟着陈越随便时都可以,等他十岁后,出远门也能跟上。
“这牛比那两头健壮多了。”陈明看到牛后,笑着比划着说。
“这个当然了。”陈越双手撑着栅栏说,“这头牛只有三岁半,族里的牛估计都快十岁了吧。”
“是啊,那两头牛该换了。”陈明点点头后,对陈越说,“你快去把他牵出来,我早点牵回家,你也早点去找草木灰。”
陈越早知道有这会事,脸色平静,声音低沉地说:“理由呢?”
“什么是理由?”陈明偏着头看陈越不解地问。
“就是凭啥,要把我家的牛给你家?总得有个原因吗?是族长家出了钱?还是今天兄长要明抢?”陈越压住火,没有厉声发言。
不过,他的双手还是不自觉得抓住栅栏上的一块没有擦紧的木棒。他肯定是打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陈明,但陈明要是强形进棚牵牛,从背后偷袭打几棒也应该没有问题,最后一棒打晕。
打晕之后,他也不怕,马上叫抓贼,引来左邻右舍,有人作证,那时就报官,再找找王奉光帮忙出点力,不死也要让他脱层皮。
陈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牵牛回家是正确,以前的教育都是这样的,可遇陈越反问,他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交族里?”陈明不回答,还反问。
陈越点点头说:“对啊。这是我家的牛,凭什么要给你?我家一不是你家的佃户,二不是你家的奴仆。就算是佃户,也只是帮你家种地,也不可能什么都给你家吧。”
“不是给我家,是让你交到族里。”陈明皱着眉头回答。
“那,你刚才是让我,把我家的牛牵到你家对不对?”
“对啊!”
“那不就是要我把我家的牛给你家了?”
“不,是上交族里。”
“族里?不就是你家?”
陈明有点受不了陈越的死搅难缠,稳了稳心神,又说:“十三弟,不是我家要你的牛,是让你把牛放到族里,这样可以减轻你家负担,-你家人本来就少,多个人放牛,就少个人种地,得不偿失啊!”
我去,你也懂得不偿失?陈越苦笑着说:“兄长,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家有我家的安排,该种地的种地,该放牛的放牛,不会有影响的。”
陈明还想说什么时,就见陈越正在缓缓抽出那根被削尖的木棒,他吓得后退两步,指着陈越说:“你要干什么?”
“这根木棒插这儿有点松了,我只是抽出来,一会好换一根粗点的。”陈越抽出小儿臂粗的木棒,擦拭着说。
你把木棒擦拭干净,我没话说,但你专心地擦拭下面削尖处干嘛?难道能擦拭的油光锃亮的?陈明想着想着,发现陈越时不时的把尖的那头对着自己,心里就有点慌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从陈越的眼中看出对方的想法,自己要是敢去棚中牵牛,对方就敢用木棒刺他,而且绝对是不要命的刺。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要干什么。”陈明有点生气,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就敢威胁自己,真当自己纸做的不成,“你才几岁?你能打得过我?听话,把牛牵出来,都是一个家族的人,何必呢?”
陈越把玩着木棒,虽然尖的部份没有直接对准陈明,但方向始终是朝着陈明的。
他把陈苗拖到自己身后,笑着对陈明说:“兄长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不过,我想兄长肯定以后是不想走夜路了,晚上睡觉得时候,也要多注意一下。对了,一个出去的时候,也要多注意路边草多的地方。”
说完,陈越自己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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