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卷 青木始 第9章 所谓故乡
“梁~!宝~!”张角下车,对着远处骑在牛背上的两个少年大声呼唤。
空地上的车里也逐渐走出不少人,看向这片陌生的土地。
远处牛背上的两个少年听闻声音急忙跳下牛背,看向张角的方向,随后两人兴奋的一跃,将头上的草帽抛向天空,向这边跑来。
比两个孩子反应更快的是那条白色的细狗,刚一听到声音它便向这里疾驰而来,矫健的身影划过黄色的大地,像一条白色的闪电。
张角蹲下迎接,它也很快便跑到张角身前,扑到少年怀里,舌头不停舔着张角的脸颊,发出“呜呜”的声音。
“阿飞你瘦了!”张角起身看着它有些心疼的说。那细狗在张角怀里欢腾了半天,又摇着尾巴绕着张角不停打转。
“大哥!大哥你回来啦!”张宝最先跑来,不到六尺高的身体上套了一件宽大的麻布褂子,穿着粗布短裤,脸颊红红的,兴奋的跑到张角跟前。
张梁则还是个四五尺高的娃娃,身上也罩着一件宽大的褂子,与身体极不协调,还穿着开档的短裤,远远看去,像个灰色的小球球滚了过来,样子极其滑稽。
“呦呦呦,小娃娃,嘿嘿,来阿叔这里来。”左慈看着跑来的张梁喜爱极了,蹲下身体张开双臂想要抱他。并恬不知耻的以一张年轻的脸哄骗小孩,自称阿叔。
“你是谁?不要你!我要大哥抱。”张梁的小脸上鼻涕一甩一甩的,皱着小眉头警惕的看着左慈。
“去吧,阿梁,他是我的师兄,可是位厉害的仙人呢!叫他大哥哥就好了,让大哥哥抱抱,他那里有糖还有肉干哦。”张角摸摸张梁的小脑袋。
“大哥哥抱抱,阿梁要吃肉干!”张梁显然很没立场,一听到有肉干,就主动朝左慈走去。并伸开双手求抱抱。
“哈哈,你这臭娃娃!”左慈抄起张梁就抱在左手臂上,也不嫌弃张梁的鼻涕,直接伸手就帮他把鼻涕擤到地上。又伸出洁白的右手在张梁眼前晃了晃。
“看着啊,噜噜噜…变!”左慈手上凭空出现两块肉干。一脸的得意。一块塞给他,另一块递给在一旁看着流口水的张宝。
“大哥哥好厉害!”张梁眼睛放光,接过肉干后连忙把那块肉干塞进怀里,又盯着左慈的右手。
“大哥哥还有吗?这块我想留给阿爹阿娘吃。”张梁小小年纪脸皮却很厚。
“有有有,哈哈!你这臭娃娃!我们给你阿爹阿娘准备了其他的礼物,这两块就是给你们的,吃吧。”左慈剐了一下张梁的小鼻子,大笑着说。
“阿宝,快带我们回家,爹娘在家吗?”张角牵起张宝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阿爹出门给人看病去了,很快就回来,阿娘正在家剥洗着柳树皮呢。”张宝很乖,虽然拿着肉干,却仍不舍得吃,想带回家给阿娘。
他们一行人降临在村子西头的田野上,因为张角的家就在元平村的西头。张角不想一回家就搞得人尽皆知。
走了不到一刻钟,一栋茅屋便映入眼帘,屋子外围的土墙上长着些荒芜了的杂草,树枝编成的栅栏大门半开着,茅屋的南边百步处还有一条不知干涸了多久的河沟。向内看去,院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小片空地上正晒着些草药。那只细狗阿飞率先冲进了院子。
“阿飞你怎么回来了?”院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阿娘!是我回来了,阿娘!”张角眼睛发酸,泪水汹涌而出,冲着院子大喊。
“是老大?你采药回来啦?”栅栏门后出现一位妇人,她面色苍白,身体看上去有些不健康的浮肿,三十来岁的年纪,头发便出现了许多花白的发丝。那妇人神色激动,朝着门口看来。
“是我,阿娘,角儿回来了!”张角激动,上前搀扶那妇人。
“这些是?是你的朋友吗?怎地这么多人。”那妇人看向张角的背后,又看向随行的十几辆车架。还以为自己的儿子认识了不得的朋友。
“这两位是我的师兄,那些人是我师兄在路上救助的难民。”张角拉着妇女的手向她介绍。
“在下号为乌角道人,受恩师之命,护佑小师弟回家探亲,初次见面,还请您收下这点礼物,聊表我们师门的心意。”左慈很是不要脸,伸手将于吉腰间的袋子拽下来,客气地递向张角的母亲。
“道人?”那妇人接过袋子,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哎呀娘,咱们先回家说话吧!”张角说着便扯着母亲带头进了院子。
“大家先在此等候。”于吉转头对着身后的一众妇孺吩咐一声,也跟着左慈进了院子。
“阿宝,你赶紧去外面采摘些野菜,阿梁你快去你徐三叔家将你阿父唤回来,说你大哥还带了两位客人回来了,记得让他去村里赵家再淘换些黍米。”还没走两步,张母就赶紧对着两个小儿子安排。想要招待客人。
“别去,回来。阿宝你去把阿爹唤回来就行了,就说我回来了,让阿爹快些回家。”张角赶忙制止。
“好嘞!”张宝应了一声,蹦跳着朝门外跑去了。
“这是作甚,你这孩子,忒不懂事,客人来家了,怎能不招待呢?”张母嗔道。
“阿娘您将那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看看。就这样直接倒。”张角冲着母亲眨巴了下眼睛。
“倒什么倒,你这孩子,出去了一趟倒是学的泼皮了,还不赶紧招待客人坐下。”张母白他一眼,觉得这孩子莫名其妙的。
“呵呵。”左慈闻言一拂手,院里的一大块土地瞬间凸起一片光滑的木地板,上面还散落着十几个锦布垫子。而后指着垫子说:“我们坐这儿就行,坐这儿就行。”
张母呆若木鸡。
“阿娘,阿娘,大哥的师兄可是个厉害的仙人呢!您看,这是他给我的肉干。”张梁献宝似的掏出肉干,跑向母亲。
“这……哎呀!仙人!”张母惶恐,紧张地看向大儿子。
“母亲,您将那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看看。”张角搀扶母亲,轻拍拍母亲的背,示意母亲不要紧张。
张母依言而行。然后再次呆立当场。
面前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大堆东西,堆的像个小山,各种肉类,蔬菜,草药,还有粮食,甚至还有一小堆的金银财宝。
细狗阿飞看见肉的反应很是强烈,却不敢上前撕咬,只在张角身后流着口水目不转睛的的盯着那些肉,尾巴一个劲用力摇晃。
这时张宝和张怀林也从院外进来了。一进院子,也齐齐呆住了。
“这……这是……”张怀林有点被吓到了,他看了看院子里堆积成小山的货物,又看了看那一片凸起的地板,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大腿。怀疑自己进错了家门,或是白日做梦。
“阿爹,这是两位师兄带给我们的礼物。他们可是仙人呢!”张角看到父亲,连忙跑到父亲身边对父亲解释。
“仙人?”张怀林再次懵逼。
张角:“…………。”
花了好久,张角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父母。
“我苦命的孩儿啊,都说了不让你出去,我们一家人在这虽然苦是苦了点,可还是勉强可以活得下来的,你偏不听,若不是幸得仙人所救,你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张母刘月娥终回过了神来,听完张角的话,对张角的经历十分心疼,开始哭哭啼啼。
“哎呀,哭哭啼啼像是个什么样子嘛,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还有了福气做了仙人的弟子,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呀!”张父轻斥道。虽然张怀林眼眶也是隐约可见晶莹的泪水,可却没有流出来,使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明亮至极,似有星光闪耀,灼灼的看着张角,慈爱至极。
“孩子回来了我就放心了,老大你好好的照顾两位师兄,我和你阿娘去收拾饭菜,为你们接风洗尘!”张怀林拉起刘月娥,就要去准备。
“不用了,这种小事交给我干师弟便好,小师弟刚刚归家,你们只管享受天伦之乐就是。”左慈笑容满面,客气的对着张怀林拱手道。脚丫子不着痕迹地踢了后面的于吉一脚。
“怎么能劳烦仙人动手呢!”张父和张刘氏异口同声。
“无妨,无妨!这种事于我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于吉也上来表态。
“先帮小师弟修缮一下屋舍吧!”左慈身体忽然离地而起,悬在三四丈高的地方,双手挥舞,而后掷出一道令牌插在院子里,又撒下几颗种子,嘴里念念有词。
原本的茅屋瞬间被替换成了高大的木屋,比原来大了两三倍,其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土墙也变成了石墙,院子也随之大了两三倍,院落的地面变成了平整的青石,院子里也凭空出现了十几张大木桌。院子外面又出现了一个小院落,一排马厩贴着墙壁,另一排是十几间房屋。院子中还堆放着草料。
“真…真是仙人手笔呀!”张怀林感叹。
而后于吉也一展身手,那些草药和金银则被放入库房各自规整。各种肉类和粮食下锅的下锅,翻煮的翻煮。还有大部分被制成了肉干,装进了箱子,各归其类。很快饭食便准备好了。
随后车架和那些傀儡武士被停放在了隔壁的院子,外面的流民也被请进了张角家院子吃饭。
张怀林夫妇兴奋的看着新家,内心十分感慨,并不断地向左慈和于吉道谢。
饭间张怀林不断被左慈和于吉敬酒。可怜张怀林没喝过几次酒,才喝几杯,脸色就通红了,两只眼睛变得一大一小。犹自嘿嘿傻笑起来,眼角带着晶莹的泪水,嘴里说着什么仙人吉祥,我儿有福之类的话。
“小妹呢?”张角和母亲聊天。
“去了郭家陪郭家小姐作伴读呢。那郭家小姐是个大家闺秀,待人和善着呢!”刘月娥答道。
“村里最近有什么变化吗?”张角又问。
“村子南边几户人家的小孩子前两天被人偷走了,报了官府,也没什么用,兴许被哪些恶人偷偷吃掉了也不一定,唉!可怜了那些小娃子,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轻易都不敢让你的两个弟弟出门,出门也不敢让他们离开五里以外的地方,还得让大飞跟着。”张母悠悠的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张宝和张梁。
“唉,可是这年头,不出门不就只能等死嘛!还有两天前,村子东边你徐三叔家的那头老黄牛,夜里也不知怎的被人药死了,再看到那头牛的时候,就只剩个牛头跟一些骨架了。那徐老头得知消息,当晚就上吊自杀了。你徐三叔第二天得知老父身亡,也悲伤的昏了过去,这不,你阿爹今日就是去给他看病的。”刘月娥握着大儿子的手,仍自顾自的倾诉。
“还有村子北边那片柳树林,前几天刚冒出嫩芽,树皮就都被扒干净了,看样子也活不到明年了,多半要成为一片荒林。还有村北边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想给家里增添负担,就独自出走不知所踪了。有些没良心的年轻人以此指责自己的父母,将无依无靠的老父老母赶出了家门,再然后也没人再见过那些老人了。还有村子东边的墓地,很多都被掘了,连陪葬的棺木都被盗走,剩下些骷髅暴露着。甚至有些这两日刚埋进去的,连尸体都不见了…”刘月娥说着说着,竟留下泪来。泪眼婆娑看着张角,默默的抚摸着张角的脸。
“娘知道我儿有福,得了仙人垂怜,成了神仙的弟子,娘真为你高兴。可凡事在外,都要照顾好自己,多长两个心眼儿,别太容易就相信别人,出门在外要多听听听师长的话。总没错的,别什么事儿都自己拿主意,啊。”刘月娥泪如滂沱,细细的看着张角,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知道了,娘。”张角心酸不已,眼睛红红的,喉咙像长了硬块,艰难的滑动。
“娘跟你唠叨了这么多,你可别嫌娘烦,娘不图你们锦衣玉食,威风八面,娘只愿你们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要知道,娘和你爹这辈子的指望就是你们哥仨了。你不知道,你走这几天,娘有多担心你。”刘凤娥一只手不停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张角的双手不肯放开。
“唉,你这妇道人家,这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什么呢?”张怀林眼角带泪,红着脸庞带着一身酒气晃晃悠悠走过来,扶起刘月娥,向内房走去。
当众人吃完饭,于吉又在左慈的安排下去了院子外面布了些迷惑人眼的阵法。
两个弟弟早已回房休息,院外众人也暂时被左慈安排休息在隔壁院的房间里。张角走进院子,看着天上的半轮残月,坐在席子上泪如雨下,端起酒杯自顾自饮了起来。
“小师弟,这是怎的了?”左慈和于吉端着杯子坐到张角旁边。
“没什么,回了故乡。心里有些感慨罢了。”张角饮下半杯酒,将剩下的半杯洒在地面的青石上,张角低头看着,惨白的月光透过青石板上的酒水折射到张角的脸上,张角惨然苦笑,而后悠悠的叹道:“唉……故…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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