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开罗的英雄

流动的燃烧液体似乎是受到某个纵火者的操控。在将毒蝎帮的人马尽数化为焦炭之后，火焰暂时停下了杀戮步伐，等待火神的进一步指令。

火焰变魔术般的由蓝转红，将李虎巍与北条绫包围在一片红色帷幕之中。稍过一会儿，帷幕被撕开豁口，走进一个模样奇特的人。

此人钢发倒竖，发色火红，一对三角眼释放凶光。看来，这片火场的始作俑者必是他。李虎巍勐然想起，在“独立勇士号”的甲板上，徐白似乎撞见过此人。

红头发的家伙没有理会李虎巍，恭恭敬敬来到北条绫身边，以仆人服侍主人的姿态将她扶起。

“是荻野君么？弗林他在哪里？”她的气息虚弱，肩胛处失血过多令其面色惨白。

荻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出自己迫切想知道的问题：“成功了？”

北条绫痛苦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几个……都成为不可饶恕的罪人了，”荻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仇恨大过了悔恨，“这就是井上那个叛国贼吧，请允许我用火刑处决他！”

红发怪人把凶狠的目光投向瘫痪在地的李虎巍。

荻野，这熟悉的姓氏曾在松平惠子口中出现过，看来，这家伙就是之前尚未露面的最后一位兵神。但此人的面目形象与当年留下的合影相比变化极大，不知是经历了何种变故。

“记得保管好那张照片，我会随时上门来取。”李虎巍竟然吃吃发笑，面对近在迟尺的死亡，他一时忘记了恐惧。

“我是荻野十方，兵神的烈焰。惜哉惜哉，你没有机会取到我那一张了，炭化的焦骨很适合埋在这片荒漠之上。”熊熊烈焰将荻野十方苍白的面容映得发红，几乎与他的发色浑然一体。

荻野扬起手指，火蛇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召唤，吐着信子朝李虎巍游去。

北条绫的目光冷漠地跟随火蛇游进，“井上高虎”纵然再死一千次，也抵不上对皇国犯下的大罪。

可是，腹中的胎动让她有了触电般的感觉，那是刚刚成型的胎儿向这个充满战乱的世界发出的第一条讯息。

“荻野君……”毁灭降临的最后一刻，她喊住了步步紧逼的烈火死神。

“他会为叛国付出代价的，但不是在今天。”她喃喃说道。

“可是小姐……”荻野用目光死咬住李虎巍，依依不舍，意犹未尽。

“走吧，都结束了。”她颓然承认，纵然杀死腹中孩儿的父亲，一切也都无法挽回了。

一个响指，沙中之焰骤然而灭。

荻野在心中长叹，事业毁于一旦，小姐她万念俱灰，连复仇的情绪也浇熄了。

那架双翼飞机在火场上空低速掠过，引擎声低沉下来，李虎巍听到了起落架轮胎摩擦粗糙地表的刺耳噪声。

荻野向空中射出信号弹，怅然若失道：“弗林君熟知我的信号，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李虎巍欲劝她回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可怜那未见世面的孩子。

在荻野的搀扶下，一主一仆就这样离开了经久不息的火场。她再没有看李虎巍一眼，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哪怕是一声咒骂。

李虎巍呆呆仰望天际，那架载走北条绫的飞机像是受伤寻巢的鸟儿，很快消失在视野。

英国皇家空军战斗机编队搜索了周边空域，最终在地中海南岸边发现了那架双翼战斗机。随后赶到的陆军搜索队并未在毁弃的机身中发现伤员或是尸体，猜测袭击者已从海路逃走。

一艘在地中海沿岸游弋的日军尹-400型潜艇接纳了仓皇撤离的北条绫。在阴暗沉闷的潜艇舱室里，她无言的平卧在水手床铺上，盯着忽明忽暗的黄色灯炮发呆。

那颗麦格农手枪弹已被手术取出，军医第一时间替她输血。她的血型特独，艇上居然存有相同血型的血袋，无疑是平塚秀行事先嘱咐备妥的。

“您已经尽力了，我们只是凡人，无法与天命抗争的。”荻野跪在她身边极力开导。

弗林怀抱着步枪，满面倦容。他并非第一次乘坐潜艇，但仍然无法适应那种深海中幽闭的感觉。

“小姐，您真的太过仁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井上那个混蛋胡来。他原本就该尸横在那片云南山林中的。”骷髅脸一脸悲愤，捶胸顿足。

“藤田！你对小姐太无礼了，忘记老爷对我们的恩典了吗？”荻野对骷髅脸的态度怒不可遏。

“你算什么东西？从头到尾，除去放了把火，什么都没有做！”藤田毫不相让，摆出一副格斗架势。

弗林咳嗽了一嗓子，不耐烦的教训道：“想在这深海之下表现武士道吗？别忘了，我们是在逃亡的路上！”

经他这么一吼，两个刺头都闷声无语了。

“小姐，您必须做出决断，如何处理……腹中的……孩子？”弗林终于说到了问题的重点。

北条绫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停摆了，有一刻，她希望自己能永远留在这海洋深处，地面上的种种纷扰对她而言，真是的无法承受之重。

在金属棺材似的舱内沉默了好一阵之后，她终于对弗林开口道：“走吧，带我回家。”

“回缅甸吗？”

“不，回日本，离乡二十年了，我想看看自己的家。”

弗林点头应允，告诉艇长将归航路线设定为日本吴港。

尹-400潜艇最大航程33000海里，足以将他们载回日本。

只是，以失败者的面目回国，艇上全体日本人都难以释怀。

李虎巍又在那片焦灼的砂砾地上躺了多时，直到火势熄灭，暗夜沉沉。

耳边传来熟悉的皮靴踩地声，他辨声识人，知道是梅萨赶到了。与老梅同来的，还有一帮五大三粗的家伙，看样子是他的佣兵同行。

简单查看伤势之后，梅萨对着佣兵伙伴们一吹口哨。成串的车灯由远驶近，那是一支车队，由样式型号各异的小型民用卡车组成，但都被涂装了迷彩，加配了装甲钢板。其中一台卡车的副驾驶座上坐着徐白，他看起来面容憔悴，幸而并未受伤，比起李虎巍此时的情形是好上太多了。

他拯救了世界，却无心享受得胜后的喜悦。北条绫不知会将孩子带往何方，这番激烈的战斗加之受伤，她未必保得住腹中胎儿。

“得把你尽快送到开罗城里最好的医院，万一感染就必须得截肢了。”徐白瞥见李虎巍严重的腿伤，难过的啧了啧嘴。

“老白，你是咋脱身的？”李虎巍偷偷擦干泪水，此时有个能说上话的同伴真是无比幸福的事。

徐白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难，整个人还处在神经紧绷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悄声告诉李虎巍，几小时前，那群匪徒已将他绑上了绞刑架，千钧一发之际，梅萨的佣兵朋友们如神兵天降一般杀进匪窝，把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老梅这家伙，真是够朋友，怪不得身边有这么一帮供他驱策的铁哥们儿。”李虎巍听来万分羡慕。

“唉，这帮佣兵也是冲着钱来的，老梅事先答应分他们一半，无利不起早哇。”徐白大发感叹，在战场上，金钱果然比武器还好使。

为了朋友，将一份无比诱人的合同收益，眼都不眨分出一半来，梅萨这家伙真是不乏古代侠义之风。

两人一路无话不聊，梅萨则专心把好方向盘。李虎巍突然想到什么，让徐白代为翻译：“老梅，咱们仨拜个把子吧。”

梅萨弄清话意之后，嘴里居然蹦出三个字：“刘？关？张？”

李虎巍一下破涕为笑，乐呵呵道：“除了‘朋友’和‘老白’，你终于会说其他中国字了。”

徐白说，先前在“独立勇士号”上的那段无聊日子，老梅缠着让他讲中国故事。从三皇五帝讲到牛郎织女，结果老梅就记住了三国演义里的三个姓氏：刘、关、张。

“没问题，一到开罗，我们就……”梅萨话到一半就卡住了。

徐白教他说“拜……把……子……”

但梅萨没接上话茬，整张脸凝重起来。不光是梅萨，整个佣兵车队都刹住了车轮。前方亮起一排刺目的探照灯光，将车队笼罩在雪白光圈里。

“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有坦克。”梅萨轻轻交代一声，而后打开车门，举起双手朝灯光走去。

“别紧张，伙计们，我们没有敌意！”

佣兵们纷纷跟着梅萨走出车厢，统一将双手举过头顶。探照灯光亮度稍稍减弱了些许，从光源背后走出一个金黄头发的中年人来。此人头戴贝雷帽，嘴角蓄着金色胡髭，个头在英国人当中算是矮子，但脸上的表情与气场异于常人。

“我正在寻找那个绑架了英**官的杂碎，谁也别想蒙混过关，他肯定就在你们当中！”小个子英**官肩上竟然扛着准将军衔，想必是来头不小。

随着这位准将的呼喝，两队英军士兵呈雁形队型迂回到佣兵队伍两侧，将车队包夹起来。这伙英军训练水平极高，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尖子，和一年前败退出缅甸的殖民军完全不是一回事。

梅萨被乖乖缴了枪，两根枪管一前一后顶在前胸后背。准将目光炯炯，径直朝李虎巍这边走来。

徐白凭借本能去腰间摸枪，李虎巍摁住了他的手，轻轻劝道：“别硬来，这人是个狠角色。”

准将哗的拉开车门，鹰隼般的眼睛将李虎巍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满怀挑衅道：“打算将这身偷来的军官制服当成个人藏品吗？”

“他说，你是个偷人军服的小偷……”徐白低声翻译道。

“扶我下车。”在老白的搀扶下，瘸腿的李虎巍好不容易在沙地上立稳。

“告诉他，如果是这身军服的原主人出现在会场里，他们就只有替三位大人物收尸的份了。”李虎巍不打算谦虚，他有和英国人打交道的经验，对这帮趾高气扬的白鬼子绝不能给好脸色。

英军准将听懂翻译之后突然仰面狂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滑稽的笑话。

李虎巍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干脆撕破脸，让徐白补上一句：“当然你们还是有些本事的，比如在缅甸跑赢了小日本。”

准将听完之后停止发笑，将眼前的中国人重新打量一番，而后突然上前一把捏住李虎巍手腕。

打算来硬的？李虎巍苦于自己腿伤在身，准将先生身手不差，恐怕是要吃亏。

万幸的是，这位准将并不是来寻架的，他将李虎巍的手高高举起，朝英军士兵们兴奋地吼道：“先生们，为开罗的英雄欢呼吧！”

在场的英军振臂举枪，口中发出奇怪的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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