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踏灭(中)
不兀剌川,脱黑脱阿驻夏营地。
初夏的夜晚很是宁静,一圈圈帐幕沿着舒缓的河流铺展开来,深夜中,除了偶尔的几声夜莺的鸣叫和散养的马匹、雄鹿发出的响鼻声外,就再没有什么尖锐的声响了,蔑儿乞人的土地上,虽仍是在黑暗中,但却并不让人恐惧,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古列延的最外缘,一个尖顶的帐幕中走出了一个赤裸半身的青年,他懒懒的、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他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随便的在野草地上向前走了几步,他是被一股尿意给憋醒的,嗯,昨日傍晚和几个朋友喝多了马奶酒,喝完后,又抓住自己帐内的蒙古女奴
他的名字叫赤塔黑,九个多月前,他曾跟随脱黑脱阿首领去偷袭了蒙古人帖木真的营地,而这个模样还算不错的蒙古女人,就是他在那次偷袭中获得的战利品之一,想到帐内蒙古女人那鼓囊囊的胸脯儿,赤塔黑的心中又火热了几分,他加快了放水的速度,想着回帐后要赶紧再爽一次,嘿嘿,昨天傍晚毕竟是喝多了酒嘛,不是太敏感,体验并不好,没有那么享受,现在清醒了不少,当然还得。
正如此想着,突然间,他感到脚下的土地在发生震颤,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释放的水线,咧了咧嘴,又努力地摇了摇头,呵,烈性马奶酒的后劲儿还没过,看来我是喝的太多了啊,居然觉得脚下的石头在往上窜。
当他释放完,随便的提了提裤子后,他感觉出了不对,大地的震颤在加剧,他脚下土地的震动没有丝毫的减弱,隆隆的声响已然越来越大。
他的帐幕在脱黑脱阿古列延东面的最外缘,也即是说,他也担负着警巡的责任,只不过,今晚没有轮到他值夜罢了,但作为一个狩猎民,他内心中猎人般的警觉,已经让他察觉到了异样,赤塔黑懒散的心态瞬间消失了大半,他的双目努力的睁大,向着河谷东面望去。
黑暗中,无数的火点如同无数的火龙,正在咆哮奔腾着,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脚下的震颤越发明显了,这声音令他恐惧。
“隆隆!”
长生天呐,是有多少骑兵向我们而来啊!
赤塔黑的嘴微微张开着,恐惧使他的双腿阵阵颤抖,好似钉在了原地,没有一丝挪开的力量。
“嗖!”一只箭矢闪电般横飞而来,毫不留情的插入了赤塔黑的胸膛。
接下来是第二只,再度插入了他的腹部,当他慢慢低头,不甘心的想要去看那两只箭矢时,黑暗中突袭而至的骑兵却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在他向后踉跄了两步,将要低下头去看时,蒙古人的骑兵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锋锐的弯刀随之而来,寒冽的刀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一刀而过,马速和手劲儿的完美结合,就这样轻易的割下了赤塔黑的头颅。瞬间,鲜血从赤塔黑无头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在火光中溅洒开来。
“砰!”这个刚才还在幻想着美好“性”生活的蔑儿乞青年,现在就这样软软的倒在了草地上,他滚动的头颅已然被后继的无数马蹄给塌的彻底凹陷,他就这样永远的死去了。
两万四千骑蒙古、克烈联军已然杀至脱黑脱阿的营地,大纵深、宽正面,战马奔腾,声势骇人,无数的火把被投掷而出,从脱黑脱阿营地东面最外延的帐幕开始往西,无数的帐幕被联军纵火点燃。
熟睡中的蔑儿乞人连袍子都未能穿整齐,就慌忙的往外跑,而等待他们的则是无情的杀戮。
一时间,箭矢横飞、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帐幕被踏破焚烧,战马在嘶鸣,女人、孩子的哭喊声,逃命的哀嚎声,蔑儿乞男人被追杀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营地。
札木合、帖木真、脱斡邻勒三人开始带领骑兵对脱黑脱阿的营地进行纵横切割,不给蔑儿乞人聚众反抗的机会。
帖木真带领千余骑在营地内驰突冲杀,此刻,他的内心中焦急紧张到了极点,他既想要顺利的找到孛儿帖,又害怕他的妻子已然被蔑儿乞人杀了,所以他一边冲杀,一边大声呼喊着孛尔帖的名字,他希望此刻或许已经逃出某个帐幕中的孛尔帖能够听得到。
在冲杀中,因为他冲的太猛,而又有几股反应快、已然组织起来的蔑儿乞人不断的挡在前面,所以,帖木真和者勒蔑及近卫二十余骑最终被冲散了,也即与合撒儿、别勒古台等所在的大队人马脱离了开来。
而焦急中一味左右冲杀寻找孛尔帖的帖木真,则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拼命的呼喊和寻找着。
.....
“阿爸,阿爸,快醒醒!”
同样于昨日傍晚,在答亦儿兀孙的恭维奉承下喝多了马奶酒的脱黑脱阿,则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吵醒了。
他所专享的宽敞木屋内,铺满鹿皮、貂皮的床榻上,他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儿子和女儿。
看到围在他身边的孩子们的脸色,他知道出事了,他猛地想要坐起,但喝酒的后劲儿使他差一点儿又躺了下去,还好,他的长子脱古思及时扶住了他。
“怎么回事?”脱黑脱阿皱眉问道。
“阿爸,蒙古人和克烈人的兵马杀来了,我们得赶紧走!我治下的一个渔民在月光中看到了他们的无数旗帜,有蒙古人的哈剌苏鲁锭以及克烈人的十字旗!”脱古思一边拽过脱黑脱阿的外袍给他披上,一边大声道。
“什么!”脱黑脱阿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自从被自己奇袭后,帖木真不是在默默的养伤口吗?脱斡邻勒不是病的下不了地了吗?难道是札木合?他不是仍在月良兀秃剌思之野与阿剌黑兀都儿等人纠缠厮杀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爸,别想了,敌人有备而来,又是联军作战,兵马至少万骑,我们先逃出去再说!”脱古思一把拉住脱黑脱阿的手,把他往外拽,大声道。
“走!”脱黑脱阿亦不再多想,事情已经发生,长子不会骗他,现在他要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至于组织抵抗,恐怕已然来不及了。在走出木屋前,他令长子一刀结果了木屋内给他暖脚的蒙古女奴,既然带不走她(因为要节省马力),那也绝不能便宜了蒙古人和克烈人。
当脱黑脱阿刚走出木屋后,他便看到远处已隐隐有火光出现,他知道,蒙古人和克烈人已然杀入营地了。
“大首领!”有十数骑向他奔了过来,在到他面前后,这些脸上沾了鲜血和泥土的蔑儿乞骑兵向他报告,蒙古人、克烈人奇袭营地,部众死伤惨重。
“都上马,我们往西撤,西面不远处有一条小道,从那里往北进入森林,能够让我们在三日内穿过拜哈剌湖(贝加尔湖)南岸的山岭,进入到湖东岸的巴儿忽真地面,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脱黑脱阿一边上马,一边大声道。走之前,他亲自朝木屋内放了一把火。
说罢,他便与长子脱古思、次子秃撒、四子赤剌温、幼女察阿仑以及十数个护从,娴熟的往西逃命去了。
而在脱黑脱阿向西逃命后不久,帖木真带着者勒蔑冲杀至了他的木屋,帖木真看出了这个木屋的与众不同,他知道这个在蔑儿乞人古列延正中央的木屋,不同于普通的帐幕,必是蔑儿乞首领的居处。
“孛尔帖,孛尔帖!”帖木真驱马在原地打转,他看着眼前已然燃烧起来的木屋,大声呼喊着。
“首领!从木屋向西面,有马蹄印记,像是刚踏出的。”者勒蔑下了马,举火在木屋外的草地上照了一番后,大声对帖木真道。
“好,那我们就往西追上去!”帖木真大声道。
帖木真带着二十余骑纵马狂追,他们都是一人三马,马速极快,片刻之后,就着火把和月光,便隐约看到有十数个黑点在他们的前方快速向前移动。
那是孛尔帖吗?随着越追越近,帖木真看到前方一人的背影隐约间像极了孛尔帖,他的心中一喜,拼命抽打胯下的战马,想要让它再快一点。
“站住!孛尔帖,是你吗?”帖木真大声喊道。
前方,脱黑脱阿在马背上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没想到,蒙古人和克烈人追来的如此之快,那小子嘴里在喊着什么?
不行,这些家伙都是一人三马,马速比我们要快,要厮杀一阵拖住他们才行。
想到此,脱黑脱阿做出了决断,遂大声道:“脱古思、赤剌温,你们两个带着你妹妹察阿仑快走,我在这里和秃撒抵挡一阵儿!”
“不!阿爸,你带着妹妹先走,我和赤剌温留下!”脱古思摇着头,大声道。
“我才是三姓蔑儿乞人的大首领,你们都要听我的,不要啰嗦,都快给我滚!”脱黑脱阿刀尖指着长子喝令道。
“阿爸,阿爸,不要扔下我好不好。”幼女察阿仑流下了眼泪,她才十四岁,未曾嫁人,她的肤色白皙,褐色的双眸楚楚动人,已经长得如花似玉,她是脱黑脱阿的掌上明珠,最宠爱的女儿。
“察阿仑,我的乖女儿,好女儿,跟紧你的兄长们,先往巴儿忽真去,相信阿爸,阿爸很快就会去找你们的。”脱黑脱阿低声道。
他其实深知断后的危险,这一次他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但正因为知道,他才不能让他的好儿子、好女儿去冒险,他的长子脱古思彪悍勇武,四子赤剌温聪明有智略,只要他们二人还活着,兄弟之间互相配合,那么哪怕今日他们被打败了,将来有朝一日,他脱黑脱阿的氏族就仍有希望,兀都亦蔑儿乞部就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么就算他本人这次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呢?
反过来,如果他们一起跑,没有人马阻击追兵,那么他们可能一个都跑不掉,到时候,他和他的儿子都将被杀尽,那才是他脱黑脱阿的氏族力量真的被彻底毁灭了啊,所以他必须做出选择。
脱古思、赤剌温、察阿仑在脱黑脱阿的厉声呵斥下,迫于父亲往日的积威,最终,他们三人在几骑的护卫下继续向西奔逃而去了。
而脱黑脱阿和剩余的十余骑,则纷纷一把拽住了马缰,调转马头,继而抽出了弯刀,准备厮杀。
“首领,前面的蔑儿乞人调转了马头!”者勒蔑抽出了弯刀,大声道。
“挡我者皆死!众军士,随我冲过去厮杀!”帖木真眼看那个像孛尔帖的身影消失不见,挡在前方的马队已然一字排开向他们冲了过来,遂恨声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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