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见闻(上)
帖木真、桑昆二人一边翻身上马,随同阿剌兀思一起赶往安答堡子城,一边在途中听了阿剌兀思的讲述。
却原来是,由于阿剌兀思的父亲已然过世,现在只有他的母亲还健在,而他作为小儿子,一向得到其母的疼爱,他和他的母亲之间感情极好,再过一个月,就是他母亲的生日了,所以阿剌兀思便想在这秋高马肥之际,亲自为他的母亲猎取十几只毛色纯正的赤狐,想要用上好的狐皮为他的母亲赶制一件精致的狐皮大氅作为生日礼物,所以,他便带领着十几个汪古部中的贵族子弟,也是他的玩伴儿们,北上来到了这片草原上。
因为只有这片靠近戈壁荒漠的草原上,才有较多的赤狐出没,所以他便悄悄地带人驱马来到了这里狩猎。而他的大哥,也就是汪古部的大首领必讷亦,因为他今日清晨便早早起身,外出巡视黑水河沿岸,安答堡子城南面附近的汪古部领地,所以必讷亦是不知情的。
之所以说阿剌兀思是悄悄的带人趁着兄长外出,而北上狩猎,是因为在必讷亦离开前,曾经警告过他,告诉他秋高马肥之际,北边靠近戈壁荒漠的草原上,近来有一股马匪出没,这些马匪像是来自汪古部西面的邻居——夏国(即西夏)的党项人。
或许是这些党项人在自己的国家,被自己部落的首领们压迫的狠了,活不下去了,所以他们便在某些亡命之徒的带领下,越境来到了汪古人游牧地的北面劫掠,由于汪古部地处交通漠北、西域的要道上,南来北往的各国商旅不少,所以这些党项人就想要通过劫掠商队的财物来迅速的“发家致富”。
而汪古部对这股马匪也进行了几次清剿,但都未能将他们清剿干净。说来,这些马匪虽然穿的破烂,但胯下的马匹却着实很好,速度和耐力极佳,似乎是凉州大马,毕竟马匹是他们发家致富的重要工具嘛,什么都可以不行,但马不能不行呐。
嗯,马匹的优良,是这伙匪徒未能被清剿干净的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必讷亦曾警告过弟弟阿剌兀思,不要在秋季擅自去北面的草原狩猎、游玩儿,以免遇到这些党项亡命之徒,使自身遭受危险。
但显然,阿剌兀思没有将他大哥的话给听进去,他还是铤而走险的北上狩猎了,且去时仅仅只带了十几个伴当。
正所谓,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举凡抱有侥幸心理,坏事都会及时出现,所以,毫无疑问的,马匪们偏偏就在阿剌兀思他们北上草原,开始寻找赤狐射猎之时,凑巧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因为阿剌兀思他们的衣着个个华丽、拉风,又是银耳环,又是金腰带,还有金马鞍子,某些他的贵族玩伴们,甚至还在腰间佩戴着上等的于阗玉佩,所以马匪们自然就毫不客气的对他们动手了,发家致富嘛,靠的就是像阿剌兀思他们这样财露于白的肥羊。
阿剌兀思他们人少,但他们却个个都表现出了一个汪古部贵种的不屈与傲气,他们没有一个人接受马匪的让他们下马投降的恐吓,而是选择了拔刀反抗。
但他们和这帮党项亡命徒的人数差了两倍不止,所以他们的人很快就死伤了好几个,眼看就要支撑不住时,幸亏帖木真、桑昆率众及时出现,对他们进行了强有力的支援,如若不然,现在,阿剌兀思他们恐怕已然尽皆被马匪砍翻下马,做了对方刀下的亡魂了。
“桑昆大哥,帖木真,今日若不是遇到你们途经这里,我还真以为,我今天就要去见耶稣基督了呢。”阿剌兀思摇了摇头,颇有几分自嘲的看着桑昆、帖木真二人,苦笑道。
“阿剌兀思你还年轻,又一向虔诚向主,对你这样的信徒,天主可舍不得你现在就去天堂朝见他,这不,我们今日相遇,并救下了你,谁能说不是天主的巧妙安排呢。”桑昆哈哈一笑,在马上回道。
帖木真也笑着点了点头,他看着阿剌兀思,开解道:“阿剌兀思你,对自己的额吉如此孝顺,有为她准备珍贵生日之礼的诚心,长生天是不会亏待你这样的人的。”
通过阿剌兀思的一番毫无保留的细致讲述,帖木真看得出来,阿剌兀思是一个单纯、真诚的人,他不像是一个心思复杂之人,对于自己不听自家大哥的劝告,擅自北上造成的结果,他也没有想要向桑昆隐瞒,他知道错了,就会承认,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好品质。
而在接下来的一路上,通过和这位容貌俊朗的汪古部贵族青年的进一步交流,帖木真更是认为,阿剌兀思的性格开朗、活泼,由于年轻,他的性格中还有几分跳脱,不够沉稳,但他的心地纯良,待人热情,且知道感恩,他从不以帖木真是来自漠北的边远之地的落后、穷困部族(相对于此时的汪古部而言,蒙古部就是妥妥的穷部)而看不起他,也不因自己的衣着华丽,帖木真等蒙古人的衣着朴素而表现出嫌弃、避开的神态,他对帖木真始终是热情的,他一直在积极的与帖木真交流着,他好奇的问着蒙古部族的诸多风习、人物,由此,帖木真知道,阿剌兀思,或许是一个可交之人。
在一路上气氛融洽、热烈的边走边说中,下午时分,桑昆、帖木真一行使团,在阿剌兀思的带领下,向南来到了黑水河畔的安答堡子城外,这里的地势呈现南高北低之态,南面是阴山山脉中段,处于一片低矮的丘陵草原上,黑水在城池附近蜿蜒流过,滋养了城池为中心的这片肥美草场。
“桑昆大哥,请你一定为我,向我大哥求求情呐,否则,以我大哥的脾气,知道我偷偷北上狩猎,我可就免不了要挨一顿马鞭了,其实这还不是最惨的,我就怕大哥罚我去教堂,找修士苦修百日,背诵、抄写旧约了呢,那可就。。。。唉。。。。”临入城前,阿剌兀思稍稍勒马,他看向桑昆,连连抚胸拜托道。
帖木真见此形状,不经摇头一笑,也是啊,就凭阿剌兀思这跳脱、好动的性子,让他挨一顿马鞭容易,但让他在教堂里苦修,连续一百天背诵基督教的经典,可当真会难受死他了呢。
“嘿嘿!我看呐,就该让必讷亦好好收拾你小子一顿,你这个爱跳脱、爱乱蹦的小马驹子,就该一直用马笼头拴住才行,教你不听话,出去乱野!”桑昆以马鞭指了指阿剌兀思,笑骂道。
“哎呀,桑昆大哥,好兄长,天主作证,我知道错了嘛,请你一定要为我求情呐,求求你了。”阿剌兀思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十字,而后再度连连告饶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入城,先入城再说,嚯嚯,今日咱救了你,怎么也得向必讷亦这家伙讨一壶他珍藏的好酒喝才行,嗯,不对,得三大壶才行!”桑昆向阿剌兀思挥了挥手,大笑了一声,驱马往城门而去。
“好酒绝对管够,我那里也有珍藏的好酒,你和帖木真来了安答堡子城,我阿剌兀思一定让你们吃好喝好,我保证!”阿剌兀思向桑昆喊了一声,随即向他追了过去。
“走吧,我们也入城!”帖木真看了一眼这座黑水河畔的草原城池,对身后的忽必来、豁儿赤等人道。
在入城的路上,帖木真看到,安答堡子城外,四周环绕着众对的毡帐群落,越是离城池近,毡帐群落就越是密集,他在来的路上通过与阿剌兀思交谈,知道汪古部虽然已是一个半耕半牧的大部落了,但他们的农业仍旧不够发达,也不占主流,现在,畜牧业仍旧是汪古人的主要生产方式。
所以,虽然汪古人由于靠近中原王朝的边境,使得他们受到了汉地居住风格的影响,进而在漠南草原上兴建了属于自己的城池,但城池内和城池外,仍旧有大量的普通汪古部众选择搭建毡帐居住,这是由于毡帐搭建、拆卸方便,对于游牧人而言,它比起土坯的房屋更加的经济实用,而那些城内建造精美的土木结构的房屋,则大多数是汪古部贵族的居所,亦或是一些汉地、西域商人所开设的店铺。
在进入城池时,帖木真仔细的观察了它的城防设施,这座城池大致呈方形,城外引黑水环绕形成护城河,宽度约莫在七至八米之间。据阿剌兀思说,城的四面各有一门,而帖木真他们进入的则是城池的南门,南门外建有瓮城,其他三门同样有瓮城,瓮城的城门与主城的城门并不直通,而是呈现垂直角度,拿南门外的瓮城举例来说,它的瓮城城门就是开在正东面的。它的城墙每边长约五百米,夯土版筑,外侧包砖,南北两面城墙上都设有马面,并在城的四角设有角楼,马面、角楼的设置,增加了城池的对敌交叉火力并有瞭望敌情之用。显然,这一切的筑城方式,均是受到了中原汉人筑城和军事防御的传统而建立起来的。
在帖木真他们进入城池时,由于他们两百余人的庞大马、驼、车帐队伍的出现,自然引起了城门附近汪古部众们的注意,有放牧归来的汪古人对骑在马上的帖木真他们指指点点,有在城外就地与来自中原州县、西域的行脚商人交易的人们,也停下了与商人们的讨价还价,朝着他们望了过来。
帖木真看到,这些汪古人的相貌多数比较立体,眼窝微陷、鼻子较高,头发虽是黑色,但大多微微卷曲,他们的肤色整体偏白,但却似乎并非是真正的白人种族,倒是偏向混血人种更多一些。
他们有的穿着圆领窄袖长袍,有的穿着左衽的交领短袍,有的戴着尖顶黑帽,有的戴着圆形帽,也有的只是紧贴额头裹了一层红色或黄色的布帛缠头,这种缠头不是像西域***那般的层层堆叠的大缠头,而仅仅是用一圈儿布条裹住额头,并在脑后交互绑住后,在背后形成两条飘带并自然的垂下,有的还会在靠近腰部位置,给两个飘带相交打个蝴蝶结,以作装饰。
至于那些与汪古人展开交易的商人们,汉地的商人多数为束发布衫,西域的商人则有戴大缠头,并穿着各种条纹长袍的,还有一些或许是来自唐兀惕之地(即西夏)的商人,则有秃发带着耳环的,总之,在这地处商贸要道的安答堡子城,各国各邦的人们相互聚集、热闹非凡。
在入城后,帖木真更是见到了沿往北的街道两面,有各类商铺,有铁器铺、皮货铺、货栈、布行、客栈、面馆、瓷器店、玉器铺等等不一而足,它们的规模都不算大,毕竟安答堡子城只是一个中小型的城池,它的空间无法容纳太多的大型建筑,但它们的店面都很精致,出入往来的人也不算少,这些店铺的店名和在外悬挂的旗帜,大多都用两种文字书写,一种是汉文,还有一种,根据阿剌兀思的介绍,则是来自西域的畏兀儿文(即回鹘文),这两种文字,在汪古部都是并用的。
而帖木真在马背上往西面观望时,还看到了一座尖顶的白顶建筑,这座建筑的台基显然高于其他城内的房屋,它的顶端有十字架标志,这让帖木真想到了后世的基督教大教堂,而经过阿剌兀思的介绍,帖木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座尖顶的宏伟建筑,正是安答堡子城的景教大教堂,它是汪古部贵族和广大部众进行礼拜、弥撒的场所。
“桑昆大哥,帖木真,是我大哥的侍卫向我们迎过来了。二位记得,等下一定要为我说情呐。”阿剌兀思看到北面有数骑驰了过来,所过之处,行人尽皆避让,遂最后悄声道。
到得阿剌兀思、桑昆、帖木真几人的对面近处,有一骑前出,这名侍卫先是下马,看向阿剌兀思行礼道:“阿剌兀思特勤,您的哥哥,尊贵的必讷亦?惕吉?忽里已然巡视南面的领地回来了,此时,他正在内城等着你呢。”而后,侍卫又转向了桑昆,向其致礼道:“还有远道而来的,克烈部的桑昆特勤,也请随我一并进入内城吧。”显然,这名侍卫也是认得桑昆的。
听到侍卫对阿剌兀思、桑昆二人的称呼,帖木真通过和桑昆、阿剌兀思在途中的交流,由此他知道,汪古人与蒙古人不同,他们不称呼贵人为那颜,而是沿用突厥的官号,特勤就是对可汗家族子弟的称呼,后来也延伸为对游牧部落之长的尊称。
而这名侍卫尊称阿剌兀思的哥哥,现任汪古部长为必讷亦?惕吉?忽里,这其中,必讷亦是他的名字,惕吉可以等同于特勤,这里是指对游牧部落之长的尊称。而忽里,则是进一步指统率数部之长,有此称号,则进一步凸显出必讷亦在汪古部中的领导地位。
“这是我的好兄弟帖木真,他此次是代表蒙古部去往金国都城,向大金的阿勒坛汗朝贡并参与大祭的,他也有阿勒坛汗的诏命作为通关文书,请让他也随我一起进入内城吧。”桑昆和帖木真亦是随着阿剌兀思下了马,而后,桑昆指了指帖木真,向对面的侍卫说道。
侍卫听罢后,平静地看向了帖木真。
帖木真立时会意,他立即命身后的豁儿赤,将一路上小心保存的诏命拿了出来,并向侍卫递了过去。
那名侍卫显然是必讷亦的心腹,他在小心的接过诏命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而后,才郑重的把它还给了帖木真,继而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来自蒙古部的帖木真特勤,和桑昆特勤一起,随我入内城吧。”
于是,帖木真、桑昆一行,紧随于阿剌兀思、侍卫之后,往北面的内城而入了,而安答堡子城的内城,正是处于汪古部统治核心的几个大氏族的居地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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