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就职(上)
昨夜,苏瓶点灯熬油伏案书写,忙到后半夜才休息。
期间他除了编写规则之外,还写了一份讲演稿。
因为苏瓶发现,虽然唐梅发狂似的想当大仓督办,可毫无工作经验的她在对面对未来的工作时,有些胆怯、茫然、甚至不知所措。
而且她还急于表现自己,想在父亲回来之前,让大仓展现出新的面貌。
如果她不是这么着急,或许苏瓶就不给她写这份讲演稿,因为苏瓶觉得,这样做有些冒险。
然而这份讲演稿的成败,也关乎到苏家老爷的爵位问题,因此苏瓶格外用心,在讲演稿里标注了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比如这里要提高嗓门,那里要深沉,这里要慷慨激昂,那里要满怀深情。
值得一提的是,这讲演稿是根据陈梅的特点来写的,所以陈梅能驾驭这份演讲稿。如果换了旁人,就未必能驾驭得了。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六小姐的身份,和牛一样大的眼睛,和脾气暴躁的坏名声。
这份充满煽动意味的讲演稿,将给她带来巨大助力。在写这份讲演稿的时候,苏瓶甚至想起了黑白画面中的某些大人物,他们慷慨激昂,举着激动的双手,抖动着亢奋的头颅,喷着口水,发表着振奋人心的讲话,迎来台下一阵又一阵的掌声和欢呼声,甚至是呐喊声。
苏瓶刚睡下不长时间,就听到哀乐声,以为是樊公妃死了,他就单肩背上包裹,准备离开这里。唐梅当然不能让他走。且不说死的是郡主,就算死的是樊公妃,也不能让他走。
可这样的话说出口,让六小姐觉得好没面子。也就是在几天前,自己把可怜巴巴远道而来的赘婿挡在门外,大放厥词,丢出一大堆狠话。
这才几天工夫,就反悔了,食言了,这让爱面子的六小姐怎能挂得住脸。所以当苏瓶问“先前约定不作数了?”她咬紧牙关也要回答“作数”。
眼瞅着苏瓶毫无礼数的扭头回屋,唐梅站在那里怄气一会儿,才跺着脚向大门口走去。这时朱桃把那份演讲稿交到她手里。她当时怄气没看,揣进宽大的袖子里,去吊唁安乐郡主。
她人缘不好,一群人坐在一起,也没什么人跟她说话。她就取出稿件看了看,不禁为之动容。
她离开闹哄哄、悲恻恻、凄惨惨的人群,去到后院僻静之处,按照稿件上的标注,酝酿着情绪。忽而举起手来在身前摇摆,突然手停在空中,虚妄地指向远方;忽而低头看看稿子,再抬起头来,神色庄重嘴唇翕动。好像在她面前有一大群听众,正在看她忽而深情忽而亢奋的表演。
这一幕被丫鬟们见到,还以为六小姐癔症了,别不是中了邪?可很快丫鬟们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六小姐记忆力非常好,看过几遍,便大体记住了。于是回到前院,继续同一群女子坐在一起。
吊唁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闯到郡主尸体旁放声大哭。一群婆娘走过去,陪着她哭几声。一群人拉着那个快哭死的人起身,像虾米一样弓着身,互相安慰一番。哭声戛然而止,静坐的人群变得更加拥挤。
在别人群起群坐的时候,唐梅不参与,不时把稿件抽出,温习一下。脑海里,自己已然是一个技巧熟练的讲演者。
灵棚搭好,仵作验尸完毕,贡品牺牲摆放整齐,道士来引魂测向。道士唱曰,安乐郡主一生高格,将投胎在济南府张家,张家大富大贵,张小姐一生安康,寿八十。道士唱罢,一群人磕了头,孝子贤孙和几位唐家侄子过来守灵,唐梅便离开了。
苏瓶在外面忙碌布置,不时派小厮回来报告,所以唐梅知道苏瓶把那座凶宅改成了督办府。唐梅刚来到大门前,就撞见一事。
……
就说这“下巴没毛办事不牢”,此言所含深意,男女通用。
虚岁十一的唐婷跑到苏瓶身边,说小姐召唤,准备开会。话说到这里,已经表达清楚。可大眼小脸的稚嫩丫鬟,为了让慢性子的姑爷快点过去,又补充了一句,说她家小姐正站在督办府门前骂街呢。
其实小丫鬟想表达的是:她家小姐正闹脾气呢,姑爷你快点过去吧,别招惹小姐说你。
小丫鬟脚上穿着苏瓶新送的牛皮靴子,结实耐用又保暖防水,丫鬟心存感激,担心赘婿被小姐责备,故意催他,本是好意。可在苏瓶听来,是她家小姐因为选址问题而大发雷霆。
小孩子心性不成熟,思维简单,表达不完整。按照大人的思路去考虑孩子说的话,反而容易出现问题。其实唐梅并不是在骂苏瓶,而是在骂九姑唐秋。
那天抢朱桃冰糖葫芦吃的三个小丫鬟,就是唐秋屋里的。唐秋是安国公唐琼的异母妹妹,是上一代排行第九的唐氏小姐。由于辈分高,大部分人称之为九姑,或九姑奶奶。而新死的长乐郡主唐桂,是老五。
唐秋年纪不大,她是上一任国公的小女儿,其母死得早,她是在曹老太太(唐宁母亲)屋里长大的,但她与三老爷唐仁才是一个母亲生的。所以她长大以后,住在唐仁的伯爵府上。
她二十一岁也不嫁人,成天东跑西颠,混迹各种娱乐会馆。手握一大把艺人,男男女女。据说赚钱是一把好手,可她赚了钱,都给自己花,偶尔给仁伯府添点东西,对家族无甚贡献,反而经常去大仓“偷”东西。
以前唐梅就看这帮“偷”东西的人不顺眼,还曾与二婶(唐宁夫人)吵过一架,如今当上大仓督办,她就更有理由管她们。可唐秋自持辈分高,反而训斥起·唐梅来。
唐秋怒道:“你这丫头,怎越大越不懂事了,小辈儿管大辈儿,眼里还有没有家法?”
说了一句,唐秋就要走,却被唐梅一把抓住,瞪眼道:“孟子有云,‘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今日我劝你改邪归正,你且得感谢我才对。若是不肯改过,咱们就去宗正府说道说道。”
唐秋骂道:“小兔崽子,还反了天的,你快给我撒手,听到没有!”
唐梅尖声道:“你不把东西放下,我定不饶你!”
唐秋吼道:“别人都从大仓里拿东西,你为甚只跟我过不去?”
唐梅高声道:“因为你是我当上督办之后碰到的第一个!”
十八岁的唐梅站在街上,与二十一岁的小姑唐秋,破口大骂。唐秋想走,唐梅伸手抓住她的袖子不让走。唐秋唐梅身边都有丫鬟小厮,见主子动手了,纷纷凑过来。有苦着脸劝说的;有木讷看着热闹的;有斜着眼期待她们尽快打起来的。
唐梅凝眉瞪目,血口白牙大声咆哮。唐秋对付了几句,见挣脱不得,转过身来,把刚从仓库里“偷”出来的一包珍珠粉,摔在唐梅脚前,愤然离去。说到底,还是唐秋理亏,否则凭她性格,但凡抓到一点理,定要与唐梅大吵一架,吵它半个时辰的。
唐秋走了,唐梅得理不饶人,扯嗓子叫唤一炷香。她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世人宣布,现在大仓归我管,以后手脚不干净的,都给我小心点。亲姑姑我都不放过,其他人就更别想了。
就说唐梅也是倒霉。本来说好的,今日在宗正府给她办就职仪式,庆祝一下。可安乐郡主突然离世,于是庆祝仪式取消。这就让六小姐很怄火。现在一股邪火发在唐秋身上,有邪火加持,显得她更有战斗力。
骂跑了唐秋,六小姐觉得一场大胜酣畅淋漓,大踏步走进苏瓶给她准备的办公之地。宅院大门,门楣上挂着“大仓督办”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过影壁,走进第二道院,见正堂。正堂是原郡主府的宽阔二层阁楼,楣上挂着新牌匾,上书“一枝春”三个大字,匾额上还挂着红绫红花,两侧大红灯笼,颇显喜庆。这比六小姐成婚那天还喜庆。
这匾额是赘婿的主意,“一枝春”不正是“梅”的意思?唐梅站立门前,戴着青铜护甲的双手捏着白绢帕自然垂下,仰头望见门楣,忽而浅浅一笑。刚才骂街惹得一身火气,消了大半。
仅一上午时间,苏瓶就办了这么多事,唐梅十分满意。至于凶宅的事,她反而不太在意,因为她只是白天在这里办公,晚上就是一些值班人员在这里,跟她没关系。
而且她还看到了很多符文贴在门上,柱上,梁上,看到那些黄纸血字的符文,反而让她感到一阵不自在。不过有了那些符文,莫名觉得有用。
唐宽把丧事安排得差不多,就让五公子唐剑主持余事,而他以公务繁忙为由离开。他要去万花楼见一位清倌。也就是前几日,被他扯下内*的俊俏女子。
据说,四公子有拿下万花楼的打算。那可是洛阳顶级艺馆,演艺圈的龙头,名伎无数,捞钱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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