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嘉宾燕绥
“以绢灯剪写诗词,时寓讥笑,及画人物,藏头隐语,及旧京诨语,戏弄行人。”
有资南嘉和冯迅一道,是没法相携去游画舫了,但也游玩至亥时尽兴而归。
期间少不得去猜猜灯谜。
**赏灯之会,百姓杂陈,诗谜书于灯,映于烛,列于通衢,任人猜度,所以称为“灯谜“。
便是冯迅也露了一小脸,她识字不是很多,认不全谜面上的字,便央着大兄念上一念,譬如这个——“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惊恐,回首相看已化灰。”她滴溜着眼珠,脆声答是“爆竹”。猜中了,喜提灯笼一盏。
资南嘉挑的是:“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借,风雨阴晴任变迁。”她自是猜对的,谜底是“更香”。
“更香”用于计时,即在香上标出刻度,以燃烧的长短计算时间。
甘诚射覆的是“猴子身轻站树梢”,谜底为“荔枝”(立枝)。
徐元杰选了“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谜底为“算盘”。
刘几则是“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谜底是“砚台”。
资云猜的是“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谜底是“风筝”。
沈致信猜的是“前身色相总无成,不听菱歌听佛经。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谜底是“佛前海灯”。
冯过……冯过走神了,或者说被这些灯谜吓到了,直到冯迅催了几遍,才说出“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的谜底——“竹夫人”,嗯,乃是一种纳凉用具。
这,真是意外的惊吓呀。如果没猜……如果记忆没出差错,这些个灯谜可是曹大大写在《石头记》里的,莫非他是穿越同行中的前辈?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是那本名著最大的创作特色,其中的一种形式就是“谶语法”,包括有诗谶、戏谶、语谶,当然还有“谜谶”。其中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制灯谜贾政悲谶语”写的正是元宵节猜灯谜一事,其间寓意深远,皆有预示,或家族命运,或个人命运,或个人性格。
如脂砚斋评说元春元宵“爆竹”灯谜曰:“此元春之谜,才得侥幸,奈寿不长,可悲哉。”评贾母元宵“荔枝”灯谜曰:“所谓‘树倒猢狲散’是也。”评说探春元宵“风筝”灯谜曰:“此探春运适之谶也,使此人不远去,将来事败,诸子孙不至流散也,悲哉伤哉。”评说惜春元宵“佛前海灯”灯谜曰:“此惜春为尼之谶也,公府千斤至缁衣乞食,宁不悲夫。”
不慌不慌,巧合,巧合而已。无巧不成书嘛,再者对自己的文抄大业无甚影响,乱个啥子?
这个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是夜游玩赏灯的心情,众人约好明日结伴同行便各自散去。
当然,冯迅这个小跟屁虫和资南嘉是不能一道的。女孩子家家的跑去青楼作甚?
次日,“信江杂志报”详细报道了头天的灯会及花魁大赛,从各个角度全方位的分析赞誉,尽职尽责的推波助澜。
譬如龙灯哪家好啊,某拍花子混在人群中欲趁乱下手被某神捕慧眼如炬跟踪识破后当场擒获啦,某街头混混当街揩油当众调戏良家妇女遭致群情激愤险些被殴打致残哪。又譬如沙溪某豪商一掷千金捧冯倩倩并放话愿出五千金替她赎身,某某家有悍妻的官员拿了辛辛苦苦攒下的三十两私房钱为董小宛捧场但东窗事发“忽闻河东师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而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某落魄才子耗尽心血为应素白赋诗作词卧病在床听传应素白表演时特地点名感谢而心旌激荡晕厥不醒。诸如此类。
当然,花魁大赛的相关信息占据了更多版面,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自然大流量。
不过,因是首日,“评花榜”尚未开启投票通道,也瞧不出是哪位佳丽先声夺人。但据小道消息称,首日的演出,原是夺魁热门的应素白表现不佳,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舆论揣度,伊许是有感于那落魄才子而心有戚威继而影响了发挥。
“评花榜”,乃是朝阳王世子首创。花榜评选,三年一次。花榜选举的票叫“荐书”,一份荐书算一票,以票多为胜,得票相同则参照舆论定上下。一甲三名,二甲三十名,其余有票的都放在三甲。所有参赛的ji女,无论一、二、三甲,都在报上列出。
上了花榜虽然一不能做官,二没有奖品,但所得到的好处也是明显的。发榜之时,报上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注明了住所,而且开列了些赞词,据说这些赞词都来自于荐书,名次越是靠前,赞词就越长。赞词的话有长短,可肉麻程度却差不多。
发榜之后,如果榜上有名,尤其是名次靠前的名花们以后生意兴隆,收入骤增,就连写荐书的秀才们,也因其文辞的艳丽,因此多了些在报上露脸的机会,可以多收点润笔费。当然,得好处最多的是发起活动的报社,销路增,广告来,评一次花榜,怎么也吃上几个月。
是的,“广告”也是常伷捣鼓出来的。也是因了其地位超然,当地富贾正找不着机会巴结投靠,区区广告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世子殿下也够讲究,拿了钱还真使力气办事。在“信江杂志报”上打了广告的商家还真得到了收益,物超所值。一来二去的,广告费节节攀升,但仍引来商家竞争。总之,买家卖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所谓“名士品名花,名花倚名士”。
“评花榜”通常由当地的文人名士和富商乡绅担任评委。文人名士,看重的是他们的评花鉴色的眼力;而富商,则更多是因为他们是赞助商的缘故。
这其中还涉及脸面问题,譬如两家存在竞争关系的同行商户,其中一家拿到了有投票资格的“荐书”,另一家会作何感想?还不得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形中就低了一头呀,在买家看来也会优先考虑有“荐书”的卖家。那怎么办?只能知耻而后勇,多砸钱做广告,大手笔赞助下届的花魁大赛,以期提升影响力扳回一城。
所以说,商贾之流固然地位大大提升,但终究是底蕴不足,钱财有余权势不够,平日里很是威风,真到了刷脸时便不赶趟了。
这也正是科举大行其道之故。
不论在哪个朝代,读书始终是改变出身面貌的不二法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绝非舞文弄墨之人刻意抬高自我身份之举。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固然有理,但“状元”又何尝不正是应礼部试者居首者之称谓?
譬如,此次“评花榜”收到“荐书”最多的便是读书人,官员、举人甚至秀才,皆是正经读书人。
为何?
一来,此类人名声在外,在本地素有名望。再者,佳人更需才子棒,花前月下把酒言欢恰是文人墨客精擅之事。
评选之日,当地各青楼中的名ji打扮得花枝招展,争相赴会,场面非常热闹,围观者往往成千上万。风流才子与名ji汇于一堂,边饮酒行吟,边品题高下,题写诗词或评语……
想想看,若将“风流才子”换作“富绅豪商”,后者能写出怎样的诗词和评语来?书到用时方恨少哪。
正所谓是术业有专攻,不服不行。
常伷显然最是个中好手,操起盘来娴熟的很,四字以概之:得心应手。
早前,“信江杂志报”便在专刊上公告花榜评选之“凡例六条”,即评花魁榜活动的选举标准,如:一、统信江而论,隶乐籍者凡三千余人。万紫千红,讵能遍阅?此次花榜,悉凭荐书多寡为定,益复参以舆论,以昭平允。二、定一甲三人,二甲三十人,其余悉置三甲。沧海遗珠,知不能免,挂一漏十,阅者谅焉。三、某某、某某某等,或久饮香名,或早树艳帜,或华年已去,或身份自高,似不必再与群芳争胜,故不录入等等。
由此可见,花榜分色艺两项,划为一甲、二甲、三甲,不用动笔,不用交卷,但仍然需要打分,亦还在模仿科举考试,有区别的是采用了投票选举的形式,由报纸来主办。
不过,除了持有荐书投票外,评花榜且有另一环节,便是花篮数量。二者各占五成比例,依此综合计算最终结果。
不过,“花篮”可是需要真金白银购买的。一支鲜花一两银,一个花篮三十支鲜花,啥概念?一户寻常家庭一年不吃不喝勉强可以买那么一只。嗯,前文那位跪搓衣板的老兄含辛茹苦省下的私房钱便是为董小宛贡献了一只花篮。
而一百只花篮可以换算为一份荐书。也就是说,手握一张荐书,就好比拥有三千两白银。
冯过便有一夜暴富的奇妙感觉,略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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