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去何从
“咯吱~~”
随着一声悠长的酸响在戴颂的耳边响起,戴颂的房门被尹氏缓缓带上,戴颂的卧房里就只剩下戴颂一人,原本还有些人气的屋子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时值傍晚,夜幕将至,原本外面的天色就不甚亮堂,屋中又还没有到掌灯的时候,屋里在关上了门后,能照进屋的光亮更少,就显地屋里更暗了些。
屋里光线昏暗,稍几步远的物什就看不真切,戴颂双眼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纱,暗蒙蒙的一片。
戴颂坐在床榻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脑海中还在想着方才发生了一幕幕,想到了异世牵挂着自己的父母,想到了也许再也回不去的小县城,只觉着整个人还宛在梦中一般,许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眼下才出正月,才仲春时节而已,开封府位置偏北,刚刚开春的开封还是很有些寒意的,现下屋里的晦暗和冷清更把这股寒意又平添了三分。
没来由地,戴颂后脊一凉,只觉着一股子突如其来的“冷”从后背窜起,直顶脑门,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这一个寒颤也打醒了戴颂,把戴颂从发呆失神的状态中唤了过来,去抓手边的衾被。
“没有棉花,这被子里塞的竟是细鸭绒。”戴颂靠着躺在床榻上,捏了捏手边的被子,入手是软和和的感觉,自言自语道。
北宋时棉花还没有在中原一代推广,还是个稀罕物,所以是不存在棉被这个说法的,过冬用的被子也是花样繁多。
家境富庶的,多以丝绸织丝衾,中填鸭绒或是细羊绒,最是轻便保暖,而寻常人家则是在布衾里面填以羊毛或是芦花、柳絮之类,条件再差些的,直接就往里面塞稻草勉强御寒。杜甫诗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塞的大概就是稻草了。
种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而是四世将门,官宦人家,只从这一床丝衾也就能看的出来,种家的家境还是不错的,至少在吃穿用度这一块戴颂是不用为眼下犯愁了。
戴颂忙往被窝里缩了缩,掖紧了被边,把身子两侧的被子都塞在了身下,把自己裹地严严实实的,只把手漏了出来。
这一轮番的动作下来,戴颂终于觉着舒服了些,一股股暖流从种溪的脚底向上涌起,慢慢地蔓延开来。
随着寒意驱散,戴颂觉着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心也因为身体的暖和踏实了些,他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和以后的路。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已至此,总归是回不去了,现在的戴颂总要把这条路接着走下去,而且戴颂很清楚地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因为现在已是建中靖国元年!
建中靖国元年。
去岁哲宗皇帝赵煦病逝,新皇登基,是年初才换的年号,那个“轻佻不可以君天下”的端王赵佶已经继位为帝一载,换句话说,现在相距将来那个臭名昭著、流毒百年的靖康之耻就只剩下二十六个年头了。
再过二十六年,金兵南下,马踏开封,整个东京城都将沦为人间地狱,上至皇帝宗亲,下至贩夫走卒,都将沦陷于那场惨绝人寰的兵祸当中。届时山河倾覆,破家亡国,谁都不能幸免,戴颂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现在时候还早,戴颂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但戴颂能准备的就是如何自保,也只止于此,至于其他的救国救民之类,戴颂不去想,也不敢想,因为这绝不是他能够做到的。
大宋之亡,其根本在冗官、冗兵、冗费,在兵将不识的禁军制度,在失而不得的燕云防线,但更在昏聩无能的徽钦二宗帝,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大宋绝不会亡国这么快。
徽宗和钦宗两父子,可以说是为速亡大宋国祚出了大力,徽宗穷奢极欲,信用奸佞,榨干了大宋的国力,使得金兵得以轻而易举地兵临开封城下。
至于继位的钦宗也是不遑多让,敌军临城,或战、或和,哪怕是弃城而逃,都可以保大宋社稷不失,但一向耳根子软,又死要面子的钦宗选择了拉扯,但不是和金兵拉扯,而是和自己的臣子拉扯。
今天战,明天和,后天再战,大后天再和,直接把朝臣给拉扯麻了,把自己也拉扯没了,到最后是没打过,没和成,更没有跑掉,带着徽宗和一众宗亲朝臣一起当了金人的俘虏,在北国了此残生。
如此皇帝,就算是把武庙十哲都搁在开封城,最后也是跟着徽宗和钦宗父子一起打包当俘虏的命,谁又能救得了。
“难不成真的要说服家里在杭州多置办产业,然后等将来金兵还没有包围开封城的时候就脚底抹油,带着家里人一步到位,直奔杭州?”戴颂想着这些事情,脑海中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这对于戴颂而言,倒也未尝不是个法子,至少能够应对最坏的情况,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
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情况,也是戴颂混地最差的情况,如果戴颂能混地好些,谋得一个出身,为官一任,牧治一方,若是能眼睛放得亮堂些,运气再好些,进了新帝的眼中,总不难混到一个从龙之功,至少以后日子总还是能过地舒坦的。
对于戴颂的想法,寻常百姓想要做到自然是千难万难的,但对戴颂而言却并非不能,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戴颂还是知道的,至于戴颂能够倚靠的那颗大树,就是现在他所在的种家。
戴颂对宋史的了解虽然谈不上有多精通,但对于自己所处的将门种家,戴颂还是知道些的。
西北种家与府州折家并称北宋将门,功业赫赫,族中子弟多在西军中任要职,种家在西北深耕多年,威望极高。
而种家众子弟中,论名望,论功绩,论官位,集大成者则是《水浒》中那位众多豪杰口中大名鼎鼎的老种经略相公。尽管演义之说不可证于史实,但这位老种经略相公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
老种经略相公名作种师道,论辈分应当是与种溪的生父种师极同辈的,也就是戴颂的叔叔。
种师道被誉作北宋末年第一名将,在开封被围时身负天下之重望临危受命,自西北而来,先领孤军吓退金兵,而后以一己之身便能安定人心惶惶的开封城,稳住几欲倾颓的局面,险些就能逆天改命,挽救大厦于即倒,为大宋再续国祚。
但无奈钦宗不用忠言,种师道进三策退敌安国,钦宗哪怕只用其一也能免于国灭之灾,但偏偏钦宗皇帝战和不定。非但一策都不用,反倒听信奸佞所言,在开封城局势稍安后就对种师道摒弃不用,最后自食其果。
对于种师道这等人物,戴颂自然是想抱着大腿的,更何况还是自家的叔父,但奇怪的是戴颂明明有着种溪的记忆,可是他搜肠刮肚地思索了许久,却始终想不起那位叔父的名字是种师道,好像种家并无此人一般。
难不成现在种师道还不叫种师道,而是唤作其他的名字?
种溪的生父原名唤作种建中,后为避建中靖国年号,改作了种师极,种师道现在查无此人兴许就是这样的缘故。
“也罢,左右还很有些日子,日后有机会再问问家中旁人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待身子大好了,也出得门去好好领略番这大宋风华才是。”戴颂思索许久也不得其解,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
戴颂性情豁达,随遇而安,既然已经身在此处,他也不愿再多做那些无谓之思,毕竟过好眼前才是最紧要的。
戴颂嘀咕完,放下了心头的万千念头,深吸了一口,双手托着后脑勺,舒舒服服地躺在在了床上,虽然天色越发地黑了,屋里也越发地暗了,但戴颂的心里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当是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屋外挂着的两盏灯笼也被点上了。
两盏纱灯悬于门檐之下,跳动的火苗闪烁着微弱的亮黄色光芒,透过薄薄的窗布,照进了屋里,也点亮了戴颂的双眸。
“从明天起,我就是种溪,剩下的路,就由我来走完吧。”
凝视着屋外的两点亮光,床榻上躺着的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仿佛也燃起了一团火。
注:
北宋将门其实很多,曹家、杨家、姚家等,但到了北宋末年还活跃在战场上,且声望极高的就要属种家和折家了,其他的基本都要往后面稍一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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