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回归西州
“师兄,此去一别,又是背向而行,不知何时能再见,”赵进由决定接受徐治颢的邀请,带着赵默涵和赵辛然前往南吴,“北方寒冷,师兄要照顾好太后和公主。”
“师弟放心吧,”于子非站在马车旁,将各种物资搬到车上,“你也要照顾好辛然和默涵,江南虽然不冷,可也潮湿。”
“若再遇师父,我该如何?”赵进由抬起头。
“既然事已至此,该如何就如何吧,”于子非停下手头的活,“可还是要问个清楚,也许还有许多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那如果你遇见他呢?”赵进由接着问道。
“我带着太后回草原去了,让他们母子相聚,想来也不会回来,不会有机会了,”于子非苦笑道,“婉儿已不在,只要你安好,中原于我已再无牵挂。”
车队朝着南方而去,赵进由骑着马走在队伍的前面。路途颠簸,马车时常摇晃,赵辛然倚着妹妹赵默涵的肩,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不会无依无靠。赵默涵拉开帘子,想再看一眼汴河上的商船,赵辛然却主动闭上了眼睛,对她而言,曾经的太多欢喜不过汴郡的一场梦。
送别师弟之后,于子非也准备上路。然而,就在众人准备妥当之后,却找不见了李睿琦,只在她房间的桌子上找到一封书信。
“女儿不孝,不能陪母亲大人北上了。也许曾经我是景阳城内高贵的公主,可如今也只是一平常人家的女子,多年河东岁月,没有亲人在身边,很多时候是我一人忍受着孤独,却也学会了如何去靠自己生活。唯一心中放不下的,就是不能与母亲相伴,可我想,即使我不在,在草原深处,还会有我从未谋面的哥哥照顾母亲。
曾经多少次,我从高楼处远望,回忆起多年前那个秋夜的那场变故,总是感慨万千。想起当年皇兄和钧飞初遇的那个下午,我坐在门口望着院子里洋洋洒洒的雪花,直到落雪掩盖掉我和钧飞的脚步,我时来会想,我们真得曾经一起走过这段路吗?如果在朱奎的家宴上我不去结识钧飞,如今会是怎样?
所想皆无意义,一切都难以回头。也许曾经不知何为爱,直到在河东度过这些年,我才慢慢发现,原来我已然深爱着钧飞,每日思他念他,为他担心,为他忧虑。我以为再见他时,他会如兄长一样照顾我,却发现,也许这些年他比我还要艰难。我不敢确定我思念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思念着我,但我知道,没有一天他会心无所婺。我曾经怀疑他当年在帝都真挚的表白是否只是谎言,再见他时才明白,一个心里装着天下的人,何必需要谎言呢?
我不敢想象,失去兄弟的他内心会有多痛苦,但我确定他不会屈服。在他生命最艰难的时刻,我想他是需要我的,与他一起共担这天下大义。无论我们的结局是什么样子,哪怕我们只是朋友,只是兄妹,我依然相信他是我心里无法割舍的那个人,那是相扶相持的默契,是共同情思的寄托。
当我得知母亲的过往,才明白了母亲这一生为何一直郁郁寡欢。曾经我不懂,父皇的心明明早已不在,而你却从不在意,今天我才知道,那是一种真正的心灰意冷吧,不争不吵,无畏无惧。所幸的是,我心中有所爱、有所求,正因如此,我不想成为母亲,也不会成为母亲。
母亲若见到哥哥,代女儿问候他,他是草原人的英雄,自然也是妹妹心中的英雄。
生养之恩,怕此生难报,盼有来世,愿为母女,再图相报。”
萧品灵泪流满面,不是为女儿的离去伤心,而是为她感到自豪。从她的身上,萧品灵看到了坚定勇敢、成熟睿智、敢爱敢恨的品质,她不再是那个娇贵的皇家公主,而更像一个不惧风雨的江湖侠客,她希望女儿做这样的人。
“石恒大军已占领涌关,他杀了我派去的使者,”张钧飞召集众人,“他的态度很明显,与我们只能是敌人。”
“拼个鱼死网破,”年轻的柴峒站起来,“我们尚有五万人,足以与之一战,请侍郎任命我为先锋,杀回万江,为陛下报仇!”
“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郭嵩喝道,“你年纪轻轻,知道个啥”
“哎,别这样,”张钧飞让郭嵩别生气,“你我年轻之时不也如此吗?也喜欢冲冠一怒。”
“那公子何意?”李凌浩问道,“想必你心中已有了打算。”
“这天下才安生几天,我想继存总不希望我们再起战端吧,”张钧飞语重心长地说,“想来相去,我决定回西州了,那是我祖辈生活的地方,我来自那里,也终将回去。”
“西州不仅土地贫瘠、气候恶劣,这些年还屡遭吐蕃侵扰,而且听说凉州到西州的通道至今仍被西疆异族占据,想来此路凶险无比,”郭嵩对他说,“侍郎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自当年叛军入景阳,我走上舞台中央,已逾十载,”张钧飞笑着说,“西州虽苦,但总归是祖宗留给我们的,也是千千万万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汉家疆土。”
“那我们该如何?”李凌浩问。
“我想还是尊重大家自己的意愿吧,”张钧飞还是面带微笑,装作很释怀,“我也不希望都跟着我回西州。”
“那我只能回清州了。”虽然这样说,但李凌浩其实是心有不甘的。
三天后,张钧飞带着愿意追随他前往西州的八千士兵移驻飞堑关,其余人选择跟着郭嵩留下来。
就在当天夜里,郭嵩突然亲率两万主力偷袭张钧飞大营,张钧飞率兵西逃,留下自己的战旗辎重。
而后,郭嵩率军回到景阳,他主动交出兵权,亲自前往石恒大营请罪。
“罪臣与张钧飞已分道扬镳,当得知其欲把队伍带到西北后,我临时决定偷袭其大营,虽然让其侥幸逃脱,但缴获辎重无数,”郭嵩跪在地上,“请将军原谅我擅作决定。”
“唉,把队伍带回来就好,”石恒赶忙扶他起来,“郭将军能回来,真是出乎我意料。”
“虽然张钧飞于我有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清醒的,”郭嵩赶忙解释,“另外,出征之前,曾答应绮云,归来便娶其为妻。当然,此事还需要石将军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请皇上为我们赐婚,我和绮云定感激不已。”
石恒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话,不过听其欲娶叶绮云,倒放心了许多。男人,活着嘛,要不为钱财,要不为女人,这两样东西都不爱,则必然不可信。
中都城外的古道上,一条蜿蜒的小路穿梭在高大的草丛中,这些枯草经过整个冬天狂风的摧残,却依然屹立不倒。
“忽鲁将军,既然陛下执意让你带队前往草原,就完成好任务,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张全国拄着拐杖,送别临行的队伍。
这是北辽送给大贺的礼物,金银珠宝,丝绸布帛,装了整整几十车,由将军忽鲁颜哥亲自带队押送。
“我忘不了,你害我在大牢里待了近十年,”忽鲁颜哥望着张全国,语气无奈却又略有不满,“其实我在想,你怕我乱说话,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呢?”
“这话说的,把你放在大牢里也是保护你嘛,”张全国安慰他,“这次完全是陛下非要派你前往草原的,我也没办法,不过等你回来,我还会重用你的。”
“那还要谢谢丞相了,”忽鲁颜哥瞅了张全国一眼,“我从当年一个默默无闻的门卫,后来成为带兵将军,除却先帝的提拔,也感谢你在暗中扶持。”
“我一向把你当作自己人,否则也不会非得费周折留下你,”张全国望着远方,“你是我的人,你和你的部下,也应该忠诚于我。”
“那是必然。”忽鲁颜哥附和。
听完这句话,他跨上马来,队伍缓缓出发。
队伍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春天的风吹来南方温暖的空气,干枯的草丛下新生的青草刚刚冒头。凤起关上,绿意萌发,高大的悬崖上几只雄鹰掠过,峡谷中留下回荡许久的嘶叫,仿佛有几块石头从崖间滚下,沉闷的声音从山谷中传出,迅速传遍整个山间。
队伍中间的马车上,一个年轻女子以泪洗面,她回望着消失的古道,回望着渐行渐远的中都城,全是说不尽的忧伤。她是耶律德荣的女儿耶律子荨,以前和现在都是公主,只不过以前生长在皇宫内,衣食无忧,以后要被送到遥远的草原去,嫁给她素未谋面的大贺可汗。
“公主,路途颠簸,前路还很漫长,一定要注意身体。”忽鲁颜哥在车外喊道。
“谢谢将军关心,”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掀开车窗的帘子回答道,“为了和草原的修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忽鲁颜哥看着情绪低落的耶律子荨,不禁感慨世事无常。她正值芳华,生得也貌美如花,本可享受最好的人生时光,却也终究成了这场战争的陪葬。但愿草原人可以好好待她吧。
回首处,烽火已过,狼烟尽灭。变的只是人,不变的是苍茫大地,如江河之水,不定沉浮,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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