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裴矩首成门外汉,云起先创夷制夷
裴矩再一次站了出来。
作为策动杨广西狩的裴矩,还沉浸在吞并吐谷浑的辉煌灿烂心情中,不可自拔。
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更知道杨广经营四方的决心和意志。
于是,裴矩以一种一理通,百理通的居高临下的姿态,指点江山。
非常可惜,他虽然是个西域问题专家,但当时对于僻处东北的高句丽,整个隋朝,却连半吊子专家都没有一个。
裴矩也不懂,毫不客气地说,对于高句丽,他也是个门外汉。
这引发了一场可以预见的灾难。
整个隋朝对于高句丽的认知,还仅仅停留于史书上的记载。
二国相争,多胜算,少算不胜,何况不算乎。
隋朝,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裴矩以一种伪专家的口吻说:“高句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今乃不臣,别为异域。先帝欲征之久矣,但杨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之时,安可不取,使冠带之境,遂为蛮貊之乡乎!”
裴矩每一句话都说到杨广的心里。
他先陈述高句丽自古就是中国固有的领土,他的父亲杨坚一直想回收,却被杨谅误事。
而杨谅,早就被杨广扫进了历史的尘埃。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杨广所亲历亲闻亲见,杨广内心充满了渴望。
他渴望去超越,证明他远胜他的父亲,兄弟,他要单独建立绝世而超卓的武功。
但是杨广和裴矩,他们却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当年杨谅不过只是挂个虚名而已,征辽大军的实际统帅,是久经战阵,老成谋国的一代贤相高颎。
高颎当年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隋朝又具备哪些不同的资格和条件,就一定能做到?
但君臣之间,盲目地自信和过往的成功,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他们挟北巡突和攻灭吐谷浑的余威,认为攻下区区高句丽,不过是小事一桩,高句丽在隋朝的兵临城下之际,必然乖乖臣服。
没错,从这里可以看出,杨广的策略和初衷,仅止于让高句丽臣服,并没有想过直接攻灭其国。
所以,当杨广在大势已去,离开中原大地之时,回首前尘,无限感慨,才发出喟叹“征辽亦偶然”。
杨广君臣,远远低估了高句丽的准备和决心。
高句丽对于这场无法避免的战争,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不管杨广原来心态如何,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就再不为个人所控制,而被其反过来拖着走了。
隋朝君臣做出征伐高句丽的决定,其实有所依凭,并非纯粹的盲动。
裴矩就做出了以夷制夷的战略决策,他接着讲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
“今其使者(高句丽)亲见启民举国从化,可因其恐惧,胁使入朝。”
裴矩给出的对策是让高句丽派遣使臣,入朝臣服杨广。
其实臣服中原王朝,在历史上是一个传统。
高句丽经常向中原王朝进贡,高句丽王的称号,也需要历代中原王朝册封承认,高句丽本身的汉化也非常严重,文化渊源始自中原,一脉相承。
高句丽可以说是一个缩小版的欠发达的中原王朝。
但和中原王朝不同,高句丽的核心区域位于朝鲜半岛,三面被茫无涯际的大海困住。
他们的战略空间只能往大陆方向发展,这就会和当时的天下霸主隋朝产生直接的冲突。
高句丽的战略定位一直都非常清晰,他们和隋朝必有一战,
因而,高句丽在深入学习中原文化的基础之上,日复一日扩充自己的势力,已经将它周边的奚,契丹等少数民族逐渐纳入他的势力范围。
非常有针对性的是,高句丽立国的最基本的政策,非常精准地按照农战合一的方式,建立起其社会的生产和运作模式。
他们沿辽水修建长城,虽然和中原王朝抵御突厥的长城不可同日而语,却一样成为第一线的防御工事。
最重要的是,高句丽的全民皆兵的战时性社会性质。
他们创建的山城运作模式,平时务农,战时入城,能最大限度,最快速地能转化为全民皆兵,并且能起到坚壁清野,让进攻者陷入后继无粮的境地。
这是一种军国一体化的机制。
这种制度,类似于南北朝时期中原大地的坞堡制。
当年,这种坞堡相连,互相相护的制度,即使在五胡乱华,中原汉族迹近灭族之时,依然强悍地保留了汉族的火种。
可见,此种既独立,又能相互呼应的防御和作战体制,具备顽强的战斗力和生命力。
高句丽师承中原,却似乎比中原走得更远了。
现在,战争一触即发,导火线终于出现了。
高句丽支持契丹,直接进攻隋朝的营州。
再往前进一步,就一定是二个国家的直接武力对抗,在同一块土地上,不可能出现二个霸主。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古训,也是现实的需要。
隋高一战,已经无可避免。
杨广刚开始并未做好全面和高句丽开战的准备,对于东北,杨广其实并没有更大的领土和吞并野心。
他的目的只是让高句丽臣服,以满足他万国来朝,自己俯视一切的虚荣心。
杨广的策略是以夷制夷。
这是一条有效的策略,也有过非常成功的案例。
这就是著名的韦云起奇袭契丹事件。
当年契丹入寇营州,隋朝不发一兵一卒,只是派遣韦云起前往突厥征兵,启民可汗拔出二万人马归韦云起指挥。
他是当世战略大家,察事物于微末,而预做计划与安排。
他的成名之作,就是在杨坚的面前,当面直指他最钟爱重用的女婿,柳述缺乏实际的经验,不是兵部尚书的合适人选。
“柳述骄豪,未尝经事,兵机要重,非其所堪。”
言下之意,也是明言柳述不是杨坚托付国家的希望所在。
从仁寿宫事变,杨坚的蹊跷死亡事件,以及他本人也被杨广摒弃流放的结果而言,韦云起可谓早存卓识。
而进入杨广一朝,韦云起更是主导了一起朝廷针对山东人士的朋党案。
他曾经对杨广进言:“今朝廷之内多山东人,而自作门户,更相剡荐,附下罔上,共为朋党。不抑其端,必倾朝政。”
这封奏文,让杨广顺势清理和敲打了山东籍人士在朝廷的力量,以平衡杨广的用人政策。
韦云起实在是出将入相之才,他站在更高的层次,好似开了天眼一般。
他虽然只有一人,却足以当十万之师。
韦云起抓住契丹本是突厥臣属,对突厥不设防的心理,决定施展奇袭。
他先在这去突厥军队中,颁布了极为严格的行军命令。
为了立威,他抓住一个不听命令的突厥高官,杀一儆百,持其首级,巡视突厥军队。
这确实达到了震摄人心的立威的效果,在掌握生杀大权的韦云起面前,突厥将帅拜见他,从此之后,都是膝行股栗,不敢仰视。
于是,这去军队,上下一心,令行令止。
突厥的骑兵完全听命于韦云起,形成了一支让人生畏的铁军。
韦云起同时也是一个关注细节的人。
他让突厥派出使者,主动去欺骗契丹,说准备和邻近的高句丽做交易,让他们放松警惕。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当突厥的骑兵,距离契丹营地五十里时,全军发起冲锋。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契丹人没有任何准备,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韦云起俘获了契丹的男女,总计四五万人口,然后,将其男性全部杀死,女子及契丹畜产的一半赐给突厥,当作其出兵的赏赐。
这是一起完美的借兵制敌案例。
杨广显然印象深刻,他着力表彰韦云起,并且,在杨广经营西域之战,他还想故伎重施。
征伐吐谷浑时,杨广也和启民可汗约好,一起派兵征伐吐谷浑,但那次,启民可汗竟然失约了。
这其实是一个不好的开端,有理由相信随着启民可汗年龄渐老,在突厥内部,他的绝对权威,出现了了挑战者。
这种微妙的形势,也延续到杨广北巡之后。
杨广并没有做好全面和高句丽开战的准备,他最初只想打一场局部的战争,借用突厥的力量征伐高句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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