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书房会客
这天下之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在荆南的带领下竟来到了内城西南方的蔡府。这地方正是祖父时常对我提起的侍中蔡邕的府邸。原本想着靠蔡邕接近窦武,如今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条线我竟是早埋上了。
我道:“荆南大哥,你家小姐莫不是姓蔡吗?我只道她叫文姬。”
荆南道:“对啊,说文姬你不认得。蔡琰这个名字你们读书人想必是知道的。这蔡琰便是蔡文姬了。”
我惊讶叹道:“天下有名的大才女!谁人不知?该死,该死,我早该想到的。这世间除了蔡姑娘还有谁能弹出那样的曲子!”
荆南道:“你且随我来去换身衣服,我再去禀老爷小姐。”
这蔡府虽不如我们太尉府那般富贵壮丽,但假山流水之间,一景一物却是极为雅致,处处透漏着书香门第的儒雅味道。若是得遇盛世,在这地方看一辈子的书也是极好。
因这家中没有与我相仿的男丁,而我又觉得首次拜访就去借主人的衣物甚为不妥,于是让荆南领我进他的房中,想着胡乱换些旧衣物便可。谁知荆南身材高大,衣物于我甚不合身。穿起来不伦不类,便是走着路也有些困难。几经辗转在柴房找了个瘦小的小厮于我身材正好相仿,荆南给了些银钱让我换了他的衣物方才合适。由于我天生生得猥琐,换了这身衣服倒是比以前所穿的绫罗绸缎般配些,反显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衣冠齐整之后,荆南领我到书房与主人相见。一般人家都是客厅会客。这蔡家是书香门第,在书房见我想必是极为重视的。我心中甚为欢喜,想着一会见了蔡邕,便把祖父交给我的那个盒子给他。让他在窦武那里立些功勋,也算报了这陌路赠衣的恩情了。
穿过一道翠竹,来到一处两层的八角楼,正门匾额上写着我不认识的某种文字,我料想着这便是蔡家书房了。这蔡邕也当真有趣,连匾额都搞些别人看不懂的,可不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他学问高深莫测吗。荆南说由于自己不曾读得多少书,这书房他是不能入内的,只叫我一人进去。
我不敢推脱,只得独自进门。进门之后这屋内摆设也与别处甚为不同。屋子中间乃是会客之处,周遭以周易八卦布局摆放着二十四个书架。人若坐于中间读书,想取任意一侧的书籍也是一样的远近。且目录名目一清二楚,设计却是十分巧妙。此处所藏之书籍也是包罗万象。除了史书兵法诗歌之类外,另有数术,医补,星象,农桑,理学,甚至于山河地理人文之书也都应有尽有。
此时主人没来,而此间书目令我眼花缭乱。我虽自小便博览群书,百家之言多有涉猎,但内心尤喜数术之学。只因家中此类书籍甚少,无从观看,到了此处,哪能不一饱眼福。于是跑到有关数术的书架处随便拿了一本,便爱不释手的看了起来。里面有个观点甚为新奇,说是圆圈一周的长度和它内径的长短是成一定的比例关系的,并且用一定的方法可以计算出这么比值。有了这个比值,圆的占地也便计算得出了。其中方法辩证之妙令人乍舌,我一时看得醉了,不觉有人前来。
“孟公子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一声悦耳的女音传来。
我方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书卷。
只见文姬姑娘一身白衣,甚为素雅。头上挽起一个发环,除一根玉钗外并无别的装饰。她这身穿着虽极似男装,却别有灵巧之处,反显露出女儿家的曼妙身姿,如果将华丽艳服比做牡丹的话,那如今这打扮更似水中荷花。大有出尘之气,我不觉看得醉了。
文姬显然因我的放肆眼神颇不自在,脸上微嗔,竟以衣袖遮胸退了几步。我方觉失礼,尴尬一笑道:“小姐身上着装颇为不俗,衬得小姐花容,自得一股英气。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我此时有些语无伦次,方说出便觉得有些失礼。
文姬并不见怪,她见我邪淫之相尽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知书达理的形象方才放心。浅浅一笑道:“君子之交不着于物,自是在这墨香之所最妥。而来此雅地当着儒服,这衣服是我自己做的。家父无子,从小把我当儿子养着,也任得我放肆些。”
我道:“小姐果然妙手,且满腹经纶不让须眉。阿瞒甚为佩服。”
我们所处的时代按理说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能会客的。但蔡邕此人却甚豁达,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却也不徐贤。只把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一肚子学问竟都教于她们。还时常对人言儿女并无不同,以后他人老归去之时,女儿继承他的事业也是使得的。因此这文姬小姐才能如男子一般代父会客。
文姬此时似乎才注意到看我身上穿着仆从的衣服,不觉有些好笑,便用手掩住。
我自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对我展露笑容。虽说有可能是嘲笑,但我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温暖。我于是摆了个姿势道:“姑娘请看,我像不像个合格的家丁。”
文姬忍住笑道:“一点都不像。孟公子这一身行头虽粗鄙,却也难掩麒麟之气。”这句说出,我和文姬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文姬道:“孟公子,请这边坐。”说完领我到中间的会客桌坐下。又吩咐侍女道:“莺儿,给孟公子上茶。”那侍女领命去了。
我连忙道:“实在不好意思。那日事出有因,顾告知小姐的姓名是假的。其实在下姓曹名操,自孟德,小字阿瞒。”
文姬略有些诧异,转而道:“曹孟德,曹阿瞒。却也不算假的,只是未告诉姓氏罢了。倒不似那一位,连名字都是假的。”
说完这句,她面有惆怅之色,显女儿情伤之态。
我心中有些怜惜的道:“姑娘说的莫不是燕兄?”
文姬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不知。只道你们是一路的定然知得底细,没想到连你也不知。他这人可真真的嘴里没一句是真的了。”
我觉得他俩可能因为此事产生了些不快便解释道:“这也怪不得他。如我所料不错,他家在朝中可是有名有姓的。那蹇硕是何人,朝中谁敢开罪?他为姑娘以身犯险已然难得,难道还要露了姓名以给家中遭致祸患吗?”
文姬神色复杂,我不想她因此伤身,于是转移话题道:“小姐家中藏书甚广,无所不容。刚才看了一卷关于数术的书,当真是有趣啊!”
文姬有点惊讶,面露喜色道:“原来公子也爱看这种书,我还只道我一人爱看。父亲常说数术机巧有趣,但却与治理国事无益,终究是玩物丧志徒耗年华罢了。便不让我多读,我说既不让我读,那家中收录这么多干嘛。父亲说前人心血不忍销毁,他只收录保存而已。如今恰好你也爱读,可算得遇知音了。”
我受宠若惊道:“数数变化无穷,可窥宇宙奥秘。可惜我族中诸人也无人喜好。既然小姐喜欢,以后我定要来多多求教的。”
文姬一笑道:“数理深奥,我也只是粗通。大家彼此切磋而已,这求教二字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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