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化学课
忙完这单，铁匠铺依旧忙于应付乡邻的订单，这年月世道不太平，河北税赋极重，不仅超过山西、河东两路之和，甚至超过两浙、淮南这样南方富庶地区至少一倍以上。虽说官府每次抓到贼寇，不问所犯轻重，必要用利锥刺瞎眼睛，填上灰，号为“灰目”，再用大锤砸断手指，号为“拆指”，带着几十斤重的长枷示众五日，然而依旧多有不堪重负的百姓沦为盗匪流寇，或盘踞山林水泊，或流窜乡里，良民自危，多有带朴刀防身的。
朴刀，短刀头、长刀把的，刀身无鞘，长刀把可以从刀头取下，作杆棒用。其实它不但不是制式武器，其实连武器也不算，朴刀又叫“着裤刀”，可以挂在裤腰上，它其实极简陋，安上短把就是用于“刀耕火种”的“畲刀”，是农具，只是民间禁武，这种易得而便宜的家伙砍柴砍树好使，砍起人来也是灵光，给他按上长柄就成了双手朴刀。
民间最常见的家伙就是朴刀和棍棒，这都不在管制器械之内，若这都管制，老百姓就别生产劳动了。铺里朴刀的生意也是火爆，没过几天，这口口相传之下，邻村甚至邻县的人都有跑过来买刀的，这光收定钱就足足装了好几麻袋。
难怪工业革命要看煤炭和钢铁的产量，这还真是赚钱！
造铠甲时赵峥用的是碱性烧碱氧化液，工业生产离不开“三酸两碱”，这烧碱就是两个徒弟在赵峥的指导下，照单抓药赶着搞出来的，在这个时代，说难不难，说简单也并不简单。
“三酸”是硫酸、盐酸、硝酸，“两碱”是烧碱和纯碱（碳酸钠）。碳酸钠相对最是寻常简单，可惜周边没有什么产盐的盐湖、盐井来取得天然纯碱，但芒硝这味中药却是在县里药铺可以买到，将用于下泻通便的寻常中药，混合上石灰石和煤，这两样寻常物，高温煅烧之后得到一种黑灰，再通过浸取、蒸发、精制、再结晶、烘干，就能做出了洁白的重质纯碱。
有了纯碱，烧碱的生产方法，就简单了。利用营造铺生产的熟石灰，化学成分是氢氧化钙（Ca(OH)2），把它与做出的纯碱溶液混合，充分反应之后就得到白色沉淀的碳酸钙和烧碱溶液，对反应完成的溶液做过滤分离，就能得到氢氧化钠溶液了，虽然由于测量精度问题，溶液种难免存在为充分反应的熟石灰或纯碱，但用于铠甲的氧化处理已经完全够用了。
“三酸”的制造就要麻烦很多了，但理论上也是可行，古代称为绿矾或是青矾的矿物主要成分是硫酸亚铁(FeSO4·7H2O)，药铺里也有，把它放在密闭容器里煅烧，会发生化学反应，可见生成物里有三氧化硫，三氧化硫溶解在水里面，就成了硫酸！自古就有这种被叫做“绿矾油”的硫酸存在。
硝酸倒是赵峥最重视的，因为他所设想的纸包弹的发射药都需要来自硝酸！但这个就只能从硝石来了，古籍多有记载“同样硝质与盐同母，大地之下潮气蒸成，现于地面。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硝。以其入水即消溶，故名曰“硝”。”
硝石的主要成分就是硝酸钾，将硝酸钾放在密闭容器里煅烧，生成二氧化氮，再将二氧化氮溶于水，就成了硝酸。说起来很简单，但这同样也是这个时代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料之一，却是无处买去，赵峥估计只能找刘思贤去了，毕竟有盐矿的地方那就肯定会产硝石。
盐酸原理更简单，用浓硫酸加食盐，经过加热，就能得到硫酸钠和气态的氯化氢，将它溶于水中就成了盐酸。但不同于硝酸的制作困难，盐酸的难点在于成本，首先食盐就价格不菲，除非像赵峥之前计划的那样能参与到私盐生意中，否则赵峥也是无法获得大量的廉价的食盐作为原料，有这功夫不如卖盐跟赚钱，其次就是必须要采用浓硫酸，这在花大力气改进原料提纯技术手段之前，能不能得到可用的浓硫酸靠运气的成分就很大了。
理论是一回事儿，实践和规模化生产又是另外一件事儿了。对此赵峥深有感触，这种科研发明的事情光靠自己一个人也是肯定不行的，这两天白天他就抽空给两个徒弟开小灶，有了提炼精盐白糖的经验，两个青年对赵峥传授的化工知识也是毫不质疑地全盘接受。
“这门学问可以叫做‘化学’，即运化物质的学问。”赵峥告诉两个徒弟。
“师父，是不是就像我们把粗盐变成精盐那样？”四喜问道。
“问得好，你们已经学到的把粗盐变作精盐，砂糖化作白糖，看似把一样东西变成了另一样东西，其中虽用到了一些化学原理和操作技巧，但是本质上盐还是盐，糖还是糖，我们只不过把原本混有杂质的盐和糖进行了提纯，就像把谷物去壳了一样，这还算不得化学。”
赵峥的解释直白易懂，两个徒弟听了纷纷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师父，那如果是把盐变成了糖，或者把糖变成了盐，这就是化学了？”二贵问道。
“嗯，你说的意思对，不过若是真有本事把盐和糖相互转换，那可是费了老大劲的，暂时咱可别琢磨这个，待到你哪天成天吃饱了饭，拍着肚皮没事做的时候再琢磨这个不迟。”把无机物转化为有机物，这种高级的东西赵峥现在可没法跟他们解释，打趣道。
“哈哈哈，要是真能像师父说的那样，整天吃得饱饱地，叫我做什么都愿意。”二贵一脸憧憬地说道。
“瞧你这点出息，就知道吃，师父在传我们本事呢，还那么不着调。”四喜一脸认真地说。
“吃饱、吃好，日子过得舒心，幸福美满，这是我们每个人再正常不过的追求，不过这都应该建立在自己勤奋努力的基础上，人是要有良知和骨气的，古人云‘饿死不食嗟来之食’，违背大义祖宗和良心的饭可吃不得哦。”赵峥笑道。
“弟子受教了。”两个徒弟拱手应道。
“好了，好好做人，再好好做事，说回来，我所说的化学就是在原子、分子水平上研究物质的组成、结构、性质、转化及其应用的基础学问。”赵峥解释道。
“师父，什么是原子，什么又是分子？”四喜问道。
“这是两种我们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的物质，”赵峥指指面前的墙，“就好像这堵墙，这就是像我们所观察到的物质，而砌起这道墙的每一块砖就好比是我说的分子，若是你把砖块砸开，就能看到很多细屑尘灰，这就好比我说的原子。”
两个徒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赵峥接着道：“当然，这原子也还不是这世间最最微小之物，不过目前你们先了解到这个程度也就够了。回头我再慢慢跟你们解说。你们要记住，我们学习研究化学是为了发展和创造对我们生活有益的东西，是为了帮助人们追求更好生活的理性，而不是闲来无事的瞎琢磨，像我们制糖制盐那样，要能创造出价值，那么就要探究并搞懂如何让物质变化，所以才要搞清楚物质的本源特性，再搞清楚相应的变化规律，这才是我想带领你们一起探索的有用的化学。”
这么说来，两个小子都能听懂，纷纷点起头来：“对，明白了。”
赵峥一点点地给他们讲解，这世界上原来有一百多种元素，我们所见万物无非是这一百多种元素的不同组合和原子排列结构。要他们去找的原料，其实是什么成分，拿来用作什么，会有什么特性等等。
二贵常常显得惊讶有趣的样子，好似赵峥说的犹如天方夜谭，听得好似讲话人的精彩故事，兴趣倒是很大的样子，却不知听过之后他能记得多少。而四喜则一脸认真，时不时还会提出点问题，令赵峥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还去找来纸和炭笔，边听赵峥讲课，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四喜，你会写字？”赵峥好奇道，“你写得是什么？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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