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念
“这是书上说的,也怪不得我,”赵峥笑着说,“圣人的意思就是要通过对万事万物的认识研究,才能获得知识;获得知识后,意念才能真诚;意念真诚后,心思才能端正;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品性;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家管理好了,才能治理好国家;治理好国家后天下才能太平。我这还在研究万物的规律知识呢,这志向对我来说是太大了,想来我最对就报家管好,算不得有什么抱负。”
“原来如此,到似洒家好像活得浑浑噩噩,今日方知大丈夫原当如此。”周宝叹道。
两个徒弟听得也若有所悟的样子。
“周兄上阵杀敌,以命相搏,所图不过加官进爵光宗耀祖,这也是圣人说的齐家,无论文武,这道理都是一样的。”
“洒家可没兄弟说得想得那么多,吃粮当兵只是养家糊口的行当,每每临敌,想的倒是战后的酒食赏赐。”
“哈哈哈,周兄倒是直率可爱,倘若我告诉周兄有一支军队缺衣少穿粮草不济,从没你说的酒食赏赐,还强敌环伺,却能斗争不屈,屡克强敌绝处逢生,最终取得天下,建立起一个前所未有世界,你信也不信?”
“还有这事儿?这是为何?”周宝不敢置信地问道。
“因为他们有信念。”赵峥笑道。
“什么信念?”
“为人民服务!”
“此意何解?”
“就是他们不是在为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打天下,而是为天底下千千万万跟他们一样的劳苦大众打天下,为了天下百姓可以人人平等,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
“还有这般?”周宝好似听着天方夜谭,“这可是比齐家平天下更大的宏愿啊!兄弟,你说的是哪朝哪代的事儿,洒家为何从未听说过?”
“人人平等,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比之周宝,四喜听到赵峥所说却是更有感触,师父对我们这些难民不就是这样对待的吗?他不禁憧憬起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
“哈哈哈,在我梦里……诶哟……”赵峥哈哈大笑起来,肩膀上结结实实挨了周宝一拳,几个人笑成一团。
聊了半日,日头都已正午,两人才尽兴而别。
赵峥从袋里取出全部三贯钱,塞到周宝手里,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聚,有道是‘穷家富路’,兄弟身上就这些钱,周兄请收着。”又见他空着双手,带着包袱,把自己手里的朴刀也递给他。“周兄带着这把朴刀,虽然粗陋却锋锐得紧,路上遇事也好防身。”
周宝接过,看了看钱和朴刀,甚为感动,向赵峥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洒家就不与兄弟客道了,兄弟的大恩大德,洒家铭记在心,他日洒家定当报答,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周兄言重了,一路平安。”赵峥也拱手回礼,两人互道珍重,周宝扯了块布条缠在脸上盖住刺字,头也不回地抄小道走了。
时辰不早了,叮嘱两个徒弟严守机密,师徒三人也打道回村,与这军汉就此别过。
“师父,你说真能有个人人平等,有饭吃,有衣穿,有尊严的世界吗?”四喜不死心地问赵峥。
“嗯,肯定会有的,只要广大百姓觉醒,团结在一起,一定能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天地。”
四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
马扩单骑行在前往真定的官道上。
他是在军人世家子弟,出生的那一刻就有了西军军籍,马扩的家族史几乎可以与熙、河、洮、湟、鄯、廓地区的战斗写在一本血迹斑斑的编年史里。祖父马喜牺牲在收复熙州的那场战争中,伯父马效在河州附近战死,大哥马持和二哥马拙又在宗哥川战役中壮烈殉国。
对于在西军中根基不深的这个家族而言,能取得今时今日的声望地位,都是靠着实力和英勇牺牲获得的。此时他尚未成婚,家中仅剩父亲马政和他大哥的遗腹子侄儿马亨祖,此时马政正跟随小种经略相公,作为参军屯驻西北,侄儿亨祖年纪尚幼。
与其他子弟众多的西军将门不同,马家几乎就只有马扩一人承担起了整个家族的荣誉和使命。
他从学会走路开始就学会了骑马,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用自己的技能、智慧、乃至生命去迎接有朝一日属于他的战斗,他的家人亲友也无不是与他一般,社会关系极为纯粹,他从来没有去想过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因为作为军人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打仗,或胜利得到封赏加官进爵,或失败身死,这就是军人的职责和宿命。
他从熙河兵马都监,随部队辗转作战,军衔,官阶,地位不断地提高,却愈发感觉有一种困扰他的无力感,开始要与各色人物打交道,见识领教了太多原本不存在于他的世界里的人情世故,这种被西军古旧背地里称作“东京来的耗子们”的大人物中,童贯是最大的那只,往往在与他周旋,力图避免他的一个会对胜利和军士生命产生重大印象的错误时所花的时间经历,远甚于与敌人的周旋,而这种错误,往往西军小兵都不会犯。
当然,也偶尔会有例外,例如他要往真定会见的刘鞈,他就在熙河军当过参议官,还把他两个儿子刘子羽、刘子翚都带到部队里来历练。他们就表现得不错,马扩和他们也有了某种友谊。
马扩希望可以凭借着这层熟人关系,能够在与刘鞈的博弈中达成共识,他可不像童贯那么乐观,他明白军队就是这些“耗子们”的晋升阶梯,即便刘鞈是童贯举荐,但要他把辛苦编练的家当悉数拱手交出,没点实质性的好处是不可能的。
……
有的人信仰人人平等,国泰民安,有的人信仰忠君爱国,舍身取义,也有的人信仰荣华富贵,人间享乐。
当地最出名青楼的一个紧致雅间内,两个歌妓隔着水晶珠帘,弹唱着《望海潮·东南形胜》慢声长调,音律起伏,情致婉转,道不尽江南胜境,人间繁华。
“二哥,这是我家大官人专程派我送来的宝剑,请务必面呈宣抚大人,恭贺大人重掌宣抚司,为我等小民撑起擎天柱。”刘思贤与一中年男人对坐,那人一身家仆打扮,材质确实上好的湖绸,绣着精美的纹饰,头戴销金花样幞头,右边鬓角插着两朵簪花,脸上细皮嫩肉,红光满面,看着不过三十出头模样,刘思贤与之相比穿着就朴素太多,竟似仆从一般,脸上也没了他往日高高再上的气势神采,倒是谦恭谄媚地很,从剑匣里双手捧场一柄剑来,递向男人。
“嗯,大官人有心了。”那男人单手接过刘思贤递来的剑,随便看了看,随手按蹦簧拔出一节,一道寒光闪出,纵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赞道:“好剑呐!这是从何得来,有何出处没有?”
“此剑产自夏国,乃铸剑名师李荣所制。”说着指了指护手上的钢印,这也没有办法,他找的铁匠试了多次,始终在刀身上打不出钢印,只得将仿来的钢印打在黄铜护手之上,李荣所造刀剑,宋国流传极少,偶尔也有钢印打在护手上的,足以蒙混过关,这柄所谓“名剑”,自然就是赵峥专为李宪打制的那把赠品唐刀,被刘思贤这么一加包装,其身价不知翻了多少倍去,足以成为一件非常拿得出手的重礼了。
“了不得,了不得,我家大人见了官家那把天子剑,羡慕得不得了,苦苦寻觅却也不见一把李荣的刀剑,还是你们神通广大,这样的宝物也能得着。”男人脸上终于泛起笑意,点头赞许道。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略表我等孝心罢了。”刘思贤谦虚道。
“呵呵,这期分润在哪里?”男人笑着,把手里的“名剑”小心翼翼地放回剑匣收好,问道。
“就在这里。”刘思贤双手递上一只木匣,那人双手接过,入手沉重,将木匣置于案上打开来看,顿时金光扑面,“总计二千七百两黄金,几位大人的分润都在这里,还请二哥点验。”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根金条,放在男人面前案上。“这里是我等给二哥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男人抓起金条,在手里颠了颠,点头揣进怀里,说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有啥子事情,尽管来找我。”
“不敢,不敢,小人们能应付的自当尽力周旋处理,轻易不敢打搅二哥。只是……”刘思贤媚笑着,却突然欲言又止起来。
“只是什么?有事就说,哪里这般吞吞吐吐。”那人一边验看着一根根金条,一边不耐烦地问道。
“是这样,二哥你也知道,我等需要北上经燕山府去往辽地把盐贩回,若是走太原府,则绕道太多,前阵子路过燕京,遇到的却没个熟面孔,我拿着宣抚司的腰牌却被郭太尉手下拦下,死活就是不认,之后费了半天劲,上下打点,花了七百多贯才放我们通行,回来后又是一番勒索,还说若不是看在宣抚司军需面上,直接就要把我等抓了去。若是这样,往后的生意可就难做了。”刘思贤苦着脸说道。
“好胆!那伙降兵怎敢如此猖狂!把我们宣抚司当成什么了?!”那男人闻言变色道,“你且放心,我回去定实情禀报宣抚大人知晓,定要好好整治整治那伙贼配军,下回再去,定当无碍。”男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多谢二哥了,还请宣抚大人为我等做主。”刘思贤连声道谢,举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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