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面试
“诶，在呢。”赵峥听到随口应道，向门外看去，其他众人也往门外看，只见一个青袍人正在门口，年纪大约四十开外，文士打扮，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袍上打着几块补丁，浆洗得到还干净，听到屋里应声，走进店来，问道：“敢问哪位是梁东家。”
“我就是梁大郎，老丈有何见教？还请进来说话。”赵峥站起身，抱拳问道。那中年人见状，拱手回了一礼，走上前几步，赵峥这才发现这人竟瘸了一条腿，一条左腿从膝盖下被截去，装了一条木腿行走，赵峥忙上前，将那人让到最靠门口的一张桌上坐下。
那人见状，知道赵峥看到了自己的假腿，开门见山地说道：“老朽李龟寿，井陉人，这腿是去年在跟着燕京打仗的时候的断的，现在已大好，行走起来虽是慢点，却是无碍的。”
“哦，原来如此，不知老丈找我有什么见教？”赵峥问道。
中年人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在赵峥面前打开道：“在门口看到东家贴的告示，老朽不才，曾在刘统制帐下当过后军左司马，也识文断字，数术记账也是会的，特来应聘账房。”
赵峥见自己的招聘告示被这人揭了，心想这小老头也是光棍，他若得不到这职位也不让别人知晓，这不是个胸有成竹的能人，就是个只会耍小心眼儿的妄人，且要试他一试。
赵峥表面上不动神色，点了点头，让他拿出户籍凭证和保文，这古代招聘其实和现代没啥区别，也不是一个人空口白话地就能应聘，有保甲和户籍制度在，其管理严格程度跟现代根本没有本质差别，查验过李龟寿的身份，又见了他放停文书，果然属实。
宋代军队其实也有专业、退役的制度，宋代“冗兵”的问题就很严重，王安石的保甲法其出发点就是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从制度层面上，其实宋代对于军人还是比较优待的，对于不符合服役条件的“剩员”，往往可以保留军籍，转而从事官府、军队的各种杂役；或者脱离军队，负责宫观、寺庙、园苑的维护；甚至充当达官贵人的随从侍卫，这就相当于我们现在讲的专业。
而对于有战功、或是年老体弱、或者伤残的士兵，可以回乡种田，能享受军队补贴，减免赋税的优待。原则上对于退役军士政府和部队都是要妥善安置，保障生活的。
然而在实际的执行层面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尤其是在基层，有的退役军人严重残疾，又无家可归，一旦离开军队便无法谋生，沦为乞丐，境况极惨。赵峥眼前的李龟寿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是因战伤残的低级武官，实际上也就领到了一笔不多的安置金，还是要靠自己自谋生路，李龟寿从军多年，家中本无了人，井陉地处要冲，这年月也是不太平，于是便留在了赞皇，但自己年纪大了，有瘸了条腿，一直也没找到像样的差事，眼看手里的安置金快要见底，看到告示便来应聘。
赵峥现在的生意十分庞杂，已不限于铁匠铺虽然赵峥有了诸多改进，但实际经营和所有权还是梁老汉的，之后衍生出的农场、营造社、入股的陶器工场、磨坊、糖酒场、以及即将开业的饭铺和商社，虽说各处生意都有得力的人为赵峥打理，但生意大小不同，没有清晰准确的财务报表，赵峥脑袋里是越来越记不住各种买卖的盈亏，这对于经营者来说是十分危险的。
而对于这个时代账房的记账方式赵峥并不了解，苟延年、杜松他们或是自己记账，或是已雇了账房，但要在需要了解业务经营情况时，快速方便地查清看懂账目，对赵峥来说这个挑战就很大了，与其花时间自己去学习，不如要账房采用自己熟悉的复制记账法，聘请一个总账房来管理财务体系才是正道。
赵峥命人取来笔墨，在纸上打上打上格子，写上借贷字眼，又示意性地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有在边上写上了0-9的阿拉伯数字与汉字大写的对照，字虽歪歪扭扭，却还能看懂。
赵峥向李龟寿先讲了他采用阿拉伯数字代替汉字作为数字符合的要求，他怕李龟寿听不懂，本打算跟他讲解一番看看他接受学习能力。
没料到，这小老头就听了一遍，竟没质疑，只是点了点头，旁边田家娘子和杜松几人听赵峥在讲新的记账法子，好奇地也围上来看。李龟寿的反应倒让赵峥有点不自信了，以他过往的经验，但凡他抄袭借鉴点现代知识和技巧，少不得要跟这些“古人”解说一番，受到一番吹捧赞叹，却是第一次见这么淡定的，他怕李龟寿不懂装懂，于是说了一串金额数字，叫李龟寿用阿拉伯数字记下，那小老头照做了，写得又快又好，全无错误。
这道令赵峥大吃一惊，就听李龟寿说道：“东家要求的这些新符号虽书写有些奇异，却跟苏州码子原理相同，外人不习这法子，写出数字便是将账目给他看他也看不明白，倒是做账保密的好方法。”
这小老头头脑倒是灵活，赵峥心里暗暗点头，说道：“保密倒是不必，我只是觉得这种方法更加直观易懂，”见其他人也在听，接着说道：“这个方法咱家其他买卖也都要推行，毕竟可用识字的人不多，学这个可比学写字要简单得多了。”
“东家说得是，不过这种写法，篡改起来也跟方便，”说着李龟寿在纸上写了个“2”字，又在上面涂改一笔，原来的“2”字就成了个“8”字。
“对，所以重要的数据，比如在契约、进出流水的金额上必须有相应的单据凭证，而这些凭证上即要采用新的记数方法，又同时要用写下金额对应的文字，这样才能避免篡改。”赵峥点头道。
“东家明鉴。”几个在场的管事都点头称是。
接着赵峥又介绍起他要求的复式记账法，什么资产负债表、现金流表、利润表。这种涉及到会计学知识的内容，各人的接受程度就慢慢拉开差距了，李龟寿听得不断点头，时不时还问几个问题，也都是从实际出发对于新记账方式原则应用的情况，显然这方面他具有丰富的经验，田家娘子接受地也很快，她虽未见插话，但赵峥从她的神情来看，也是听懂了的，秋生也是这般样子，杜松则要差着一下，砂锅刘和他那几个徒弟跟铁牛一般，听着听着就没了兴趣，重又坐到一边去了，果然这读过书识得字的跟普通劳动者的理解能力还是有一点差异的。
本来赵峥也只是为了考教账房，并不是向所有人教授会计知识，他也没有在意，但从目前来看，李龟寿这个账房应该不是滥竽充数，赵峥说完，问起李龟寿对这记账方式的看法。
“东家这套记账方式，本质上跟四脚账相同，但细微处更清晰明了，看起账目更加简明，且能方便洞察钱货流向，让东家能很快地了解买卖的运作，凡是明细，才能帮得东家判断时局，运筹帷幄。”
“说得好，李先生，对于账房这个职位，你有什么理解？”赵峥问道。
“这账房不单单是记账查账，如果说东家好比军中的将军，那账房就是司马，掌管钱粮兵源用度，要根据账面上反应的情况，判断出军队的实际状况，并且预判出对未来一段时间的影响，向将军提出有利可行的建言。”
“嗯，优秀的账房不仅要对买卖有透彻的了解，还需要有独立的判断和意识。”赵峥对李龟寿的回答十分满意，当即决定要聘用他，问他薪资，小老头只求每月三贯，解决温饱即可，赵峥也不欺负老实人，按照目前自己定的薪资体系，也给了他每月十贯外加年中奖金的薪资，来担任总账房，李龟寿自是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就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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