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高大夫与医馆
接下来的两天，高大夫与赵峥几乎形影不离，赵峥也带他参观了公社和各个产业，这令高大夫除了医学知识之外又一次感到耳目一新，与众不同。借此机会，赵峥又向他介绍了正在筹备的医馆和公社的医疗保险，听得他啧啧称奇。
高大夫也向赵峥自述身世，他虽是汉人，却也是出生在辽国的南京（燕京），说起来和公社大部分社员还是老乡。他自幼读书，兼之家传医道，二十多岁进了辽国太医局，政和四年作为医官来到宋国，谁想次年女真建元，攻破黄龙府，又年辽国裨将渤海人高永昌据辽东京（辽阳府）反辽，国号大元，建元隆基。得知消息，家人尽在辽国东京（辽阳府）的高大夫心急如焚，归心似箭，无奈又无朝廷归国旨意，万般无奈下他心一横，这医官也不当了，隐姓埋名只身返辽。谁知刚到河北，传来消息，金军破辽阳，俘杀高永昌，尽取辽东郡县。
归途道阻且长，前途茫茫，自此与远在辽国东京（辽阳府）的家人断了音讯，自己要是再回汴京又免不了刑罚，这才浪迹江湖，随着辽国在对金战争中节节败退，高大夫也打消了返辽的念头，专心于医道也是事出无奈。这些年在宋国游历，目睹无数人间惨剧，辽国难民近年在宋国大增，往往贫苦，生活无着落，卖儿卖女的大有人在，更兼之，夷狄观念依然深重，昔年辽国强盛，辽国汉人多以汉人自居，而称宋国人为南人，待到辽国残破，辽人开始在宋国寄人篱下，朝廷官府虽大肆鼓励辽人南附，但在民间宋人对辽人的歧视却日胜一日，像赵峥这样对辽人全无歧视，真诚接纳帮助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自多了一份亲近之感。
“贤弟，你这是大爱啊，天底下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有如此这般心系下人的人，让人都能看得起病，这个想法实在了不起，相比起你，愚兄免费给人诊病抓药只算得上小善了。”高大夫赞赏道。
“高兄，人力有穷，咱们一人之力再大，也是有限度的，我觉得只有依靠集体的力量才能真正做下对人对己有益的大事。不知高兄，是不是愿意做咱们医馆的第一任馆长？”赵峥见高大夫一副认同的样子，向他发出了邀请。
“馆长？医馆？”几日的相处深谈，高大夫已经日渐习惯赵峥层出不穷的新词汇，“在这村里？”
“高兄，以你的医术医德，待在我们村里实在是太屈才了，这根本就是世人的不幸啊，在村里就开一个诊所，正式的医馆可以开在县里，咱们在哪里也有买卖，我说的医馆，跟‘安济坊’类似，设在十三科的基础上更加增设科目，再设门诊、急诊、住院、药房，门诊即日常接待常规病人，急诊即紧急情况续命抢救，住院对于需要持续治疗看护的病人，提供住宿全体看护诊疗，药房则根据需要炮制药物，并对外销售药材、成药等。凡病患皆可过来问诊接受治疗，当然需要支付相应的诊金和治疗费用等。”赵峥解释道。
“贤弟这构思甚好，只是愚兄怕是有心无力。”高大夫听了连连点头一脸赞许的样子，但是想了想又摇头。
“这是为何？”赵峥不解道。
“端是愚兄一人，两处开办，怎可支应这许多，人力有穷，时间有限啊。”高大夫道。
“哈哈哈，高兄误会了，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小弟说的医馆并非全由高兄一人坐堂。我们应当招募医者，也不必都如高兄般高明的，只需专精某一科即可，而高兄只需管理监督指导即可。另外，致病救人是济世，而著书立说则是传世，我看兄长不仅有济世之才，更是有传世的本领。有其他医者协助，除了一直病患，大家还能共同交流研究，病患接触得多了更加有利于医道进步，同时也可以仿效太医局，招募有致学子，由各位医者担任教授，集体授课，待到学业初成在分开专科，由各自的先生带着实习，以教学、研究、治病相辅相成，是为全科医院。”赵峥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贤弟真是想人之不能想，这个主意甚好。”高大夫赞道。
“此外，还需要招募护士，男女皆可，这些并不需要多少对医道有多么精深研究，但同样要掌握医药护理知识，在医馆里协助医师日常护理照顾病患，诸如日常的打针、吃药、生活护理等等，这也需要学习培训，尤其是女子，毕竟男女皆会生病，对于女病患，由女子照护就要更加方便一些，此外毕竟男女有别，对于女性病患，有些疾病对于男大夫难以启齿，所以招募、培养相应的女医师也非常必要。”赵峥补充道。
“女子？是了，愚兄倒是给忘了，自古自有女子为医者，义妁、鲍姑、张小娘子、谈允贤、曾懿、淳于衍、胡愔都是一时良医，只是我朝虽不禁女子行医，但是好的大夫确实是不多，要着力寻访一下。”
“所以也可以收女弟子培养嘛，尤其是在妇科、产科和儿科，这方面小弟也是有些心得，回头细细说于兄长知晓，对减少生产死亡、幼儿夭折肯定能有帮助，这是大大的善举啊，况且这治病救人也是大大的有利可图，端是义利两全的好买卖。”赵峥不禁得意起来，作为现代人，他哪里会不知道一家医院无异于一座金矿，你买东西可以讨价还价，谁见过看病也讨价还价的呢？
“贤弟，君子言义不言利，以贤弟之才，怎的如此义举又想着牟利了？”谁知高大夫这重义轻利的活菩萨却批评起来。
赵峥当下笑着说：“兄长莫要生气，小弟读的书没兄长多，但这言利，却正是受孔子之教。”
“贤弟何出此言？”高大夫道。
赵峥笑着说：“这儒家首重仁道，但凡符合仁道，则凡事皆可有经权，经，即是守礼；权，即是变礼。”
高大夫点点头道：“原来兄弟也是读过书的，可这仁道和言利，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峥笑着说道：“什么是仁道？仁者爱人。所以爱人者为仁。如果有一个人，他行事能给百姓带来福祉，让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变得富足，这就是仁道之一了。高兄说君子不言利，管子是不是君子？管子言不言利？管子经商而使齐国富强，让华夏的百姓能免受夷狄之困，这就孔圣为什么在周公之后最看重管子的原因。而管子的功绩，就已经让他接近于仁道了。所以言不言利，孔子是不反对的。孔子反对的，不过是那些于国于民无用的追求利益的行为……”
“……小弟适才与兄长言说的医馆，往小了说是给咱们公社社员的福利保障，往大了讲于国计民生也是大有益处的，这点高兄同意否？”望着赵峥，高大夫点了点头，赵峥接着说：“是以我们办医院就是符合仁道。然而若不言利，则实施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势必坐吃山空，终将无以为继，兄长难道不知子贡赎人之典故？是以要行仁道，必要言利，从而形成一种周而复始的良性循环，才能持之以恒惠及民众，有了利，各位医者、护士可衣食温饱生活无忧，方能专心医道，济世救人，亦为世间女子提供就业机会；医道钻研，药物、器具制备研究皆要花钱，有了利，方可投入期间；有了利，才可积富家之财货，接济贫穷之家。故而要行仁道，岂可不言利？否则只是小人之仁，而非君子之仁。”
这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让高大夫无比佩服，连声告罪，赵峥也挺佩服自己把赚钱的事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得令自己觉得自己也高尚了起来，赵峥意犹未尽地朗声说道：“所以小弟才劝兄长尽展所长，若人人都能发挥自己所长，心怀仁爱，以利驱之，共同创造价值财富，而不是依靠剥削他人自肥，则将百姓安居乐业，消灭贫病凄苦，当为我辈追求之正道。”
赵峥开始只是为靠医院赚钱找个合理理由，自己也不料得居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伟大无比，说到最后，竟然似乎连自己也开始相信那就是自己回到古代的理想了。
在赵峥的说服外加道德绑架之下，高大夫心甘情愿地接下了这差事，传奇的“人民医馆”的历史也从这次谈话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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