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交州定
建安十六年的年中,士燮首次遣使广信,附赠中原、江东少有的奇物异果,并委信约誓。
赠品中唯取奇佳封库,次者全都用来赏赐众下,步骘阅信答毕,令使者同携细帛回礼。
应召而来的黄柄此时走入官署,越过一道有虎兽图纹的土墙,来到两侧沿道,中轴通行的公廨。
公廨有时亦称官署,不过公廨可指代外围住宿的吏舍与内围办公的正廷、诸曹所等区位,而官署又包含更多的层级。
黄柄直走过外围,转到议曹所在的墙坦内,不为阔大的院落,立有两间房舍,从者见人造访,趋步来问:“黄曹史?”
黄柄拿出使者交予的方形桥纽印,从者一经确认,闭手称退,回来时已拿着黑袍布巾,恭敬递交:“请具服带,见于廷。”
廷,即在诸曹办公围拱的地方,多称为正堂。在这里,步骘头戴二梁进贤冠,素净儒袍,刺史大印装在腰间的印囊,并将绶带重在外边。
黄柄循入文吏一列,蒋休已在其中,相对的武者列中,韩综系有皮弁,甲装持剑,居首位。
一行人如此竭力所为,即是士燮携其子远来拜访,互为答赴。
“交趾刺史、绥南中郎将土夑已入!”
寂尔无闻的府衙内,由“右曹”中的主薄、功曹迎入,灵帝以来实治交州近三十年的士燮,由子士徽扶持,一步步的向廷内传出期待已久的讯息。
步骘挺直身形,目见两人在堂外驻脚,移行下堂,再拜礼毕,躬身以告:“交趾太守,苍梧君公,临淮步骘冒临尊严,牧州治事。”
士燮低首回应,视线放平后回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手臂脱去挽持,搭在另一人的肩上。
“士公先行。”步骘身子稳立在右侧,留出供礼尊者通行的左道。
三人进入堂内,其中文武数员皆声色不动,只有近公案的一名书佐誉记步骘接见士燮一事,以便后证于人。
“步刺史,老身有一言,可否独与汝语?”士夑刚说完话,就遮下向内的留索,安然面色。
步骘反应极快,抵掌压眉而请:“士公相语,必有教诲,还请入内。”
步骘朝一间居室的方向先踏出左脚,那名书佐领悟,疾步到刺史旁,纵直率言:“二位大人,小人为佐记,既不能公证州郡,愿请会录堂内雅士共论。”
士燮回身看一眼肃立的士徽,臂若抱鼓,严声道:“整整你的衣服,不要强厉。”
士徽连让绷紧的手臂卸了力,使得袍服线条不显得那么笔挺。
二人走后,书佐左右顾视,向一眼沉思的黄柄,平声说道:“黄议曹,汝正可议事。”
黄柄眉毛一举,争兴的精神使他略作沉吟状,向注视一方挥言:“君父治学,仪态有容。不知君有何见解?”
“吾父治学盛况,南土少有,绝非孙氏轻学也。”
韩综首先出列,摆出一张冷色,按剑发问:“汝方言何?”
士徽听后,略歪脑袋,抽动着嘴角,恃不平之气,反问道:“汝等可要知,此间录笔,外人见之。”书佐这次有所怀疑自己是不是该权且告退。
土徽见众人只看他,却不说话,就眼闪狠色,尽为决口:“孙氏父子,效袁术而征江东,当时人危。鉴于父面,共举讨逆将军、车骑将军。”
“孙讨逆巡略江东,急袭庐江,太守陆康义违其意,竞为逼杀,族中百人旋受兵戮;吴郡许贡、会稽周昕见而疚恨,拒兵矢击,不敌遭败,谋一人而灭其宗,可乎悲哉!”
“若是引武生变,防备尚可有忌;吴郡高岱以文会友,清议世人,良受奸谮而未察,杀失其人而不明,其暴何至也!另有王晟全宗残灭,乌程钱铜、邹他杀身取威,可有何言!噫!终为暗刺,未立而终。”
“孙车骑坐领江东,稍有改观。可建安九年事,汝辈自知。”
士徽收手于袖口,从容下拜而答毕。
黄柄阴色俱现,韩综阴色更甚,只能是蒋休阴色缓解,不知是因后世而冲散了执念,还是别的什么。现在需要等待同志转引敌人的注意力。
“汝别太狂妄了!讨逆将军威走江东,凡愿从者,不以身轻而尽用,其中冒击矢石,艰辛困厄,怎是汝远夷之人可知的!”
士徽牵出一种抗拒的神情,不理问韩,瘦削面孔嘲弄切色不定的黄柄:“武词先于文辞,汝不言?”
黄柄起步挡在韩综侧前,行礼后缓陈平展:“韩县尉之言,柄深为认同,以为补注。汝言讨逆将军征战尽实,然未见其通,逐刘正礼事为何不言?”
“刘正礼为刺史,孙讨逆时授校尉,以下犯上,汝言之有何妨?”士徽只当作这是不证自明的现象。
“刘刺史领郡,好议崇学,名位声隆,可未见平讨,并为一人。而讨逆将军独挟其武,灭有数者,此间怪事,必存常人不鉴之理。”
“始皇帝灭六国,孝武皇帝击匈奴,光武降河西、扫关东、除公孙,此三人腹藏阴计而明志海内,敢以妄罪数人解万民愁苦,非是割地称王,守内而不望外者。观今之世,岂不同于秦末!讨逆将军志在焉!”
黄柄掷声惊众,士徽领悟表相之下的意蕴,稳定心神,灵机引出讥笑:“能明白主君包藏忌心,用权道使毁誉灭宗之事降臣下,可矣,可奚!”士徽大笑,声遏行色。
不过蒋休可一直在缓存。如果说韩综、黄柄、同僚或跑或走,他则一直站立着,《易》中“顺以功”、“利涉大川”、“刚决柔也”等本来习得的教诲证明,是时候该让狂吠受到碰撞,咬不动东西了。
“君在否?勿要失笑。”蒋休出列,在士徽别有心意的勾视下抱礼访之。
“烦问君,始皇帝、孝武帝、光武帝杀过臣下否?”
“杀者何止一二!”
“那请问孙策所杀者共在其时否?如年老李广与会稽周昕,共在其地否?如庐江陆康与上蔡李斯,共因一成否?如丞相公孙贺与高士高岱?”
士徽气焰正盛,伏其迹,循其踪,依据问题来应答:“皆非其时、其地、其因。”
“既如此,不同而全视为同一,岂非指鹿为马?清议而无关世用,岂非执虚归实?恣得祸端而非化戈为友,岂非乱群之辈?”
士徽究思,觉自己习练赋之宏制却遇到了专用成语定词的人,一时本来拟得的宏解分离周游,使自己默然而连难色。
“受知!”士燮从规而不越矩,在刺史身后言谈:“见重!”
“父亲……”
“去吧,拿来曹操赐的玺书。”
“……是,父亲。”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一场父子二辩二败的结果太为骇人,自己的怒火都让疑惑含盖,顺从地拘礼出室,到丝帷马车上取。当时,父亲也是乘车而来这一片天空下的。
交趾太守士燮亲赴苍梧,以和为贵,结约互不侵犯。同月,九真、南海、合浦先后上表,愿投效孙权。
在故乡广信留住几日,士燮乘马车返回交趾,步骘传报州内沿途乡县供给衣食。
刚出治所,士徽吃着猛陵前后供给一样的饭食,难解这纷乱的心境。最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汝教我若能吐言,为论旧事,孩儿不如。不知那步……刺史又说得什么?”
“汝以为此人能使交州定,还是定交州?”
士徽不言,士燮合目暂作休憩。良久,见无有回应,便彰观感:
“步骘为刺史而只部县中佐史,披儒服却又饰正冠,其中委和,不解之,亦拂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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