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棋定输赢
缙黎从梦中惊醒,撑着胳膊坐起来,眼角在篝火的映衬下略微反光。
他抬手抹去脑门上的虚汗,又摸了摸心口,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疼。
姬桓睁开眼,翻身坐起,看了看他,问道,“魇住了?”
枯枝在火堆中劈啪作响,缙黎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风隐从树上跳下来,落到缙黎身前,喃喃道,“梦寐之事,可通鬼神。”
他皱眉看了看,抓起后者的手臂搭上腕脉。
缙黎盯着他的手扯起嘴角,“你不是不会医术吗,竟然会诊脉?”
风隐呵呵冷笑,反唇相讥道,“亏你还记得这事儿,记性这么好,怎么还能把我一个人忘在虎牢关?”
半日前,风隐追上来,对着姬桓和缙黎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二人这才想起他俩忘的究竟是啥。
四人一路向北而去,入夜后才在这林间歇息下来。
风隐说完,顺着缙黎的腕脉打进一丝灵力,带着寒气探了进去,冷得后者不由得个哆嗦。
风隐并非完全不懂医术,只是在药理上不甚精通,但在气脉上做点手段探探究竟,对他而言不在话下。
“还行,没被附身,也没中邪。”说完,他甩开缙黎的手腕,扭头在火堆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另一边,嬴世正在呼呼大睡,似乎什么都影想不了这个人的睡眠。
姬桓盯着缙黎看了一会儿,见他紧锁眉头神色恹恹,于是开口问道,“你都梦见什么了?”
“忘了。”他只模糊记得梦中所见令人难受接受,但具体内容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就早点歇息,明日便要涉河北上了。”姬桓没再多问,只顺手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
“嗯。”缙黎点头应了一声。
但旁边大胡子的呼噜声震天响,缙黎挑着眉眯了眯眼,挖出一颗石子弹了过去。
嬴世抬手接住石子,喊声戛然而止,头也不回的笑骂道,“怎么着?自己梦魇了,就见不得别人好眠安睡?”
“呸!”缙黎啐道,“你这呼噜这么响,谁还能睡得着?就算装睡也有些过了。”
嬴世翻身坐起,把那块石子弹了回去,“就许你在那絮絮叨叨说梦话,不许我打鼾?”
缙黎头一歪避开石子,看了他一眼,“我都说什么了?”
“离别之苦,儿女情长的,我可不想记住,”嬴世满脸嫌弃的咂了咂舌,“不过,倒是有个名字你一直在喊……”
闻言,姬桓和风隐两人同时转过头来,后者问道,“谁?”
缙黎也看过去,他也很好奇是什么人竟然能让自己哭醒。
嬴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归婵。”
姬桓和风隐听罢皆是一脸无趣的表情,各自睡觉去了。
只有缙黎搓了搓发红的耳朵,“你可赶紧睡觉去吧。”
嬴世对他耸肩一笑,重新躺好。翻身背对着三人,他又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方才他听到的,并非“归婵”二字,而是“父亲”。
此前他与姬桓聊天时曾经听说过,缙黎的父亲缙午,也在保护周幽王东撤的队伍中。
犬戎之乱后,缙午同样音讯全无,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如今这少年梦魇惊醒,大抵也是想父亲了罢。
可自己呢?嬴世握了握玄乌的刀柄——自己的父祖之仇又何时能以得报?
次日拂晓,四人收拾好东西继续北行,走到黄河边的一处渡口。
此间河水虽还湍急,但较之几日前水势已经平缓许多,不过仍是没有什么行船,渡口也无人看管。
四人想要寻舟渡河,却听见旁边有人喊道,“你们几个干什么?现在河水仍有些湍急,此时渡河要出人命的。”
然而未等他们回应,忽然又传来一个少年的笑声,“莫要听他胡说,这水啊,马上就能平息咯!”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河边有一黑袍老者和一白袍少年,二者面对面跪坐在地,中间还摆放着些什么。
走近后四人才看清,那东西是一个玉盘,旁边摆着一个白玉盆,盆里游着两条鱼。
这一老一少投掷着玉琼(骰子),各自手中还握着棋子。
见状,姬桓喃喃道,“博戏?”
缙黎一脸茫然,“少主,博戏是啥?”
风隐虽未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他也不知这是何物。
只有嬴世点了点头,淡定解释,“就是赌博啊。”
看那少年的年岁也不过十二三,缙黎心道:这么小的孩子就会赌博了?
心里想着,他的视线也移到了两人的博局上——两人各拿六个木筹,分别摇骰子,根据点数行棋。
缙黎抬起手肘拐了嬴世一下,低声问道,“这两人现在谁占优啊?”
他这话音刚落,只见那黑袍老者扭头一眼瞪过来,再看那少年,面色从容,身前摆着一堆青色棋子。
好吧,看来这形势不问可知。
少年手中的玉琼落定,忽而大笑道,“五白!”
跟着他落下一枚白子,又拿走中间的那颗青色棋子,拍腿叫道,“成枭!吃鱼!哈哈哈哈……今年你又输了!”
老者听罢面露不悦,但落子无悔,也不好说什么,啐了一口,“输就输了,你笑什么?”
少年拿起旁边的玉盆,指着游在其中的两条鱼,“这两条鱼今年可就归我了。”
“给你给你,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黑袍老者说罢,愤然起身,拂袖便走。
没走两步他又折返回来,夺过棋盘和棋子,“这个还我!”
姬桓见二人在此博戏,料想是附近的住户,原本想与两人打听水文,但是没想到那位老者扭头便走,叫也叫不住,没走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而这少年还在原处,一直在逗着玉盆中的鱼。
姬桓上前两步,拱手施礼,“请问这位公子,你方才说,这河流马上就会平息,可是有什么说法?我等欲渡河北上,对此处不太了解,还请公子告知一二。”
白衣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姬桓,笑嘻嘻的指向河水,“你看,这不是就平缓了嘛!”
姬桓顺势看过去,果然,水面已如平镜一般,波光粼粼。
白衣少年将四人打量了一番后就不再说话,只低头逗着鱼,嘴里轻声哼唱起来。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姬桓还是听出了白兔之诗中“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两句,想来他是想念自己的故人旧友,不愿与自己这些新人攀谈。
不便再多打扰,众人行礼告辞,渡河北上。
路上,嬴世抱着刀坐在船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忽然一惊,转头对三人言道,“不对,那个孩子……不一般啊。”
“哦?你又看出什么了?”问话的全程风隐都盯着那个少年,但没感觉道一丁点的异样。
嬴世冲他摇了摇头,“你仔细看那装鱼的盘子了吗?”
“那怎么了?”
“那是上等的水玉所制而成,那孩子和那老头能用这等东西养鱼,绝非等闲。这说明……”嬴世想了想,抿起嘴角。
缙黎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挑眉问道,“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极、为、富、有。”说罢,嬴世一脸深沉的灌了口酒。
缙黎看着他的酒葫芦,感叹道,“大胡子,你还是少喝些吧,这酒喝多了啊,伤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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