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怪局
在宁灼囚室里安装摄像头,是本部武受伤前的心血来潮。
刚交代完这件事,他就遭了报应。
受伤后,金虎他们一通忙乱,摄像头自然没能来得及到位。
因此他们囚室自前还算干净。
趁着这点仅剩的安全时间,宁灼接连拨通了四个号码,一一作出了交代。
第一通,他拨给了查理曼留给他的虚拟号码,告诉他,目前情况还算顺利,他已经成功打入了本部武身边,接下来他会自行采取行动,不方便再和他联系。
第二通,他拨给了金雪深,表示如果金雪深再在他工作时烦他,他就让傅老大把他和于是非安排进同一个宿舍。
第三通,他拨给了傅老大,告诉他,金雪深再上蹿下跳,就给他换宿舍。
那边笑着答应了。
第四通,宁灼拨给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
这一次的通讯时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长。
那边的话显然更多更密,宁灼多数时间只通过“嗯"“随您“,“我会好好安排”来应答。
随后,他关闭了通讯器,沉甸甸地攥在手里,仰面躺回了床铺。
他的鼻翼边飘来了淡淡的焦糊味。
父亲的幻影又出现在了床边。
他顶着一张血淋淋的面孔,忧伤、痛苦而谴责地望着他。
好久不见了。
宁灼惯性地自言自语“还没完。爸爸,还没有完,你再等等”
突然间,他身上一暖一沉,是有人合身扑了上来。来人不劝说他、也不摇晃他,单是俯下身,在他颈侧狠狠咬了一记。
这一口不带任何犹豫,货真价实。
宁灼的幻觉刚开始,还算浅。
被活活咬醒了后,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从未睁眼。
他面无表情地一拧腰,把那随意咬人的东西压在了身下。
单飞白非但不怕不躲,还伸出手拍了拍宁灼的脸蛋“哎,醒了吗”
宁灼伸手抚了抚颈侧,摸了一手温热的血。
宁灼撤回手来,把自己的血一点点抹到他的脸上,心里觉得他是真欠收拾了。
单飞白照单全收,笑嘻嘻地说“是真醒了。”
看宁灼蠢蠢欲动地想要动手,他马上模仿了记忆里爆破仿生人的做法,效仿八爪鱼,把宁灼死死抱在怀里。
偏高的体温烫着他的皮肤,让宁灼相当不适应。
他一猫腰,从床侧直挺挺站了起来,想让单飞白的脑袋和铁床框来个亲密接触。
谁想单飞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身体一矮,避了过去,双腿结结实实地盘在宁灼腰上,双手搭在他的颈间,居高临下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宁灼抬头仰视了他片刻,托住他的双腿,猛地往上一送。
单飞白还没得意几秒,就吃了个子高的苦,脑袋砰的撞上了天花板。
他脑袋当即肿了个包,痛得弯下腰,却不放手,双手交叠着轻扣住宁灼的后颈“你在跟谁说话”
这个过分亲昵的动作让宁灼很不舒服。
同时他知道,单飞白眼睛有问题,耳朵却是灵得很,不可能没听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于是他敷衍道“和鬼说话。”
“那伯父还在吗”单飞白东张西望,“给我介绍一下呗。”
宁灼为之一怔。
这些年,他一直深受幻觉里的父母责备,偶尔还会看到一个烧焦的旧婴儿车,里面的哭声尖锐,也带着强烈的愤恨和怨怼。
“海娜”里的人见惯了他的怪异行径,又知道他大概是有心病,所以总是无视,怕触动他的伤心事。
而单飞白却臭不要脸,自说自话,居然要加入他的这个肮脏的幻觉大家庭里。
见宁灼不肯主动引荐,单飞白煞有介事地提高了声音,对着空气发言“伯父好,我叫单飞白。是”
他停了一停,似乎在想什么样的词汇可以概括他和宁灼之间的关系。
很快,他找到了合适的定位“是宁哥的好朋友”
宁灼脖子上的牙印还疼着,因此觉得单飞白是十分的不要脸。
不过他想了想,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按老话说,狗本来就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见他没有反驳,单飞白偷偷地乐了,用掌根轻轻碰触了自己在他颈侧留下的齿痕,心底里很是满足。
单宁二人并没有什么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来到了本部武为他们安排的新房间。
如果说旧囚室还有点“囚室”的影子,这里可以说是五星级客房了。
然而好的生活条件是要用代价来交换的。
这房间既然是本部武亲自安排,那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
自从吃了一嘴玻璃渣,本部武就暂时收敛了让这一对漂亮宿敌为他表演活春宫的野心,决定求个安稳,只把美人招到身边,过过眼瘾就罢了。
本部武的刑期只剩一个半月,他就算要为所欲为,也得等到离开这个泥潭再说,免得惹火烧身。
在聘请了宁灼和单飞白后,本部武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可他的日子不再逍遥快活。
他入嘴的每顿饭菜都会被一一检视,每个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不动声色地清出去,仿佛他四周已经被死亡的气息侵入了,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病菌。
宁灼活像个艳鬼。平时,本部武感觉自己很难看到他,可每当他心情放松地搂过一个合意的小鸭子,准备纵情享受一番时,宁灼总能从一个阴暗角落里静静飘出来,把人拉住,里外里搜了个干干净净,确认对方周身上下不会藏匿什么凶器后,才飘然而去。
本部武发了一会儿呆,再看向小鸭子时,胃口就在无形中被倒了个十之**,仿佛此人身上满身细菌,屁股里搞不好都藏着毒。
本部武简直要被宁灼给弄痿了。
然而,每当他向宁灼提出异议时,宁灼都会平静而礼貌地反问“有人要杀您,您知道吗”
这种讨人厌的事情,如果换成金虎来干,本部武早把他一脚踹出去了。
但宁灼的脸实在出色,本部武阅美无数,也必须承认宁灼的美算是他博大见识里的头一份。
左右66万的保安费已经付了,再加上宁灼本身也是一道上佳的风景线,本部武难得地变得宽容了起来。
而此时,单飞白的日子和本部武一样,同样不大好过。
因为在生活条件骤然转好后,宁灼第一时间给单飞白的菜单里增加了胡萝卜汁。
单飞白负隅顽抗“不喝。”
宁灼的回应简单直白“你试试。”
商量到最后,嘴皮子不顶用,他们总要动一番拳脚。
金虎不止一次目睹单飞白被宁灼摁着灌胡萝卜汁,场面堪称残暴。
金虎很不能理解宁灼把单飞白留在身边干嘛。
磋磨敌人靠灌胡萝卜汁
前几天,他清晰地看到宁灼脖子上有一个鲜明的牙印,还没结痂,看上去牙口不错。
宁灼嘴巴没那么长,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咬的。
金虎再联想到单飞白脖子上的掐痕,推己及人,认为宁灼这是下了一步昏棋,是自己给自己埋地雷。
他想不通,既然彼此恨成这样,给个痛快不好吗
这不早晚有一天得出事吗
更让金虎上火的是,同样是本部武的手下,宁灼是一点孙子都不肯装,伺候人的活绝不干上一星半点,问就是66万只买了他当保镖,没买他当保姆,气得金虎想捶他。
对于金虎等雇佣兵的怨怼,本部武则满不在乎。
他每天固定的乐趣增加了一项,那就是去欣赏监视器里的宁灼。
宁灼的生活在他看来单调乏味得厉害,没有任何娱乐可言。
他时常坐在明烈的阳光下发怔,分不清是雪白的阳光白,还是他人更白,看着看着,就感觉他整个人像是要在白光里烧起来一样。
那场景一点都不辜负他这个名字。
宁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沙袋练他的腿,每一下都暴烈凶狠得叫本部武控制不住地闭眼,好像那双长腿下一秒就会抡到他脸上。
宁灼常常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再洗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点,他洗澡和睡觉时总不脱干净,让本部武抓耳挠腮,心瘾难耐,只恨不能去把他扒个干净。
偶尔宁灼的低血糖犯了,他就含块糖,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腮帮子微微鼓着,手插在口袋里,模样还挺青春可爱。
宁灼起站坐卧,在本部武眼里都是风景。
他一边看,一边纳罕,明明是个野物一样的出身,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
欣赏之余,本部武也不忘办正事。
他催促金虎,赶紧去打听林檎那天造访监狱的用意。
金虎受命去找了朴元振队长,直接报出了本部武先生的要求。
这下,朴队长满脸通红地尴尬了。
当时,他瞧出林檎官阶不高,又不受本部武欢迎,于是摆出一张臭脸,使尽浑身解数将他赶走,只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一句旁的都没多问。
这下可坏了。
面对着金虎,朴队长含含糊糊地敷衍了过去,说是应该没什么大事。他再打听打听。
话是这么说而已。
他盼着本部武沉迷享乐,能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最好。
金虎走了。
过了四五天,他去而复返,再次捎来了本部武先生的口信,问他打听得怎么样了。
这下,朴元振队长知道,本部武是真心想要打听情报了。
他赶忙亡羊补牢,活动了他为数不多的人际网,三下五除二问清了林檎的身份。
九三零专案组的组长,一个从长安区临时提拔上来的副队长,大学毕业,是个小人物,背后没什么势力。
这个“组长”身份的用途,更近似于顶缸,所以也没什么前途可言。
至于九三零案是什么案件,人尽皆知。
然而,以朴元振的等级,是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拉斯金的死和本部武有什么关系的。
见林檎也是一去不返,没有再来提审本部武的意思,朴队长只好安慰自己,林檎来找本部武,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简要地将林檎的身份汇报给了本部武,期间略去了自己曾回答过林檎两个问题的事情因为他觉得那实在不要紧,说出了口,还显得自己办事不漂亮。
本部武也觉得莫名其妙。
九三零案件和他有屁关系
他不认识拉斯金,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是,拉斯金是被毒毒死的,而他闲暇时也会制点毒,有一点手艺在身上。
想到这里,本部武啼笑皆非,对林檎也起了浓浓的轻视之心。
瞎了他的狗眼,瞎查,敢查到我头上来
随着这份轻视,他放下了心。
暗自观察了宁灼小半个月,本部武实在按捺不住,特意点名,要选一个和宁灼相貌相近的小年轻来,不用太吹毛求疵,有那个“劲儿”就行。
这回他留了个心眼,为防影响胃口,让宁灼在外间把人检查完毕后再送进来。
宁灼和小鸭子打了个照面,心里明白,却不为所动。
他检查得非常仔细,甚至把他的牙齿和舌头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他什么都没有携带,才把人放了进去。
屋内很快传来了野兽咬人一样的动静。
宁灼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来,抚摸着颈侧的齿痕。
那里已经结痂了,还有点凹陷,位置紧挨着动脉,拇指摁上去,能感觉到皮肤下微微的跳动。
他知道姓单的小王八蛋牙齿厉害。
但这一口和他手指上那一口不同,不至于留疤,等到出去,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心里想着,宁灼向坐在自己身侧一尺开外的单飞白投去了视线。
他不肯抬头。
晚饭时,他又被自己强喂了一杯胡萝卜汁,正在跟自己赌气。
这些年,宁灼时时会碰到手指上那个圆满又整齐的齿痕。
他有心把这狼崽子的嘴掰开,看看他那一口牙是怎么长的,是不是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思忖间,屋里忽然有一股芬芳渐渐弥散开来,甜得奇怪,味道介于栀子和橙花之间。
单飞白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和宁灼对视了。
宁灼发现他面颊隐隐地透着水红,更显得唇红齿白,看上去非常适合去做一名小白脸。
宁灼将胳膊肘从沙发上拿下来,觉得周身软洋洋的,一股热力在他体内野蛮地横冲直撞起来。
不对劲
本部武此时正雄风大作,沉溺在一场醉生梦死里,丝毫不知道自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几个呼吸过后,情况更糟糕了。
气血一**上涌,顶得宁灼一颗心打颤一样地急速跳动。
宁灼再去看单飞白,发现他情况也不很妙,眼底那三道电子横纹次序紊乱地闪着光。
单飞白猛然站起,却没能迈开步子,身体前后打了几个晃,好容易定住了神,才大踏步朝宁灼迈来。
他伸手按住了低低喘息的宁灼的手背。
宁灼的手背下意识地一跳。
他的拳头厉害,一下能打松人的一口牙齿,但是并没有练出砂锅一样大的拳头,手背很薄,手指纤细,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什么杀伤力。
此时,他常年冰冷如铁的手难得有了点热度。
但他仍然像是天生的冷血动物,对过高的体温会条件反射性地反感。
单飞白发力按紧他的手背,低低地对他说“crh。”
宁灼愣了一下,一抿唇,低低吐出了一句骂声。
这东西本来就是在床上使用的,原身是“rh”,一种有效的吸入式药物。
经过改良后,它的效果更上一层楼。
rh被官方判定为违禁药物后,这改良版的药物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换上了一个浪漫而香艳的名字,crh。
单飞白飞快地心底盘算起来。
本部武住在一间套房,卧室里是情到浓时的一对交颈鸳鸳,大门外是看守着的金虎和他的三名小弟。
他们身在套房的客厅,落了个进退两难。
就算他们强作无事,离开房间,避开金虎他们,也不能落个清净。
单飞白知道,本部武拨给他们的房间里有脏东西。
因此单飞白这些天不怎么在室内穿脱衣物。
偏偏宁灼认为自己的身体很不值钱,上面疤痕交纵,相当难看,看一眼就会倒胃口,因此没什么**意识。
练习得热了,他还会光着上半身在房间里晃来晃去,看得单飞白心里猫抓似的难受,想给他披件衣服,却被宁灼骂了一顿。
本部武热衷于监视他们,却不会特地装台监视器来监视自己。
他们所在的地方,反倒最安全。
单飞白的理智尚能支撑,半跪着询问他的意见“宁哥,怎么办”
宁灼自从骂了那一声后,就再不出声,只是长长短短地呼着气。
单飞白定睛一看,发现情况不妙。
宁灼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胸膛连连起伏,后背短时间内被冷汗沁湿,腰身失去了宽绰衣服的遮挡,直接瘦成了一捻,后腰也软软凹了下去,在视觉上格外刺激。
他挪着腰和腿,幅度不大,像是坐不住的样子。
本部武不想让这帮雇佣兵踩坏他特地运进来的高级长绒毯,因此要求他们进入房间时必穿拖鞋。
宁灼热得厉害,又没有力气,弯不下腰去,只好用左脚拖鞋踩着右脚,将袜子褪下了一大半。
袜帮在脚腕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痕纹。
踝骨则一片浑圆,白得亮眼。
他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脱,单是光了半只脚,就让单飞白的心大跳特跳起来。
勉强弄明白情况后,单飞白狠狠一咬牙。
宁灼的体质不行,对crh的抗性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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