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赏罚须分明
东方已经看见了一抹鱼肚白。
天地群山在光明与黑暗的间隙,显得越发光怪陆离。
在一处小溪边,喝了一肚子生水,感觉体力终于恢复了一些的张济,带着麾下亲卫像是长跑的最后冲刺一般,开始朝着前方的敌军发疯一般追赶。
这一刻,他的野蛮被他不要命的模样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跑了整整大半个晚上,已经筋疲力竭的鲍韬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整个人都崩溃了。
“至于这么拼命吗?大家真的没有这么大的仇怨吧?”鲍韬内心苦涩到简直跟吃了几十斤黄连一般,他感觉自己不是偷偷钻进了单父城,而是偷偷钻进了张济老母亲的被窝。
不是当父之仇,就绝对是杀父之仇。
反正就这阵势,绝对不是正常的两军交战。
“将军,真跑不动了,我们和他们打一架吧!”麾下军候累的跟个死狗一般,喘着粗气对鲍韬说道,“我们兵力远胜于他们,哪怕他是张济,可我们比他们人多,背水一战下,我们有很大的赢的可能。”
鲍韬早就已经跑不动了,听到这名军候的话后,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吩咐左右道:“张济乃是原董卓帐下最骁勇善战之将,若在寻常,哪怕是兵力远胜于他,也很难有赢的可能。但你们皆是我的族众兄弟,我们是一条心的。”
“我们齐心,就未必没有胜的可能。我们跑了一路,他也追了一路,此刻一身武力,恐也剩不下多少。都不要怕,听我号令,我们一起掩杀出去,乱刀砍死他!”
“若杀了张济,你我兄弟,将会是一场天大的功劳,往后衣食无忧!”
众军面色齐齐肃然。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张济到底有多么强悍的武力,但他们能够清楚的看见自己这边的人数远胜于追兵,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加上他们不是乡党,就是族兄。
这份感情的羁绊,让他们并不担心打着打着会有人在后面忽然捅刀子,以及甫一交兵,便立马鸟兽四散的情况。
张济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好你个贼厮,是真他娘的能跑啊!缘何不继续跑了?”
歇了半晌,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的鲍韬手持长槊,起身迎了上去。
“张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他大声喊道。
张济斜眼看着鲍韬,忽然间笑了起来,“你为何在发抖?”
“有吗?!”鲍韬大声喊道,“张将军肯定是看错了。俗话说,两军交战,攻心为上,可你我之间这点小规模的战斗,张将军就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战术了吧?”
虽然他的确在抖,但他怎么可能真的承认。
他的身后还跟着八百将士呢。
若是让他们知道在面对张济的时候,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他这军心还要不要了?
大家本来就已经人困马乏到了极致,现在可全靠他这个主将在支撑着。
张济放肆的大笑了起来,“可你分明就是在抖!敢问这位将军,你手中的长槊可还能拿的稳吗?”
鲍韬深吸了口气,试图强行压下心中的胆怯。
可并无作用,他的手腕还是颤抖的厉害。
毕竟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寻常人物,而是张济。
“废话少说,且分个生死吧!”鲍韬情知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他身后的将士恐怕就要发现他真的在颤抖了。
“众军随我——杀!”
鲍韬一声的大吼,持长槊冲杀了出去。
“来得好,狗酿养的东西,劳资还以为你会一直跑下去呢!”虽然双方的兵力相差了足足三四倍,但张济浑然无惧,站在那里恍若一杆笔直的长枪,更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顷刻间,双方人马便短兵相交,鲍韬也与张济斗在了一起。
不过并非是单打独斗,而是他与数名将士,一起围战张济。
“无胆匹夫,欺某家人少是吗?”张济低吼一声,像是长臂猿一般,双手持枪很灵活,却又势大力沉的一枪砸了下去。
鲍韬连忙双手持槊高举格挡。
他已经很高估张济的武力了,可在那长枪砸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那一枪落下来,鲍韬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头发狂的蛮牛给撞上了。
轰的一声,他的右脚就深陷进了脚下的泥土里,随即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足足向后退了四五步,鲍韬才以长槊驻地,止住了颓势。
张济一枪击退鲍韬,手中的长枪再度迅猛,犹如出窟的毒蛇般迅速探出,一枪便把一名敌军高高挑了起来,然后双臂猛地发力,狠狠一甩,就将那么一个大活人凌空甩了出去。
这一枪,惊艳了自己人,却把敌军吓得眼都花了。
他们很难相信一个人的臂力竟然可以达到这个地步。
那一枪下去,一个活生生的人看起来就跟稻草人似的。
枪尖一抖,人就飞了。
“来啊!”张济像是发狂的野兽般,仰天怒吼。
在鲜血的洗礼下,他恍如从地狱里杀出来的魔神,举手投足间皆是令人胆寒的凶煞。
面对如此的张济,围在他身边的敌军尽皆胆寒。
眼中的胆寒和畏怯,令他们连手中的武器都有些握不稳当。
张济抓住机会,长枪再度迅速甩出。
只是几个点刺,就带走了数名敌军的性命。
这一切说时迟,其实发生在短短的瞬息之间。
鲍韬才刚刚稳住身形,还没有再度投入战场。
“他并非是无敌的,将你们的血气拿出来,随我杀!”鲍韬大吼着。
将士们的溃败,让他不禁心生惶恐。
以兵力的优势,去压制张济的武力,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单打独斗,根本不需要考虑,他绝对不会是张济的对手。
也许是张济表现的太吓人了,鲍韬冲出去了,可将士们却不但没有前进,反而在飞速后退。
已经冲锋在前的鲍韬,看到这一幕,瞬间是又气又急,“都回来,回来啊!”
他的嘶声厉吼,不但全无作用,将士们反而跑的更快了。
鲍韬原本以为乡党和宗族兄弟,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可还是发生了……
“吼什么吼?给我死去!”
还在扭头抄后喊的鲍韬,全然没有注意到张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听到这仿若狮吼虎啸的一声,鲍韬心中猛地一颤,刚要举槊应对。
一把染血的枪尖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鲍韬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柄鲜红的长枪,从他的脖子上扎了进去。
直到他整个人被挑起来,他都还是有意识的。
他甚至清晰的听见了张济的狞笑声,“跑啊,再接着跑啊,你不是跑起来很厉害的吗?打扰我看书,打扰我吃酱羊骨,还想从劳资的眼皮底下偷袭单父,罪不可赦!”
鲍韬的意识渐渐涣散……
隐约间,他好像看见了正在东方悄悄往上爬的朝阳。
天都亮了啊……
张济举着鲍韬的尸体耀武扬威了一番,直到那些敌军被他的亲卫撵的到处乱窜,这才将鲍韬放了下来,一刀枭首。
“陛下亲自监锻的这刀就是好用,真踏马的快!”
喃喃自语了一句,张济陪着鲍韬的首级,就在这朝阳斜照的沼泽边坐了下来,看着他的亲卫漫山遍野的追杀敌军。
这一战,虽然劳累,但很圆满。
起码他的面子总算是挽回来了。
……
刘辩面色阴沉沉的看着站在堂上的曹仁诸将。
“昨夜间,谁人负责成为巡狩?”他沉声问道。
在曹仁的身后,一名军候站了出来,“陛下,是……是末将。”
“敌军都摸进了城内,为何你们完全没有发现?”刘辩质问道。
那将领将头苟的很低,几乎都快要从自己的胯下钻过去了,“启禀陛下,单父西南角上,我们并无明哨,只有暗岗。昨夜间,那两名负责盯梢此地的将士不小心……睡着了。”
“睡的还真够沉的,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数百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钻了过去,而毫无所觉。”刘辩冷笑了一声,“既然你说的这么清楚,那你觉得朕应该如何惩处你们?”
“末将愿——以死谢罪!”军候嘴角狠狠用力,非常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刘辩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旁人难以揣测的光泽,忽然一声冷笑。
他微微抿唇,右手摩挲着双手,半晌才说道:“那两名将士剥夺一切功勋,二十军棍,编入刑徒。你身为部曲军候,治下不严,玩忽职守,剥夺一切功勋,五十军棍,降为寻常士兵。”
“末将……谢陛下恩赐!”军候跪倒在地,极其用力的三稽首。
他们都是去岁从西园一步步走出来的将领,深知当今陛下对将士们有多好,治军又有多严,一次犯错,绝对能掉层皮。
这一次,他原本以为自己绝对死定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重新被打回了小卒。
说出去别人可能绝对不会相信,可一年多的时间,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的军候,此刻心中没有丝毫怨言,只有劫后余生的感激。
刘辩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主将曹仁,“就这么着吧,等张济回来后,让他来见朕!”
曹仁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是臣治下不严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幸好张济将军严于律己,守卫森严,否则单父危矣,陛下危矣,城内必会发生营啸。”
“臣自请剥去一切功勋,领五十军棍,降为寻常士卒!”
刘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说道:“你确实治下不严,但一万将士的过错,不能全都算在你身上,下去自己领二十军棍吧,以儆效尤。”
“唯!”曹仁沉声喊道,“臣谢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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