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满座宾朋去(二)
过不多久,这场新婚庆典中,最为关键的人物——唐进,终于来了。
唐县令乘坐着四抬官轿,到了院落之中,四个轿夫整齐划一的落下了官轿,轿前的一位轿夫,俯身抬手,卷起了轿帘。
官轿之中,起身走出了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脸色微白。他身着青色盘领长袍,胸前后背,纹绣着鸶鹭补子,头上带着一顶玄色的金丝帽,腰系赭色素银带,脚踩银边步云履,身披一红色的大氅。
沈牧知道来人正是于自己有大恩的唐知县,也就是自己未来的泰山岳父。便赶紧上前扶住了刚刚走出轿厢的唐知县,“唐大人,天气寒冷,今日又开始下雪,你老保重身体,全威远卫的上上下下都仰仗唐大人。”
沈牧身后的的唐有忠、唐有孝也俯下身来,齐声喊了一声:“爹......”
“沈牧、有忠、有效,你们都到了,沈牧呀,入冬以来,我这腿疾又复发了,岁数大了,身体越来越不挤,近日又偶感风寒。以后这威远卫还是要靠你们年轻人,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故土呀!”唐进说着,胸前纹绣的鸶鹭在微风之中抖动了起来,紧接着,一整剧烈地咳嗽。
沈牧、唐有忠、唐有孝一齐走了上来,拥着唐进朝堂内走了进去,“爹,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要不就卸了这县令之职,在家颐养天年,保重身体要紧呀!”
“老二,爹这是老毛病了,等过了这寒冬腊月,来年开了春,天气转暖,身上的病就能好一半,不打紧。好在你大哥沉稳持重,军中的事务已经熟稔于胸,爹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了不少。”
说着,四人已经步入了外堂,沈牧搀扶着唐进外堂,面南而坐。此时,外堂内已经坐满了宾客,看到唐知县走了进来,都停止了喝茶攀谈,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此刻的外堂无人喧哗,只有门楣之上悬挂的数只红纸灯笼,在微风的吹拂下,灯笼内的火烛摇摇曳曳。
唐进坐稳之后,一双伏犀目炯炯有神,环视了众人一眼,声音愈发的威严,“唐某今日嫁女,幸得各位甘冒风雪,光临大驾,唐某代小女唐幼卿和小婿沈牧谢过诸位了。”说着,他缓缓起了身,向着堂内的众人微微欠身,以示感激。
“唐大人,言过了,能参加唐大人嫁女的大喜日子,实乃是我等的荣幸。”说话的正是姚思归,此时他早已起了身,又深深的躬身回礼。
“唐大人,威远卫全县的大小事务都系于大人一身,还望保重身体。”守备威远南城门的百户张攀龙也不失时机地拍起了马屁。
唐进看到说话的是张攀龙,眼中一闪,随后便恢复了平稳,冷冷的说道:“今日嫁女,了结了老夫最后的一块牵挂,日后必当以身许国。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等理应恪尽职守,为大明尽忠,为边民立命。”
当唐进说到‘恪尽职守’的时候,张攀龙的身体又是一震,这唐知县竟然知道自己是身具防备之职的百户。
还不等张攀龙再次开口,唐有忠俯身在唐进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声,唐进目光闪烁,向着依旧微微俯身的姚思归和张攀龙挥了挥手,声音低沉,
“都就坐吧,新人结婚仪式就要开始了,我这个主婚要去看看新娘,诸位请便,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问进喜儿就是了。”
唐进说着,就在唐有忠和唐有孝的搀扶下,起身进了内堂。
按照大明的民间习俗,新人在婚前三日,不得随意相见。在结婚的当日,新娘须在媒人的引领下,与新郎行三拜之礼,再饮合杯之酒。礼成之后,在洞房之内,新郎以秤杆掀起盖头,才算是新人首次相会见面。
碍于民间的礼俗,沈牧不便跟随,便留在了外堂,与众人品茶相谈。时不时地,沈牧抬头向堂外瞥去。在这威远卫,沈牧唯一活着的亲人沈奚,迟迟没有出现。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唐家兄弟搀扶着唐知县,缓步从内室走了出来,再次坐到了主位之上,他那沉稳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沈牧,众宾客都到了吗?”
“唐大人,下官的堂兄,沈奚还没有到。我看不用等了,时辰到了,我们就开始吧!”
“这个沈奚,自家兄弟的大婚日子,也能迟到,太不像话了,等他来了,我非得让他自罚三杯。”
“诶,老二,不用着急,吉时还没到,再等一等吧!沈奚是朝廷的人,事务繁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沈牧,你先去把新郎的衣服换上吧!让你这个新郎迎客,虽然我们边塞不讲这些繁文缛节,但多少有些不成体统。”
沈牧拱手道了一声是,便返身回到了东边偏房,将进喜儿早已准备好的袍服穿戴整齐。按照大明朝的规制,庶民男子成婚之时,可以假用九品的官服。
沈牧仪表甚是伟岸,星眉剑目,鼻方口阔,面庞俊毅清秀。再加上一年多的边军生涯,多次的浴血拼杀,使他的眉宇之间,英气蓬勃。此时的他沈牧,头戴着双梁乌纱帽,身着蓝色圆领长袍,腰系乌角青丝带,脚踩黑帮白底的一双长靴。
正当沈牧披好了胸前腰间的一条大红丝绦,进喜儿便慌忙地推门闯了进来,“老爷,沈奚大人已经到了,吉时也快到了,大人快到外堂来吧!”
沈牧也不再多做停留,跟着进喜儿出了偏房,在进入外堂之前,沈牧停下了脚步,眉宇之间有一些惆怅和犹豫。
进喜儿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到这位年轻的老爷踌躇不前,心中着急,难免有些慌乱,回头看着沈牧,脸颊微微有些发红,问道:“老爷,怎么了,怎么不进去?”
沈牧虽多历生死,但这新婚之时,心中也不免得有些激动和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问道,
“喜儿,你看老爷的衣裳穿戴还算整齐吧?”
进喜儿全身一怔,原来这威远卫风光一时无两的老爷,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便笑着达到:
“老爷,自是穿戴整齐了。”听到进喜儿如此说,沈牧的心中略微镇定,抬步,跨进了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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