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深宫事、
暮色蔼蔼,一轮残月高挂天空。虽是黑夜,整个万围城灯火通明,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深宫之中的太和殿,子车昂身上挂着件内衫,他衣襟半开,头发松软的垂落在肩头。脖子上凸起的喉结是那么的诱惑人,一双失神的眼神是那么的惹人心疼。
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世上无常。很多东西都带着点世人所说的无奈,子车昂坐在软塌之上,早已没有了睡意。今日之事让他心烦得打紧,他深邃的眼里浮现了一丝苦笑,威严的面容上也浮了一丝苦笑。
原来,他说的这样就挺好的,是这样一番意思…子车昂脸上的苦笑更浓了些,他有些恍惚的望着这偌大灯火通明空荡荡的宫殿,心里徒增悲伤之情。一股孤独寂寞感,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
子车昂的视线,落入了一个正在吞云吐雾形状似山峦的别致香炉之上。脸上的苦笑渐渐消失,他看着香炉的神情,是那么的恍惚,是那么的孤独。这偌大的宫殿,富丽堂皇的宫殿,竟然只有他一人。这偌大的皇宫之中,萧瑟的皇宫之中,可曾有人真心对过他子车昂了?
子车昂的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想起了一桩往事,脑海里浮现出那人妙曼的身影,浮现出那人一笑如春的面容,心里的伤感越发浓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心里真装着自己的那人…走了…他当初被奸人蒙了双眼,如今想要回去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原来,旧事是这样的…子车昂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丝苦笑,苦笑中又夹杂着几丝凄凉。他生情恍惚地看着那个香炉,心里难受得要死,他沉着嗓子,喃喃自语道”是朕负了你啊…是朕负了你啊…“
人已逝去,再也回不去了…他的眉宇间,露出了淡淡的焦躁,他的眼神与往日的犀利相比,是那样黯淡和无奈。他的面部表情复杂,脸色有些发白,心里装着的,是满满当当他经历过的故事。
就在今日,子车昂派人把周小遥的事情挖了个底朝天,还顺着谣言挖出来了一桩旧事,旧事还与旧爱有关。光这两件事情,就让子车昂头疼不已,头疼之余还带着一丝震惊之情。子车昂今日把这些事情连根带叶的全部挖出,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他心寒了,特别心寒。心脏如同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又凉又冷又疼。
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身为一个孤家寡人,他摇头旧事一声叹息。子车辰所谓的这样就挺好的,是想给子车昂一个虚假缥缈的美梦,他子车昂是和子车辰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他又怎会不知子车辰的想法?
淑妃气量小,记恨周小遥在御花园的所作所为,把挨板子的事情算计到了周小瑶的头上。于是才有了宫中的那么一出,元昭仪的弟弟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输的倾家荡产还要去赌。你看,缘分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巧妙。本来淑妃魏莹就翘着正得盛宠的元昭仪不爽,元昭仪的弟弟像是撞了邪一样,还一个劲儿地往淑妃魏莹她弟开的赌场里面钻。
这钻吧,也就算了。你说你没钱你还去赌,是不是脑子有病。输了还没钱负,还在赌场里面嚷嚷,老子特么的是元昭仪的亲弟弟,和皇上是一家人,谁敢动老子。
好死不死,魏壮当时就在赌场,一听到元昭仪三个字,当场就把元昭仪他弟给扣了。扣了不说,还揍了元昭仪她弟一顿,揍完之后,魏壮还写了封信托人捎给宫中的姐姐。
魏壮平日里早就听听闻,他姐姐淑妃和元昭仪素来不和,于是自顾自地替她姐姐教训了元昭仪她低,就相当于教训了元昭仪。反正元昭仪她第在魏壮手里,元昭仪顾虑自己的弟弟,自然不能和他姐姐叫板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霉运当头的周小遥,给子车辰送奏折,然后浑浑噩噩地来到了御花园。说了些自认为不是污言秽语的污言秽语,气头上的淑妃正愁找不到撒气桶的时候,周小遥就出现了。莫名其妙被人扇了一巴掌不说,还和淑妃吵了一架。他子车昂听了事情经过,就罚了淑妃。
淑妃气不过,自然又将怨气怪罪到周小遥身上,得知周小遥要进宫,正愁着想法子报复回去的时候。她弟弟就给她雪中送炭,送来了一封信。淑妃瞧见后,兴奋不已,就差人去找元昭仪了。
元昭仪就弟心切,就应下了淑妃的话,昧着良心这才来了太明宫外石拱桥上面的那一出。周小遥就这样,理所当然天衣无缝地被人坑了,还差点掉了脑袋。子车昂当时正在气头上了,就让自己弟弟子车辰亲自动手刑了行,导致那个晚宴,子车辰从头到尾黑着一张脸。谁也不搭理,谁也不想理。
今日,子车昂找人证实了两桩事情,一桩是周小遥的,一桩是李莲心的…陈年旧事的雾水渐渐散开,事情的经过和原由如同这慢慢散开的云雾一般,渐渐明朗。子车昂心一寒一冷,下令赐了淑妃五十大板,将其打入冷宫。闻之此消息的吏部尚书魏迁,差点就晕死过去,才痛失爱子的他,怎能接受如此的打击。五十大板啊!这要是狠狠地打下去!再打入冷宫没人医治,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至于元昭仪呢,她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虽然使出由应,但依旧是做错了,再加上了李莲心一事,她也有参与。于是子车昂也赏了她五十大板,可这才刚打下去,就有人匆匆来报。说什么元昭仪坏了皇上的孩子,打不得,子车昂心一狠,冷冷地说了句“打!”
就是这样,元昭仪流产了,还活生生的被打晕了。五十大板一下来,只剩下一口气,还是御医们拼死拼活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闻之此事的太医和大臣们,更加惶恐不安,觉得子车昂很让人害怕。自己心爱的女人犯错,下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新账旧账一起算,就算对方坏了他的孩子他也一点都不心软。说打的时候,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那眼神那叫一个冰冷。
夜,早已深了。子车昂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过去的回去和现在的苦楚在他的心里不停的交织着,不停的在他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结。
他面色苍白,平日里的威严早已褪去,神态很是颓废。他怅然若失地重新躺会了他软松松的龙榻里,黯然伤神地盯着房梁,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一桩,是他久久不能忘记的心结。一桩是他久久不能放下的恋情…这两桩事情,看似有结局,实则没结局。看似实的,可又像是虚的。让人捉不透,也摸不透。
那是一年最寒冷的时候,先皇刚刚逝去不久。整个万围城飘起了鹅毛般的大学,白花花一片一片冰冰冷冷的雪花不停地从天上飘下来,覆盖了整个万围城。年仅二十三岁的子车昂,才刚刚登基便在朝堂之中对他同父异母地兄弟们掀起了腥风血雨…
他记得,他刚登基的那会,朝中的大臣如同流水般的一波接着一波的递呈辞呈,他心烦意乱,统统应下了。刚登基的皇上往往都帝位不稳,尤其是不是嫡出,而且这个位置还是他枪来的。恰好梁国的使臣前来请求和亲,子车昂思考再三,不顾她母后江林月的反对,一咬牙心一狠,送了自己大一些的胞妹前去和亲。
去往梁国的路,本就崎岖,再加上是寒冬腊月,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山路嶙峋且路途遥远,一路上都是什么悬崖峭壁,一路上都是什么寸草不生的场景。白雪覆盖了嶙峋的山谷,仔细瞧上一瞧,是另一般不多见的美景。然而去和亲的队伍就葬送在了这个山谷之中,天气太冷,路又不好走,再加上积了些雪,有些滑。和亲的队伍,一不小心,都掉在了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被活生生的给摔死了。
江林月听闻此事后,心灰意冷,借着给先皇守灵的幌子,从此一去不复返。而,听闻了此事的江老将军,也不久后于世长辞。子车昂现在都还记得,他微服出宫,来到了江家的将军府上,打算送自己的外公最后一程。却连个江家的大门都进不去,他记得那一天,他不是一个人,子车辰和子车孟都在。
江老将军逝去的时候,正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子车昂身后跟着子车辰和子车孟,以及好几个侍卫。这才刚到将军府的大门口,就瞧见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他们认得,这是他们的姥姥。
子车昂三人的“姥姥”都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口,只见的脸上挂着泪痕的老太太“噗通”一声给跪道地上,毕恭毕敬地抖着身子喊了一声“草民参见皇上”
也就是老太太的这么一声,让子车昂和子车辰以及子车孟感到无比的陌生和生疏。子车昂见状,愣了愣,随后将老太太扶起,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道“姥姥这又是何意,虽然外孙当了皇上、可依旧是孙儿不是?怎可有姥姥跪孙儿的道理。”子车昂想起今日是外公的丧事,脸上笑容满面的着实不太好,立改神色为悲痛之色,他目光情真意切地望着老太太,痛心道“姥姥…莫…莫要太过伤心了…”
话语刚落地,子车昂和子车辰搀扶着痛心疾首的老太太就要往布满白绫的将军府里走,没想到步子刚一迈。老太太的伤心之情立刻化为了悲愤,她卯足了劲儿,一把把子车昂和子车辰推开。往日里和蔼可亲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眼里有的只是愤怒和厌恶。被老太太这么一瞪,子车昂三兄弟当场就懵了,当场就愣住了。姥姥…这是怎么了?
子车昂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带愤怒的老太太,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他用颤抖的嗓音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姥姥……”也就是这么一声可怜巴巴地姥姥,也就是这么一声同儿时一样讨糖般语气的姥姥,让老太太倍感愤怒,老太太气得发抖,他指着子车昂三兄弟,愤愤道“老身不是皇上的姥姥!也当不起皇上的姥姥!老身没有哪个福分!也没有哪个胆量!!”
子车辰和子车孟脸色骤然一变,子车昂睁大了双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子车孟一脸不敢相信地朝着老太太方向走去,声音梗咽道”姥姥,今日我们是来送外公最后一程的。百善孝为先,姥姥这样…又是何意?“子车孟的语气有些颤,他从没有见过如此神情的老太太”姥姥…大哥他…是有苦衷的。“
子车辰同样也不由自主地道“姥姥可是在记恨宇昂哥?若不是为了我们,若不是为了母妃,若不是为了外公外婆和江家,宇昂哥怎会如此?外婆为何要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大哥?若外公知道了,定会伤心的。”
“伤心?呵!”老太太的脸上多了一丝莫名,抬起头对上了子车昂痛苦的视线,继续愤愤道“你们外公说了!他没有嗜血如毛,不顾手足之情的外甥!为了自己的帝位!什么都做得出来!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老太太一想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指着子车昂的手越来越抖“她才十四岁啊!她才十四岁!去梁国的路途遥远又艰辛!还下着鹅毛大雪正是冻死人的时候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你…!你!”老太太被气得有些头晕“你明明小时候是那么的乖巧可爱懂事,怎么长大了是这样一番德行!!和先皇一个德行!!你明明小时候是那样的宠她!如今!你为了自己的帝位!为了自己的江山!扭头你就去逼她和亲!”
老太太哭得太过头,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子车孟和子车辰一把把老太太扶了起来,继续怒目道“你怎么舍得啊!!我的软儿啊!你的命好苦啊!摊上了这么一个哥哥!我的月儿啊!!你的命好苦啊!!摊上了这么一个丈夫和这么一个儿子!!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不放过!!她还那么小啊!!那么小!!!”
老太太的哭声划破了天空,将军府中出来的江家人,脸上有的带着愤怒,有的带着怜惜,有的连瞧都懒得瞧他。这些人…多半是子车昂三兄弟的姨姨舅舅,多半是他们的表兄弟姐妹。
“皇上请回吧,老将军不希望您来送他,他怕他受不起”
“宇孟和宇辰可以进,唯独你不行!!”
子车昂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红了眼眶,梗咽道“为何宇辰宇孟可以,唯独我不行?”
”因为这是老将军的意思,若皇上执意要进,恐怕老太太会一头撞死在皇上面前。“
回忆的起此事,子车昂依旧是很痛心,这么多年了…这个心结他还是一直打不开…为了他们…他才如此…舍小保大…可最后却落到了如此下场…让子车昂很是难受…很是不解。
看着雕刻着神兽的房梁,他闭上了双眼…看来今夜又是个不眠夜…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瞧见了…瞧见了那人的音容相貌,瞧见了与她的短暂而又甜蜜的过往…瞧见了他们的孩子…
孩子!子车昂猛然睁开眼,心里别提有多么的不是滋味。是了…她走了…给他留下了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想起来过往的种种,子车昂越发的惭愧,心里越发的难过。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随手拿了件衣裳给自己换上。迈着难受的步子,出去了。
”皇上,你瞧瞧这孩子,多像皇上,尤其是这一双眼睛,生得多么的好看。“李莲心刚出产不久,面色不是很好,她怀里抱着个软软的小孩子,疲惫不堪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甜蜜的笑。
子车昂满脸心疼的把李连心小心翼翼的搂在了怀里,心中万千感慨的在她疲惫的脸上留下了一问,怜惜道”这孩子让心儿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还如此对他…“
他记得她是笑着回答他的,他记得她把孩子塞给了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我是这孩子的娘啊…自然是要对他好的…“他记得,她含着幸福的泪水,软着嗓子道”皇上这么孤独,这么操劳…对皇上真心的人不多呢…“她笑了笑,玩着孩子软软的小手又道”心儿…想给皇上添些家人…也好享受一下常人之乐…心儿想和孩子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让皇上开开心心的…在这深宫之中…幸福是多么的不易…“
他记得那天他很开心,万般珍惜地抱着她们母子,亲了亲她…又亲了亲孩子,笑道”不如就叫他了乐儿如何?子车天乐,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他记得她只是笑着说了声”好“
过去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子车昂的快速的过了一遍。凉幽幽的夜风一吹,让子车昂恢复了些神志,他披着外套,不知不觉来到了她生前居住的珍珠殿外,早已观望了许久的他,眼神黯淡喃喃自语道”早已不在了…原来…你已经走了快要两年了…“
物是人非,昔日的珍珠殿中那个她…已经不再了…那个真心恋着他的她,不知不觉已经走了那么久了…他连她最后一眼都没去看…连她和他的孩子…都没怎么管…原来…他是这样负了她的…是这样一个负心汉…
老太监跟了他很多年,老太监拎着一盏灯,满脸担忧道“皇上,夜风凉…不如回去歇息吧…”
子车昂瞧了瞧残缺的月亮,淡淡道“朕还不想回去,朕想去…景阳宫的朝阳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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