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北乱突起、南祸欲萌【贰】
当心高气傲、一心想让骨鲠忠直的崔林卑微在泥土向自己求饶的吴质,看到崔林不卑不亢、据礼而辩时,他变得更加愤怒了。
“哦?是吗!”吴质脸色铁青,他沉声质问崔林道:“你幽州事务竟如此繁忙,整整一月,竟抽不开身前来拜谒本都督?”
崔林见吴质不依不饶,不再言语。
吴质见了崔林这副样子,更是心头无明业火起,他恶狠狠的瞪着崔林道:
“公难道不知,本都督有着持节之权,杀个二千石,手里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谁知崔林丝毫不惧,他须眉戟张,怒目相向道:
“阁下手中的持节之权,乃是为国家锄奸去污的,林既未违反国家法度,又无渎职辱国之行,卿何敢轻言杀我?!”
梁习见吴质与崔林二人不依不饶,难解难分,生怕二人激动之下作出后悔之行,想要立即出演劝阻。
就在这时,一名州府小吏进了正堂,禀报道:
“启禀三位大人,监国平原王殿下派来的使者,昌陵乡侯夏侯征南的嗣子,夏侯玄,以及夏侯奉、夏侯献,梁衙内,以及益寿亭侯于桓,五位公子求见。”
听了小吏的话,三人原本因愤怒与急躁被冲昏的头脑,此刻稍微清醒了些许。
尤其是吴质。
对于他来说,曹叡这个小侄子的什么监国王令,自然不足为惧,但这背后关系着的,是陛下对自己的重托,自己当然不敢胡乱任意而为。别人他可以不顾,但陛下他不能不顾。
再者,自己与夏侯尚,这十几年来还算有些交情,自然也不能怠慢了他的嗣子夏侯玄。
吴质冷静片刻之后,回复那小吏道:
“快让几位公子进堂来吧。来人,看座。”
“唯。”那小吏与堂内侍候的小吏闻言,躬身行礼后便去请人并加座去了。
夏侯玄一进府衙大堂,便感受到了一丝让人有些不自在的尴尬气氛。
看来,自己猜测的不错,崔使君与这吴都督,的确是闹得有些不愉快。
夏侯玄缓步沿着红色地毯来到了吴质、梁习、崔林三人面前,款款的施礼道:
“玄与诸弟,见过吴都督、梁使君、崔使君。”
“侄儿多礼,快请入席。”
吴质好不容易将脸上的怒容褪去,尽量让自己变得看起来和蔼可亲了一些:
“家中可还安好?自从上次洛阳一别,不知不觉,几个月已经过去了。此次了了公务,回到洛阳以后,切记不要忘了代我向令尊伯仁问好啊。等今岁元日,我定要与伯仁他们大醉一场,哈哈哈。”
除了夏侯玄之外,夏侯奉,夏侯献,以及梁施、于桓四人仿佛直接被无视了。梁施倒还好,毕竟他已经习惯了,于桓也不谙世事,并没有什么反应,但两个夏侯就有些心中不快了。只不过碍于颜面,二人并不好发作。
“多谢伯父关心,家中安好。玄定会将伯父的话带到。”
夏侯玄为了让吴质不那么尴尬,口中称了一声伯父。可实际上,他对这位口口声声与父亲称兄道弟的吴质并没有多少的好感。不仅仅是因为他上次在洛阳宴会上羞辱舅舅曹真与中领军朱铄。
而是这些年来,他吴质除了阿谀奉承陛下,讨陛下欢心之外,并没有和父亲这些昔日亲朋有所往来,足见其不念旧情了。这样不念旧情,作威作福的人,夏侯玄自然是瞧不上眼,但无论如何,面子上总还是要说得过去。
“哈哈哈,好。”听了夏侯玄的回复,吴质果然心情大好,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商议正事吧。”
“谨听都督安排。”众人纷纷行礼唱喏。
吴质捻须笑道:
“据北境谍者来报,说鲜卑果然蠢蠢欲动,只是其具体意图,仍旧不明确。梁崔二公,可有高见?”
崔林首先拱手言道:“鲜卑大人轲比能,乃是足智多谋之人,此番既然决定南下,那他一定不会只是像以往那样劫掠边关便罢。林以为,并州,幽州,都有可能受到攻击,因此在下建议,让并州,幽州各个边关将领早早做好准备,严阵以待即可。如此,自可阻敌于国门之外!”
听了崔林的建议,吴质并不言语。
梁施见吴质不予理睬,知道崔德儒的建议,吴质并没有听进去。
“启禀都督,在下以为,崔使君所言不差,那轲比能的确是有雄才有谋略之主,在下镇守并州与鲜卑乌桓交手多年,早已对鲜卑了如指掌,因此,在下斗胆猜测,轲比能此番极有可能放弃进攻并州,加上此番幽州调任,想必鲜卑谍者也早就打探清楚了。因此,在下以为,此番需要重点防守的,不是并州,而是幽州!”
“嗯......”吴质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子虞言之有理,所言甚是!”
“都督,在下也有一言,还请容禀。”
吴质抬眼望时,原来却是夏侯玄。吴质笑了笑,心想这贤侄果然少年心性,军国大事竟也敢插嘴,不过这个面子,吴质打算给夏侯玄。
“原来是贤侄,贤侄有何见地,不妨道来。”
夏侯玄拱手谢礼,起身指着幽并地图,侃侃而谈:
“玄以为,方才崔、梁二使君皆言之有理,不过,都有欠妥当之处。诸位请看,并州北部,乃是雁门、代郡,此二地皆有险关可守,因此轲比能不会强攻,但这并不意味着轲比能不来进攻。如若我军将重兵尽数防守部署在了幽州,那并州各个关口必定兵力不足,轲比能必定会前来攻打。”
吴质原本以为,夏侯玄只是想要随意谈谈空阔迂远之见,展现一下才学而已,可没想到,夏侯玄居然会说出如此务实之策,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而梁习梁施父子,对夏侯玄本就极为熟悉,因此此刻只有一如既往的欣赏,并无太多意外。
崔林则同样对夏侯玄这个娃娃刮目相看,看来,大魏还是后继有人呐。崔林心中颇为欣慰的想道。
夏侯奉与夏侯献二人,则还是一如既往,对自己的堂兄充满了羡慕与崇敬。
众人听的认真,此刻堂内除了夏侯玄的朗朗之声外,并无一丝杂音。
“因此,玄以为,雁门关,井陉口等关隘,当各自秘密潜藏精兵,而示敌以老弱,如此,则可在轲比能进攻此二险关之时,遭到重创。”
众人听了此言,纷纷点头称赞。
“另外并州之西,乃是一片大漠高原,并无险关隘口,且是胡汉杂居之地,故而最适合草原骑兵奔袭。因此,西河郡也不能不防,都督可命人在西河郡秘密潜藏一支精兵,如若轲比能来攻,同样可以起到奇袭埋伏之效。”
“贤侄好计策!”
吴质不禁赞叹了一声。
夏侯玄微微一笑,继续言道:
“此番幽州换防,鲜卑也极有可能来攻,但正是因为幽州换防,我想轲比能颇怀轻视之心,且不会把幽州作为主要的进攻对象,因此崔使君只需按照方才的计划,率本州人马严阵以待即可。这就是玄之计策,希望可以对诸公有所帮助。”
“好,贤侄所言,真乃妙计。”吴质点了点头道:“本都督这就立刻依贤侄之计安排!”
吴质此刻,简直对夏侯玄喜爱极了,若不是不合规矩,他都想要在陛下以及伯仁面前,求夏侯玄来做自己的参军了。
“梁使君,你率领本部人马,以精兵强将秘密驻扎在雁门关、井陉口、幽并交界等处,以伏击轲比能!”
“梁习领命!”
“崔使君,你即刻回幽州吗,好生部署本州人马,严阵以待鲜卑!”
“崔林领命!”
“夏侯贤侄,本都督想让你亲自前去防范西河郡,本欲派遣护乌桓校尉田豫与你一同前往,但雁门井陉二处极为紧要,田校尉无法抽身,因此我命护鲜卑校尉牵招、解俊二人,一同与贤侄前往西河,贤侄可有异议?”
吴质一心想要送夏侯玄这个功劳,因此特意作出了这个安排。
夏侯玄见此举对大局并无影响,因此也就没有拒绝吴质的这一番拉拢的好意。
牵招、解俊二人皆是代北名将,有他们二人前去西河防守,一定万无一失,因此夏侯玄这才毫无顾忌的应承了下来。
吴质对自己的安排,感到十分的满意。并州刺史梁习、护乌桓校尉田豫、护鲜卑校尉牵招、解俊四人皆是百战名将,有他们防御四境,再加上夏侯玄的奇谋,自己此番定会为大魏建立大功。
至于崔林的幽州,自己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如若不出差错,自然最好,如若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就以违抗节度的命令,斩杀崔林!
吴质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狠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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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上,龙舟之中。
皇帝正自凝望着远处的风景,心中思绪万千。
置换徐州刺史将吏、威慑孙权、杀死心中宿敌杨俊,这些事情,本就是自己东巡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
可是,当他真正逼死杨俊的那一刻,他似乎多了一丝后悔。这,真的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胸襟吗?
船舱之内,已经恍惚了好几日的常侍王象,依旧神情枯槁,躺在榻上。
尚书仆射司马懿则遥遥望着东面的大海,神情之中,似有疲惫,似有谋划,似有忧伤。
“陛下,接下来,我们要去何处?”
常侍卞兰来到曹丕身旁。
曹丕发了一会呆,这才回答道:
“去青州吧。徐州之事已毕,也该到青州去一趟了。”
卞兰会意,曹丕此行,看来果然不是为了真的南征孙权,而是为了解决青徐豪霸势力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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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之北,利城郡。
当太守徐质已然酣睡的深夜,一些只能够在黑夜之中出现的阴谋之声,如同老鼠一般,悄然出现了。
一个黑影悄然道:
“听说,龙舟已然北转,看来大驾势必要来青州了。”
另一个黑影回复道:
“哼,想当年,臧霸将军带着我们,纵横青徐,图复汉室,多么逍遥,可如今……,哼!当初曹孟德在世之时,咱们尚且惧他魏国三分,可如今,曹孟德老儿已死多年,曹丕小儿,数次征讨南方,皆未成功,看来是个草包无疑了,此次居然还要来巡视青州,看来是真的活腻歪了!吴敦兄,你与尹礼兄、孙康兄,计算好行程,在狗皇帝即将抵达利城之时,我们就吩咐蔡方、唐咨兄弟起事,先杀狗太守徐质,再杀狗皇帝曹丕!”
“好!就算臧霸将军已老,心志不再,但你我兄弟,一定要为昌豨将军、孙观将军,为我青徐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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