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
阳帆辞别夫妻二人，一路往东南而去。
古人笃信东南方利财，所以很多商铺货栈都设在东南方，这家四方赌档当然也不例外。
阳帆一路打听而来，抬眼看了看那“四方赌档”的牌匾，便径直走进赌档对面的茶铺。
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花两文钱找小二要了壶茶，掏出路上买的油饼，边吃喝边观察对面那家赌档。
赌档早就开档了，中门大开，瞧里头人影攒动热闹得紧。
阳帆不紧不慢的吃饼喝茶....白日里他那个门子表姐夫应该是脱不开身的，毕竟大户人家规矩多，来了访客却不见门子迎客人家会觉得主家失了礼数，所以那门子姐夫只可能是晚上来赌。
但这也是个碰运气的事，毕竟人家即使得空也不是天天有赌资的。当然作为一个资深赌鬼，就算没赌资，想来他也是有办法弄到的。
事实证明阳帆还是小看了这个赌鬼姐夫.......
手里的油饼甚至都没有吃完，便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急慌慌朝赌档里跑。那模样就好像赌档召唤着他进去捡钱，去晚了就不剩他的了..
吞下最后一口油饼，呃.有些噎着了，赶紧喝口茶顺一顺。
“小二哥”阳帆喊过茶小二。
“小二哥想不想赚一笔外水？”阳帆咂口茶笑眯眯问道。
茶小二本以为阳帆要加点茶汤，谁知跑来一听却问自己想不想赚外水。一看是个十几岁孩子，再瞅瞅穿衣打扮，好嘛，上身衣裳洗的发白，脚上蹚着双老大的麻鞋，瞧这模样能像个有钱的主儿？这不诚心耍弄二爷我嘛..
正待发作，又听那少年说：“小二哥稍安勿躁”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布兜子，摊开又从布兜子里掏出几枚铜钱。
“小二哥帮我去对面赌档传个话..这些钱就都归小二哥..”
那茶小二一看这小子还真能拿出钱来，硬生生憋回刚刚蓄势待发的怒气。一脸谄媚的看着阳帆“却不知小哥要给谁人带话，姓什名谁？要带个什么话儿？”说完便盯着阳帆手里的钱，生怕他一改口，那钱就不跟他姓了。
“我说的是这些”
阳帆把桌子上剩下的那堆铜钱往茶小二跟前推了推。这下店小二傻眼了，自己低头哈腰的一天才挣十文钱..这小子一出手就是这许多，看样子怕不得几十文，那可是自己辛苦几天的工钱啊，这是遇到冤大头了吗？
可瞧这小子实在不像个有钱人儿啊，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这小子模样虽然看起来周正，可皮肤有些黑，手上那细密的口子掌心的茧子还有这一身打扮......十足一个农家小子啊！莫不是瞒着家里大人偷跑出来赌的？
这可要不得，咱虽然穷点儿，可不能眼睁睁看个半大小子拿爹娘的血汗钱往坑里扔不是，咱虽是个茶小二，但咱可是讲良心的。
一念通达，那茶小二眼里的贪婪之色迅速消失不见，再看向阳帆时目光清湛“小哥不是城里人吧”
茶小二刚刚这一番神情变幻全落在阳帆眼里，心里暗赞一声.....
“不是”
“看小哥衣着打扮也不像个家境殷实的，咱在这小茶馆干了四年了，那些个从对门走出来的人疯癫了的寻了短见的妻离子散的不知凡几，小哥年纪轻轻却为何迷上这烂糟勾当？俗话说十赌九输，何苦拿着家里大人的血汗钱往这磨眼子里填？我也是像小哥这般年纪来这茶铺里讨生活的，虽说做个跑堂伙计没啥称道的，可总归是个正经活计不是？我多句嘴小哥莫怪，那天上掉的馅饼咱们这些苦哈哈是吃不着的，我劝小哥及时收手才是正经”....
那茶小二说完也不等阳帆答话，便准备招呼其他茶客去了，看都没看一眼桌上那堆铜钱..
得，被教育了......
“小二哥”阳帆赶忙喊住茶小二。
“小二哥，你误会了，我是托小二哥去对面帮我找个人递句话，不是去赌钱”
“当真？”茶小二狐疑的看着阳帆一脸的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自己又不去那赌档，如何赌钱？”阳帆也有些哭笑不得。
“呃..”
是啊，人家人在茶铺，怎么赌钱？
都赖自己正义感爆棚，没过脑子便把人家一顿说教.....
“对不住小哥，您看我这嘴，就管不住”
“无妨，听小二哥义正执言，如醍醐灌顶，不知小二哥可愿意跑一趟？”
“没问题，只是传个话，用不着小哥给这许多钱，咱本就是个干跑腿儿的，权当交个朋友。只是不知小哥儿要给谁带个什么话儿？”
“小二哥只去对面找个叫段斌的人，跟他说家里来人了，然后告诉他在茶铺等他就行。哦，麻烦小二哥帮我找个僻静地方”说完便将那布兜子一股脑塞那茶小二手里。
“小二哥只管拿着，这可都是清清白白得来的，些许钱财，权当小二哥跑腿之资”
“成，我跟掌柜的说一声，您请稍待”说完便转身去了........
片刻后，茶小二去而复返：“小哥随我来..”便领着阳帆转过一道侧门来到东厢一间小院子。
“这里安静，寻常没人来，小哥稍等片刻，我这就帮小哥传话去..”
“那人脑袋有伤，应该打了包扎，很好辨认”阳帆嘱咐一声道。
段斌今日感觉好极了。
一大早便跟主家告了假，前两日被人开了瓢还闹出了人命，主家也只是责骂几句并未深究。在主家眼里，一个没爷娘的浑小子自然没有在自家做十多年的门子重要，再者平日里段斌办事也利索，是个伶俐人儿，所以段斌要进城看大夫，自然无不应允。
告了假，段斌又找卖猪肉的赌友拆借了二两银子就急匆匆进城来了。只是一想到那狗日的猪肉贩子要那么高的利息就肉疼的厉害.....
所幸今日手风顺，刚来没几把就赢了六七两。往日赌钱总是输，看来是自己转运了。
段斌揣着银子，仿佛看见丽春苑里的如花姐儿正朝自己抛媚眼呢，不过一想到自家婆娘就气不打一出来。平日里揍那死婆娘她那三个弟弟屁都不敢放一个，谁知那日正揍得起劲，那婆娘表弟竟然跟中了邪似的，拿个破石头给老子开了瓢。
段斌摸摸脑袋上那包扎好的伤口，疼的一阵龇牙咧嘴“呸.合该打死你个死小子”....
说来也是怪事，寻常来赌就没赢过一回。谁知脑袋被开瓢之后这刚进城赌就手风顺的不得了。果然人说见红赌手顺，今日老子要大杀四方，晚上去丽春苑找如花伺候，舒坦！
段斌正想着，猛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正想到关键地方被人家打断了。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想来大概是那几个“道上朋友”，就循着喊声挤出人群。
那边茶小二出来递话，可这许多人可咋找，于是便想了这招儿。
这才喊一声就看见个脑袋缠着麻布条的人钻了出来“谁喊老子..瞎特么咋乎啥”....
段斌赌兴正浓，方才又在臆想美好生活的时候被人喊出来，自然是满脸怒容。但今天开天辟地头一遭赢钱，也就懒得计较了。
斜眼一看，见是对面茶铺的小二，不由愣了愣.....
那茶小二南来北往的人见的多了，自然知晓赌鬼酒鬼脾气都不好。特别是输了钱的主儿，谁敢往跟前凑？瞧这厮满脸怒气，准是输了钱，可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只好硬着头皮道：段爷，家里来了人，在茶铺候着呢”。
段斌一听家里来了人顿时慌了神，自己说是来买药看大夫的，让人瞧见自己正赌钱呢，这一来留给主家的美好印象岂不是灰飞烟灭了？
心思急转间便咬牙掏出一两银子跟茶小二说道：“小哥帮我个忙，等下见了那人帮我做个见证，就说我寻的那个大夫在这里赌钱，我是来寻他回去给我瞧病抓药的”。
那茶小二这回彻底傻了眼，今日莫不是撞大运了？赶趟的给我送钱是咋回事？自己早上起来没有拜财神爷啊。啊不，肯定是昨晚梦里拜了财神爷自己给忘了，今晚回去还得再好好拜拜。自己只不过是帮人递个话顺便再帮人做个见证，想来也是几句话的事，竟赚了一两多银子？
就自己这赚钱本事，村里的小姑娘哪个不犯迷糊？娘最近在托人给自己说亲事，眼下自己赚了钱，亲事还不是十拿九稳？
想到这里心头一片火热。
嗯，张家闺女咱可看不上，脸上那许多麻子..
李家闺女也不行，细胳膊细腿儿的病秧子可不能娶回家........
这厢茶小二正眉飞色舞胡思乱想间，那边段斌见这小二也不应自己便心下惴惴。如果他不肯替自己说项那该如何是好？蒙骗主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得想个对策啊”。
“成交..段爷只管跟他说，我帮您作证”茶小二边说边往怀里塞银子。
“段爷我给你领路”
段斌见他答应，虽然舍不得他的银子可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边跟着茶小二往茶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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