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玩物丧志
到了五六月间，天气炎热，周仓想起华佗来。
那《自出洞来无敌手》棋谱，周仓已用小字把它刻在了兽皮上，只差没给华佗送去。
算着最近没什么事情，想着这么大热天华佗应该不会出门行医，于是，周仓背着果干肉脯和棋谱，一路过郡走县，往东去看望华佗去了。
天气炎热，周仓天还没亮就起来赶路，到中午热的时候，就找个树荫下睡觉，睡到下午凉快了，再继续赶路。这样虽然避免了被太阳暴晒，但速度就慢了很多。
这天上午，周仓走到华佗家门前，敲着柴门喊：“有人在家吗？”
东厢房里，童子钻了出来，见了周仓，说：“是你！”
“是我！神医在家吗？”
童子负气指责他说：“你说话不算数！”周仓语塞，童子又问：“你怎么一走就没影了？还骗我说是师父表弟，大骗子！”
“谁在外面？”华佗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童子上前禀告说：“师父，是周仓！”
“请他进来，我一会就来。”
“是！师父。”童子转头就对周仓做了个鬼脸。
周仓见院子外面停了一辆马车，不禁感到好奇，指着马车，小声问童子：“你师父的？”
童子摇摇头，指了指屋里，小声说：“客人的。”
乖乖！什么客人这么有钱？这个年代的马车，好比是穿越前的汽车。还不能这么比，毕竟穿越前，汽车已经普及到大部分家庭都能买得起。这时的马车，其拥有者，可谓非富即贵。
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哪个普通家庭能养得起马？况且，马不同于牛羊，吃草就行，饲养马需要精细的草料才行，否则把马养成瘦马、秃马，不如养个驴、养个牛来的实在，既能拉货，还能耕地。养好一匹马，比养好一个人，还要困难。可不是像汽车一样，加满油就能跑。马儿要一日三餐，餐餐加油。
这只是马的饲养。马车需要车厢，需要驾驶员，也就是车夫。一般，车夫也兼着马匹饲养员的职能。
这样算起来。这个时代的马车，好比是穿越前的豪车，而且是配着驾驶员的那种。
周仓看到这辆马车的感觉，就和穿越前看到劳斯莱斯的感觉差不多。
周仓把带来的东西放进屋里，好奇地问：“来的什么客人啊？我这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咦！臭死了！你几天没洗澡了？”童子一点也不给周仓面子，捂着鼻子说。
周仓抬起胳膊，凑到鼻子前一闻，嗯，馊了！周仓对童子说：“去帮我打点水来，我洗洗。天气太热了。”
“你自己去，我还要做功课呢！”童子直接拒绝了他，躲的远远的。
没办法，周仓只好自己去到井里打了水，找个没人的地方，擦洗一番。
擦洗完，周仓提着水桶进到院子里，正遇到华佗送客人出来。
周仓站到一旁，把道路让出来，看华佗送的那客人，年约四五十岁，行止有度，一看就是文士，或者是官员。大热天的，衣服还穿的严严实实！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童子或是学生，一个是衣着不俗的仆人。
几人走到周仓，难免看了周仓一眼。华佗向那人说道：“这位是周仓，字元福。年纪轻轻，棋下的不错。”
那人冲周仓点了点头，又对华佗说：“不劳远送，先生请回。”
“请！”华佗作伸手状。
那仆人去赶了马车来，请那人和童子上了马车。那人与华佗挥手作别，乘马车而去。
周仓站在华佗身后，赞叹地说：“这人是谁？好神气啊！”
“你要是有他那样的学问，只怕比他还神气！”华佗回头打趣他说，引周仓进屋说：“到屋里说话。”
周仓把水桶冲洗了一遍，放回原位，跟着华佗进了屋，听华佗说道：“这个人啊！就是鼎鼎有名的蔡伯喈。你可听说过？”
“蔡文姬我听说过，蔡伯喈我没听过。”周仓老实地回答。
“什么蔡文姬？陈留蔡邕，蔡伯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是不世出的奇才！”
“蔡邕？”周仓一愣，蔡邕不就是蔡文姬她爹吗？大名士啊！文学泰斗！连董卓那厮都要靠他来撑面子的人物。
周仓笑道：“噢！原来是他！焦尾琴说的不就是他吗？听说他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吗？”
华佗笑了：“这你倒摸得清！他大女儿嫁给了河东卫家，听说他卫家女婿不幸早亡，大女儿无所出，回到陈留蔡家了。他小女儿今年才两岁，出的哪门子嫁啊？”
华佗说着，在席子上坐定，伸手请周仓也坐。
周仓跪坐在席子上，感觉有些别扭。听华佗说蔡文姬的妹妹才两岁，不禁惊呼出声：“啊？这蔡邕，是老来得女啊！”
华佗笑而不语，指着面前的棋盘说：“下两盘？”
周仓想起棋谱，站起来说：“等等，给你带了好东西！”
周仓去取了棋谱来，递给华佗说：“自出洞来无敌手。”
华佗接过兽皮制的棋谱，看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疑惑地问：“这是棋谱？”
周仓有点懵，难道华佗没见过棋谱不成？于是，周仓把象棋摆好，对着棋谱说：“这棋盘上以楚河汉界为界，两方都是九五纵横。自右边数起，红方是一二三四五六七**，黑方是数字123456789，再以进退平表示方向。比如，红方炮二平五，黑方炮8平5，红方马二进三，黑方马8进7，红方车一平二，黑方车9进1，红方车二进6，黑方车9平4......”
“还是按照棋谱上来吧！咱们先来演示自字信手炮局的第一局。炮八平五，炮2平5......”
周仓便说便把棋谱中的对局演示出来，看的华佗眼中异彩连连。
华佗拍案叫道：“好好好，好棋，好谱，好记法！”
周仓疑惑地问：“难道你们不是这样记谱的吗？”
“哈哈，老夫学棋，都是在棋盘上学。”
周仓见华佗一边说话，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棋谱上，笑说：“你先看棋谱，等你看完了，咱们再下。”
“如此最好！”
看着华佗也像自己当年那样，看棋谱看的如痴如醉，周仓也不打扰他，悄悄地溜了出去。
等华佗看完棋谱，两人摆开阵势，大战了十番棋。
下完了十番棋，周仓对华佗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我为学好象棋，苦背棋谱，勉勉强强下成这样。华佗只是看了一遍棋谱，竟然就融会贯通，运用在实战中了。其学习速度之快，应用能力之强，实在是令周仓叹为观止！
周仓不禁在心里哀叹：怪不得他能成为首屈一指的神医，有些东西真的是要靠天赋的，不是努力就一定能够成功。周仓自觉，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也达不到象棋第一人的高度。努力决定了一个人能不能上岸，而天赋决定了一个人上岸之后能走多远！
十番棋下完，周仓输了六盘。周仓不禁有些失落，摇头叹道：“唉！天赋有限。看来以后我要减少下棋的时间，把时间用在自己更擅长的地方上。”
华佗听的心中一凛，正色说道：“元福所言甚是。玩物丧志！下棋仅以自娱，岂能以棋丧志？这棋谱，老夫不要。”
周仓讶然，问道：“这是为何？”
华佗正色说道：“老夫一生不求功名，亦不求富贵。年轻时便立下志愿，此生钻研医术，悬壶济世，将先贤之医术发扬光大。如今老夫四十有三，虽有些成就，然紧要处尚有不足。今听君一言，犹如醍醐灌顶，老夫医经尚未注全，安敢心生懈怠、耽于象棋？”
周仓听的连连点头，反思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并非耽溺于象棋，而是耽溺于生活。
穿越过来，已经过了快一年了。刚开始，见到百姓生活疾苦，痛心疾首，暗下决心，要匡世救难，还天下于太平。如今已是中平四年，再过两年，中平六年，汉灵帝驾崩，董卓把持朝政，天下大乱，我这一介布衣，如何匡扶天下？
每日躲在那片山林，打猎为戏，把自己当做山林里的王。这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那还能是什么？
大丈夫当志在天下！张飞说的好：大丈夫不为国家出力，何为大丈夫？
华佗见周仓沉思，面容严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说：“元福，你志在何处？”
周仓哈哈一笑：“哈哈！我有何志？我胸无大志！”
华佗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案上，生气地说：“大丈夫岂可胸无大志？我看你也是读过书认的字的，不思做出一番事业，反倒隐居于山林之中，怀恋于温柔之乡！岂有此理！”
隐居山林，勉强说的过去。怀恋于温柔之乡，那我是真的没有！
周仓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端起茶杯当作酒，一口灌了下去，低下头叹道：“唉！谁不想成为英雄人物？谁的一生想碌碌无为？时也，运也，命也。非人力所能为也！”
“那倒未必！”
周仓抬头看向华佗，见华佗一脸笑意，不禁问道：“先生有何见教？”
华佗把棋谱放到周仓面前，笑道：“就在这里了！”
“莫非当今皇上喜欢下象棋？”
华佗针锋相对地问：“难道你要进宫当十常侍？”
周仓连连摇头：“不要不要。又没有葵花宝典练，当什么太监？”
华佗敲敲桌子，说道：“刚才坐在这的蔡伯喈，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其音律书法已是当世之最。你若把这棋谱献给他，兴许他能帮得到你。”
周仓脑筋急转，颇为意动，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他自个都被朝廷发配了，成了政治流民，还有能量帮别人？除非等他被董卓征召，成了董卓跟前的红人。可是董卓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上了董卓的贼船，到时候怎么下船呐？
“这能行吗？”周仓有些担心。
“你知道蔡伯喈和谁关系最好吗？”
“谁？”
“泰山羊氏。如今你们南阳的太守，就是出身泰山羊氏。蔡伯喈避祸吴会，往来所依的，就是泰山羊氏。”华佗说出其中的关窍。
周仓不知陈留蔡家和泰山羊氏这等隐秘，不过细想之下，还真是可能！周仓所记不差的话，蔡邕的二女儿蔡贞姬就是嫁给了泰山羊氏，生下了羊枯和羊徽瑜，羊枯是名将，羊徽瑜嫁给司马懿之子司马师。
若能靠蔡邕引荐，在南阳太守羊续手下谋个差事，将来无论是跟孙坚混，还是跟诸葛亮混，都有着天然的优势啊！
这事能干！成了固然好，算是入了门，不成的话，就权当自己去拜访名士了。
于是，周仓欣然向华佗请教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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