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欲掩金盘(七)
且把疏狂图一醉!
甄玠身坐南京羽鳞卫府中堂待客厅中,只觉浑身都是胆气。
方才来时,从三开间气派大门过二门一直走到中堂,穿廊过台明哨暗卡,见黑樯木令牌者无不态度恭敬,面露艳羡之色。
这感觉当真不错。
虽说,艳羡之中也带着些怪异,甄玠也没往深处想,只等薛昌过来,看他如今有多少线索。
凭这线索找那盘子,又是怎样的难题。
且拿来一试!
约摸着,临近午时三刻整点,格栅窗上人影晃动,不多时,厅堂门前现身一位须发皆白的佝偻老者,由一人扶着,跨门槛入内。
“老朽,扬州卫班剑司,魏期行。”
老者声音颤颤,语调却是十分平静,不曾带着任何一丝情绪。
“见过老丈。”
甄玠虽是意外来见他的不是薛昌,却没发问,只是淡然起身行礼。
“坐罢。”
老人缓缓走过两溜花梨木椅,至上位右侧坐定,吩咐身边人道:“万昶,唤人奉茶来。”
又指着那万昶的背影,向甄玠道:“我班剑司里的小伙子,人不错,也有能力,往后,倘若真有机会一同共事,还请小哥儿照顾。”
甄玠一怔。
这老人,也太过客气了些。
一时却不好说些旁的,只得喏喏应下。
“你有接连的疑问,却不发问,亦不推脱,老朽这双眼,险些看见了年轻人的自信呐。”
魏期行说罢笑了几声,连笑声中都听不出情绪,“薛昌那孩子,说你是半个死人……”
而后沉吟着,笃定地摇了摇头,“老朽,不信。”
甄玠依旧只以微笑作答。
“如此,你应已知晓我等寻你来此,所为何事。”
魏期行挑着雪白的眉毛问道。
“有一二猜测,但不曾知晓。”
甄玠如实答道。
“或许你不服气,起因,是老朽与薛镇抚言说,贾府祠堂之事,必定有人捣鬼。”
魏期行平静地看了一眼甄玠,“薛镇抚,本想拿你入狱,老朽拦了他……而今,我救了你半条命,也害了你半条命,这生机,却掐在你自己手里。”
“老丈请问。”
甄玠语气同样平静。
薛昌与这老者寻他前来,如此礼遇,必是有所求,既有所求,必是要他做事,做事之前,像他二人这般城府在胸之人,必会问上几句,以确定所用之人可靠。
“问?”
魏期行呵呵干笑几声,“寻你前来,是为了找一件东西,你能否掐算出,这是件什么东西?”
甄玠点点头,心说你要是不提丢东西,直接问我来此所因何事,那我还真不敢搭这话。
他虽是嘴里说掐算,意思却未必就是掐算,只是探虚实罢了。
甄玠心知此事,便也没真的装神弄鬼,直接答道:“赵飞燕,曾经立着舞过的金盘。”
魏期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一时,我竟真希望贾府祠堂一事,全盘出自你的谋划,但只调教一番,便是我扬州卫,未来的砥柱。”
“老丈谬赞了。”
甄玠谦声说道,心里的紧张情绪终于放缓些许,又问:“老丈知晓其中内情?”
“不知。”
魏期行长叹一声,“我龙策卫,最不需要的就是证据,或许羽鳞卫做事,还要捏造些证据出来,龙策卫,只需要猜,有理由地猜,而且要猜得准!”
“若是,猜不准呢?”
甄玠问道。
“猜不准,也没有惩罚。”
魏期行云淡风轻地说道,“只不过,果真猜错了,说明你错估了形势,这后果所带来的反扑,全有你独自承担。”
而后一笑,“我扬州卫有九方龙策卫牌子,你猜猜,现今府里空置着几方?”
“猜不着。”
甄玠嘿嘿尬笑几声,以期蒙混过关。
“六方。”
魏期行倒也没就此事为难,“真正能代表龙策卫身份的牌子,老朽这里有一方,扬州卫那处,两位老哥哥手中各有一方。”
老哥哥……
甄玠心底一阵发寒,羽鳞卫九司之中,作为大脑的龙策卫之职,显然不可能常年空缺,但现今确实是空了六个。
难道说,递补进来的,所谓的年轻人,折损率竟然如此之高?
百分之百。
也许是三五年,也许是十来年,在这段时间里,加入龙策卫的人,也许是六个,也许是十六个,也许是六十个,全都死了。
想想也是。
光凭猜的,哪里可能不错?
而龙策卫面对的,都是有势力的大族,若是惹上他们,而且是不死不休地结怨,羽鳞卫不施以庇护的话,这死亡率可不就是百分之百?
权力大得没边,意味着,危险同样大得难以承受。
甄玠忽然想要退缩,但他明白现在已经不可能有退路了,所以,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老朽愿意出言保你,还是……”
魏期行缓了口气,“还是在那戏子赵墨白,卖了他相好的家里那两个妹妹之后,得着信儿,你给他免了三百两银子的帐。”
赵墨白把银钏的两个妹妹卖了?
甄玠闻言,登时只觉胸口发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老丈可否告知,那赵墨白,现在何处?银钏一双妹妹,又在何处?”
甄玠眯起眼睛,冷声问道。
“对羽鳞卫来说,算不得秘密。”
魏期行缓缓摆了摆手,“等你过了我这关,成了龙策卫,自然知晓。”
而后唏嘘道:“我愿保你,那时是知你不贪财,这很好,贪财,死得实在太快了……但你慈悲,这很不好,这世上万般因果,最难猜的就是人心,你要时刻记着,倘若在你的谋划之中,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你必须把人心往最恶毒的地方想,才有机会,看清事情的全貌。”
随即长出一口气,“老朽这些同僚,真论起来,死于心善的,甚至比死于贪财的还多些……”
“老丈所言甚是,不知此时可否给在下这个机会,改改这心软的毛病。”
甄玠再度冷声询问。
他从来没有如此执着,如此迫切地找到一个人。
“偏执,也是大忌……哎,苗子是个好苗子,要学的还太多。”
魏期行复又摆手,转头向端茶盘进来的万昶道:“老了,身子骨弱,你们年轻人亲近亲近吧。”
“老丈请住,在下另有一人相问。”
甄玠眼看他起身出门,忽地想起另外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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