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乡试阅卷
卢飞打算去看看林德华呆在屋子里看些啥。
进得屋子,见到他正认认真真地翻阅着化学必修一课本,这手上也没闲着,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华仔!你怎么没有去参加乡试呀?”
卢飞问到。
闻声,林德华一喜,于是放下手头的事,走到卢飞跟前。
然后,他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
“师父在上,请收下弟子!”
见状,卢飞急忙上去想将他扶起。
未果。
林德华有如磐石般,跪在地上,眼神充满坚定:
“昔日弟子眼拙,不知师父见识广博,学究天人。现在只希望师父能收下弟子,帮弟子答疑解惑……”
卢飞静静听着他继续到:
“我那日一早在您房中,无意看到了一本叫物理的书。翻开来一看,便陷入其中了,不能自拔。顿觉往日之所学,寡淡无趣。今幸而得窥天书,愿迷途知返,拜入师父门下……”
林德华说完,再一次伏地叩首。
见他诚心正意,态度端正,尤其是他没人见解的情况下,居然能独自一人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是很有些天赋的。
卢飞便应下了这件事。
刚听到卢飞答应了,林德华欣喜地蹦了起来,扭头回去继续看他的化学课本去了。
谈话戛然而止,卢飞笑容僵住,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卢飞才想起来今天真正的来意,看着正在皱眉沉思的林德华,他开口到:
“华仔,你来帮为师看看,这份乡试答卷是否能入得考官法眼?”
说完,卢飞将默抄好的卷子递给林德华。
看来,古今考生,都有着同样的德行。
在现代,当结束了一场重要的考试后,学生们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喂!你的数学最后一道函数题,都讨论了哪几种情况啊?”
“班长班长!你的物理第三道应用题,就是那个电场中的细铜丝,它滑下去的时间你写的多少?”
……
只不过,卢飞比他们的记忆力强上许多,将整张考卷,连题目带写上去的答案,全都默写下来了!
林德华见师父有求于己,连忙应答不止。
从头至尾仔细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见到林德华这位学霸摇头,卢飞不由心生坠坠,紧张地看向他。
“师父,恕弟子直言,您这份乡试答卷,多半扑该啊!……”
说完,他又继续看他的化学课本去了。
……
那么,卢飞的这份答卷,是不是真如林德华所言呢?
现在,咱把话头回到江南贡院。
自那日卢飞缴了卷,卷子便被集中到了受卷所。
受卷官们将没有答完全部考题,和有明显卷面瑕疵的卷子,也称墨卷,当场盖章、剔除。
剩者,糊名后,转由誊录所。
誊录官们逐一打开答题部分,粗略审查一番,将字数不达标,和有御名庙讳、自叙门第者,盖章、剔除。
剩下的卷子,他们会一字不差地,用朱笔誊写一遍。
这份朱卷,将会同墨卷一齐,转送对读所。
对读官们校对两份卷子,确认相同无误后,再次盖章,将他们提出外帘,与内帘官员在重兵看守的飞虹桥上交接。
最终,卷子被送到衡鉴堂。
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主要考官们,批阅、遴选考卷的地方,是决定考生前途命运的一个重要转折地。
堂内,此时气氛极为庄重。
在一块写着“唯才是用”的匾额下,一张供桌上摆满香茗,青烟袅袅。
其后,站着一众大小官吏,正在向着北方行礼。
原来,这是正在举行阅卷前的仪式。
一者,是为了感恩皇帝开设科考,为国举贤,造福万民。
再者,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赤诚之心,公正不阿,效忠朝廷。
其实嘛,这本身就是众多繁文缛节中的一种,是他们这些当官的读书人维持体面、保持威严的一种手段。
这是他们乐此不疲的,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
因为,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没资格出现在这里。
这里,有地位尊崇的翰林考官,也有作为天子家臣的监卷中官,还有一些省里、府里的重要干部组成的同考官。
他们来自各个道上,因为一场牵关国运的大事,而聚集在这里。
接下来,将由这些人,决定此次南直隶乡试举人名单,并将这份名单,同相应的卷子,呈报给礼部。
待礼部仪制清吏司的官员们复核无误后,这些人的任务才算是得以完成。
可见,其权力之大,责任之重!
差事办好了,没出纰漏,则可以获得一份扎扎实实的政治资本,由此更上一层楼。
可是如若办砸了,轻则降职罚俸,重则去官遣籍,甚至获罪下狱,小命不保。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好处与风险极端共存的一项工作呀!
此刻,主考官吕调阳拿着一筒由应天府衙门提供的匣签,递到十名青袍同考官面前,任他们抽选。
这是为公正取才,而上的一份保险,避免考官们徇私舞弊。
而前面提到的这十名同考官,他们才是这次乡试阅卷的主力军。
在其他省份的乡试中,同考官定额四名。
但四位同考官,哪里架得住南京考生五千多名的数量呀?
究其原委。
各省直,人口多寡,以及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不一,有的地方更是相差好几倍。
此次,南京乡试考生多达五千九百人,是同届广东省的三倍有余。
仅此一例,大家就能理解了,南京额外充聘六位文学兼谨者,也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张廷道,今年四十,他是一名正七品的应天府推官。
干了三年掌刑名、赞计典的工作,这让他感觉很是无趣,自认才高难用。
所幸,他得到了参加此次阅卷工作的机会。
只见他激动地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便将对应的那包卷子带到了自己的阅卷房。
拆开封条,拿出第一份考卷。
张廷道刚一拿到手里,似乎闻到了什么气味。
于是将鼻子凑了上去,确定是一股淡淡的臭味。
难道是经手的同僚上茅房忘记洗手了?还真是荒谬。
考生哪里敢如此懈怠考卷?还不把它当亲祖宗供奉,保管?
他把可能的原因都推到了交接考卷的官吏身上了。
如是猜想,他便开始了阅卷。
将这份卷子的头七篇八股文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格式嘛,还算工整。
用典,也还得当。
文风适宜,思想合纲,但词采和音律太平平无奇了。
风度嘛,则是全无。
这该如何评判是好?
头一次干这活,张廷道十分谨慎。
再三考虑之下,他拿起墨笔,在朱卷上写下“清顺可观”的四字评语。
这是一个中性词。
那么,有人就疑惑了:既然说他十分小心,那为何才看完开头七篇八股文,就给整份试卷写下评语?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啊。实在是工作量太大了,而时间上又太紧凑了。
想想,五千多名考生,十名同考官。
他张廷道!一个人!从八月十九到二十九,这短短十天中,得完成五百多分试卷的评阅工作。
每一份试卷,他都要亲自逐字逐句地看。
不像你们正在看小说的各位,往上一滑,一目十行;单指翻篇,不留评语。
诸位的爽,他是无法感受的。
因为,这些文章,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啊!
而且更不会一句一段,一目了然。
更别说,到最后,他还得批语,盖章,将卷子堆得整整齐齐才算完。
在时间上。
除去给主考官留一两天排定名次的空余,什么出题宴啊,取卷宴啊,出帘宴啊,等等一系列大小仪式,他们这些同考官都得参加。
明初,由于国家刚经历过战火,百姓生活艰难,大多供不起子弟去读书应试。
至今,两百多年过去,考生人数激增,而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规矩早已不符合当下的形势。
既然在考试规制上,不方便大刀阔斧地更改。那么,就只好从阅卷方面想办法了。
于是,就只看前七篇八股文的成绩,依此给考生水平排序。
至于其他的两场答题,也不是说考生就可以不答了。
因为外帘官员在看阅卷子时,已经把整体上明显不行的卷子处落了。
只要在外帘过了关,基本上,内帘考官也不会去过分追究你后面两场答题的水平。
放眼大明两百多年的科举发展历程,其中,科考阅卷,一度成为了所有考官人生经历中,最为艰难的工作。
不堪重负下,第一位天才发明了这个办法。其他人一听说,觉着很不错,就开始模仿。
于是乎,就行成了现在这种风气,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习以为常了。
言归正传。
张廷道停下思索了一会,他想弄清取中试卷的大致标准。
于是,他拿着这份朱卷进走去了中堂。
“主考大人,烦请您闻一下,哦,不,请您看一下这份。”
吕调阳接了过来,这一拿到跟前,也感受到了一股臭味,皱了皱眉,但也认真看了起来。
渐渐的,只见他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笑意。转而提起墨笔,在朱卷上写了个大大的“中”字。
并附上同样四个字的评语“得经传旨”,盖上自己的印签,大笑到:
“如此心性坚毅,且至情至义,至孝至廉之人,将来若为任一地,必定造福一方呐!具此者,当值得中!”
其实,尽管已经糊了名,他还是猜出来这份卷子出自谁人之手了。
当日明远楼上监临考场,他便注意到了卢飞以及他所遇到的糟心事。
虽然隔着朱卷都能闻到那味儿,但这不影响吕调阳取中卢飞的决心。
张廷道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听完,也便明悟了。
原来,主考大人喜欢这种调调。
那我接下来的荐卷标准,就按着这个来吧。
所念及此,张廷道便斗志昂扬地回了自个儿的阅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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