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弱可欺
软弱可欺
朵朵出国那天, 林晚照也带着小特,一起开车送到机场。
有车的方便就在这儿了。
到哪儿可以自己开车就去, 像刘爱国说的, 公交、地铁、出租车,还有几个孩子都有车,招呼一声, 的确方便。
但, 再方便也没有自己的车来的方便。
便是老大媳妇这种算盘精也得说婆婆做事漂亮,哪怕心里还藏着一千个算计婆婆的念头儿, 这时候也觉着婆婆待自己闺女是真的好。
一点儿不像公公, 重男轻女没见识。
同时, 老大媳妇也坚定自己的路线是正确的。公公能有多少钱, 十万多一点儿, 就是全给了老二家买车又如何, 婆婆随便一出手就是十来万,给的光明正大,起码不用偷偷摸摸。
老大媳妇站在冰蓝无袖斜摆连衣裙、背着包包的林晚照身边, 莫明就觉着自己的浅青上衣米色长裙有些简陋了。
婆婆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时髦, 老大媳妇说, “妈, 您回吧。没事儿, 我们把朵朵安置好也就回来了。”
夫妻俩要把朵朵送到学校,把报道的事情安排好再回来。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 不同的是, 那时林晚照不会开车, 也不懂出国是怎么回事。就是心里既自豪又惶恐的在家呆着了。
林晚照说,“去了看看, 给朵朵都安排好。”拍拍老大的手臂,“趁着有假期,多呆几天也没事。”
老大笑,“国外没什么好呆的,要我说,还是咱们A市好。”
老大媳妇揄掖,“是啊。哪儿也比不上A市。”
老大叮嘱了母亲几句,天热少出门,等过了暑天再出去。以前林晚照可爱听儿子的关怀了,现在她改了,不爱听这些絮叨,“还用你说。你钥匙给小特,车就先停我们小区。你什么时候回来提前打电话,到时我开车去接你,省得打车了。”
老大把车钥匙给老妈,因为老妈带小特一起过来送他们,他们就没有打车,回程小特把车开回去就行。
朵朵临走前还拥抱了下奶奶,林晚照虽然看孝子贤孙不顺眼,但对孙辈没什么意见。心里觉着有些不舍,虽然知道孩子留学也是为了以后有出息,一想到几年见不着,也挺舍不得的。
跟朵朵说到国外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虽然都是些老生常谈,可老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万里之外,虽是为的求学,但也得保重好自己个儿。
林晚照甚至跟老大感慨一句,“还是家里没钱啊。以前你姥爷留学,都是请厨子给他做饭,一点儿委屈都没受。”
听这话,老大真是哭笑不得。
老大说,“妈,咱家条件算不错了。哪儿有那么多请得起厨子的。”
看这一家子过了安检,林晚照就带着小特回了。老大媳妇看清楚登机口,把护照机票放包里,说起来,“妈真是疼孩子。”
“是啊。”老大背着包,“老人总是担心孩子在外头吃不好。”
朵朵清闲的背着手,“我是不爱吃国外的那些牛排、薯条、蘑菇汤。”
“你就凑合着点儿吧。”老大媳妇道,“吃惯了挺好吃的。”
“偶尔吃一回还行,天天吃有什么意思。”朵朵真不是那种特别想出国的孩子,她说,“网上都说,法国大餐最好吃。”
“等出去后你有空自己去吃法国大餐吧。”
一家子找到登机口坐下来,朵朵给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奶奶已经在登机口坐下来了,让奶奶别牵挂。
老大又说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林晚照刚回家就接到仙儿的电话,仙儿问能不能到林晚照家里住两天,她想过来清净清净。
林晚照当然一口应下,问仙儿要不要过去接她,仙儿说不用。
林晚照把地址告诉仙儿,仙儿约摸是中午到的。
仙儿一身干干净净的小碎花雪纺衣裤,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提着个黑色手提包,人有些瘦了,发根都白了,神色看上去说不上好,但也没有很坏。
“快进来。”林晚照接过仙儿的手提包。
这会儿仙儿肯定没吃饭,林特已经有眼力的给仙儿姥姥拿来碗筷。仙儿去卫生间洗洗手,过来吃饭。她跟林晚照认识几十年,也不用虚客套,仙儿先喝一大口青菜汤,说,“嫂子,我要再不出来,就疯了。”
“怎么回事?”林晚照问,“中意又出幺蛾子了?”
仙儿说,“这不现在拆迁房都到手了,MD,那千刀万剐的老狗就张罗着把拆迁房都分了。我说别着急分,先前还没吃到那拆迁款的教训?”
仙儿叹口气,“我家房子本来就不多,拢共也才两套。我算计着,一套我们俩自己住,一套出租,再加上国家发的退休金,过日子也够了。”
“那老狗开始也没说什么,志伟他们哥儿俩就见天过来,话里话外的说谁谁家分了谁谁家又分了!还有俩儿媳,又给买衣裳又给买鞋,就是之前那一套!那狗就又晕头了,说了,房都分了,两套,哥儿俩一人一套!我俩就跟俩儿子养老!”仙儿直捶胸口,“你说把我气的。我们在家干两仗了!现在我就是家里的大恶人,儿子媳妇都不搭理我了,话里话外,满小区的说我抠儿!闺女替我说句话,还叫志伟打了。”
仙儿说着眼里泛起泪光,狠狠的抽一鼻子,抽出两张纸巾擦眼泪,继续说:
“我不想再伺侯那狗东西了!嫂子,我娘家也是一堆糊涂的,我过来住两天,看看外头有没有能干的活儿,我去找个事儿干。就是再累,我自己挣碗饭。叫他们在家折腾去吧!反正,要房没有,要命一条!我就是死了,看电视上说现在有那个叫遗嘱的东西,我立个遗嘱,我全捐了,谁都别想得!”
仙儿是气狠了,不然依她的性子,断说不出这些狠话。
林晚照说,“只管住着!你早该挺直腰杆儿,怕什么,家产本来就有你一半。你自己攥紧了,高兴了给他们儿,不高兴,就是不给!别想以后生病住院没人伺候,要人伺候的时候能有多少天?孝顺的孩子,你就没东西给他,也一样孝顺。难道天底下就都是有钱的父母?那些不孝的,你就把骨头砸碎了去奉献,也不会把你放眼里。”
仙儿点头,“就是这样。”
“以前我总想,凑合着过呗。如今看来,是凑合不下去了。”仙儿看着林晚照,眼神中有破碎后的苦痛,也有一股拗着劲儿的笃定,“稍微想活的有个人样儿,都不行。”
仙儿的心情当然不会很好,但吃的并不少。
活到这把年纪,遭遇这样的家庭儿女,既没气死也没抑郁死,就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等吃完饭,林特收拾厨房,林晚照就叫着仙儿到房间说话去了。
仙儿提着自己的黑色手提包,一进屋就把手提包搁椅子上,拉开拉链,拿出三个红本本递给林晚照,压低了声音说,“嫂子你帮我收着。”
林晚照已经看清,房屋产权证。
仙儿不是没准备的出门,她把房本儿、身份证、户口本儿、银行卡都带身上了。
林晚照表扬,“干得好!”
仙儿说,“嫂子,等下午凉快些,你跟我去一趟银行,我把银行卡的钱全都取出来,搁你这儿。等用时我再跟你要。”
林晚照问,“这银行卡是谁的名儿?”
“我的。”
“那就下午再去。要是中意的,咱们立刻就得取,不然等他挂失就不好办了。”
仙儿点点头。
仙儿就在林晚照这里住下了,家里中意险没急疯。中午就发现仙儿不见了,不是中意多么的敏锐记挂仙儿,是回家吃午饭发现家里没人。
原本应该热腾腾的餐桌擦的干干净净,原本该有人忙碌的厨房空无一人。
中意心里就觉着空荡荡的,卧室客厅转悠一圈,再喊两嗓子,都只有自己的声音。中意直觉不大好,开始找人。
先是往仙儿常去的几家打电话,都没见。
中意就有些着急,打电话给闺女。前儿那老婆子已经把儿子媳妇得罪完了,能去的地方也就是闺女家。
结果,俩闺女也都说妈没过来。
又往大小舅子那边儿打电话问,都没见着。
中意就急了。
把住的近的俩儿子都招呼过来,志伟还说,“不是故意吓唬咱们吧。”
中意怒骂儿子,“放你娘的屁!衣裳都没了!”
二儿子志建说,“那就是故意走的。爸您别急,想想我妈能去哪儿?”
这急就急在,找遍了也不知道仙儿去哪儿了!
一般像仙儿这年纪的老年妇女,不回娘家就是到闺女那儿,可这两处,都没见人哪!
中意家找人的时候,林特在家给仙儿姥姥普及一下公民财产权的相关法律知识,以及子女对老人具有赡养义务的相关规定。不客气的说,像仙儿姥姥现在的年纪,就是把俩儿子告上法庭要赡养费,法庭也会支持。
像这种强逼着老人分房产的事,当然是犯法的。
只是这在传统认知中,一般都归属于家事范畴。
可如果仙儿姥姥不愿意分房产,任何人不能强迫她分。
让林特来说,是仙儿姥姥太善,不然,别的不说,市长电话打过去,当地片区就会帮助仙儿姥姥的。
但很多老人总是想家丑不可外扬,总是想给孩子留余地,结果,反是将自己迫处绝境。
老人并不是没有力量,只是对儿女太疼惜,太予取予求,才显得软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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