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落地为兄弟
方升道是修道界中隐世不出，却最赋名望的大派，和太一道并尊为道家正统传承。
这两个道派本是一家，后来因为理念上的分歧分化为了南北两派。
在法理上，方升道主张尊儒崇圣，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因此天下儒者多亲近方升，士大夫都向道门学习修身之法，延年益寿。
太一道则因为尊奉皇权，为士大夫所不耻。当年大戎入关，跪得最快的就是太一道。如今很多道士都入朝为官，总坛终兰山更被大戎皇帝册封为圣地。
方升道总坛则在西川卧梅山，因此躲过一劫。方升道也得以继续尊奉大肃正统，取得了道义上的至高点，和江东的儒门世家休戚与共。
“难怪那些士大夫势力广大，原来背后居然有道统支持？他们在朝堂上帮道士说话，道士在朝堂下帮他们搞事，当真是王巴看绿豆。”
听了肃慈的话，白衣少年冷笑连连，望了一眼那个昏迷过去的鬼仙道士。
这个道士，十有八九就是方升道的人了。
“是啊！方升道或许算不上圣地，但千百年来积累雄厚，高手甚众；据说数十年前，道门和士大夫勾结，几乎把控朝政，连太子都被废掉了……若不是大将军王突然崛起，当今皇上怕是也坐不稳龙椅。”
肃慈虽是大学士府最不受待见的庶子，但知道的东西却比很多达官显贵都要多。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么……”
白衣少年背着手，微微踱了几下步子，品味之间，却有些鄙夷的摇了摇头。
“像太一道那样尊奉皇权，固然不对，但方升道更为可恶！他们的道统，无非是架空皇帝，自己说了算！话都让士大夫说了，老百姓算什么？”
听了这话，肃慈和蔡功成微微一愣，随后也默默点头。
皇权独揽也好，士大夫共治天下也罢，都没有老百姓说话的权力。人民依然被奴役。
“敢问二位，意欲何往？”
白衣少年转过身，向肃慈和蔡功成询问了一句。
肃慈说道：“我二人准备回转京师，参加明春会试！博得功名，真正为国家和百姓们做点事情。”
“路上安全吗？”
少年关切的追问了一句，“如若不能确保安全，二位可先回泯南，我托朋友关照，明年送二位上京。”
肃慈拱手道：“多谢义士挂念，不过这次出了泯南，他们再想找到我们就不能了！只要义士想办法，将这侯皓然拖上一段时日……”
“哈哈，这个容易！”
少年望了一圈地上躺着的人和马，笑了一下。
“二位也知道，我是道术显化，并没有暴露身份！咱这一走，这姓侯的就是死在这儿，那也是无头公案！当然，我不会给二位添麻烦的……”
“如此，多谢义士！”
肃慈和蔡功成向少年拱了拱手，“我二人若能得中进士，日后必然回泯南拜谢！若事有凶险，义士不便暴露身份，我们也要虚拜一礼。”
少年也拱手笑道：“好说，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不过是泯南众乡亲中的一员，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二位腾举之日，便是你我兄弟相会之时。”
“好，请！”
“请！”
三人互相拱手拜别，居然有些依依不舍。
虽然从相识到交心还不到一个时辰，肃慈和蔡功成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但心灵上的交流却远胜过皮囊上的吸引。
很快，肃、蔡二人收拾好东西，骑上自己的马，再次向白衣少年打了一拱。之后一策马缰，向着官道旁边的小路飞蹄而去。
随着马蹄声逐渐消失，白衣少年也微微一闪，整个人在月光下如虚烟一般的淡去了。
同时，天太一道阳和的风卷了过来。
这些人，马匹，兵器行李什么的都被暖风一同卷起，飞回了源州……
……
夜半。
开始偏西的月秋洒在瑚州大营上。
盘膝闭目坐在床头的乔银，慢慢张开了眼睛。
“方升道！”
“原来这些士大夫的后面，有一个道统的支持？我说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大势力！不是说方升道不问世事，隐居化外么？果然是大隐隐于朝……”
从床上站了起来，乔银在房中走了两步，当真是得知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消息。
他以前只知道，士大夫豢养死士，府中还有幕僚，武功和道术高手众多。但这总归是不合常理的事情，毕竟高手不是白菜豆腐，怎可能层出不穷？
一个世家，想培养和皇宫相当的高手，根本不可能。
但有了道统，那就不一样了。特别是方升道这种底蕴雄厚的道统，许多小门派和散修都会依附，几乎囊括了天下近半的修士。
尤其是道术高手。乔银丝毫不会怀疑，士大夫们掌握的道术力量，比皇帝还要多。
毕竟皇权和鬼仙是对立的，这已经成为了公论。就是大戎皇帝都得妥协，朝堂不近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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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鬼仙必然要投靠地方道门。
“如果是这样也还罢了。怎么方升道还能炼制武道高手用的飞剑？想来这种法宝不会太多，要不然其他人也不用混了，皇帝都得被乖乖架空。”
喘了口气，乔银上前打开了房门。
或许是心情感到了压抑，深夜的冷风破门而入，竟他让全身上下都是微微一紧。
蚌！蚌蚌蚌蚌……
这个时候，传来了营房外打更的声音。此时正值四更，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偏西的月亮，呈现为半圆的上弦月，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这是日月近于直角，往往夕阳未落月亮就已升起，因此月落时分离天亮尚有一段距离。
重阳过后，夜航能以月亮作为路引。
“哎，这个时候还观测什么天象？真是难改职业病，我是来看那口飞剑的！”
摇了摇脑袋，乔银很快醒过神来。
不大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人四马。另外还有一些行李包袱，都堆放在墙角。
乔银走到那个侯皓然旁边，用钳子从他背上的青囊里摄住了那口剑，缓缓的抽出来。
如此小心翼翼，当然不是怕惊醒了他们。以乔银现在的道术，就是武圣都能震压，法空也要饮恨当场，何况这些人中没一个武圣。
之所以小心，是怕割断了自己的手指。
这口剑不能用神魂摄拿，上面刻有非常剧烈的阳刚法阵。乔银观想的魔神都被一剑斩杀，要是普通鬼仙被它斩中，绝对是十死无生。
乔银能将这口剑带回来，就是将它放回侯皓然的青囊中装好，然后一道卷了回来。
他如今的道术力量，远超夜行千里，日行八百的普通鬼仙。上千里的路，半个晚上就回来了。
摄出这口剑，乔银小心的捏住钳子，回到房间，然后点上了明亮的岩油灯。
灯光下，他终于仔细看清了这口飞剑的样子。
除了没有剑柄之外，这口剑和冰裂纹钢打造的宝剑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普通的冰裂纹钢，开片是青色或者黑色，这口宝剑则是血红色的开片。
这种血花纹，在乔银眼中也并不稀奇。他现在就有好几口血花纹钢的刀剑。
但那些血花纹钢，只是拥有和血纹钢一样的质地，并不能作为飞剑使用。因为血花纹钢的经络炼制不纯，属于武道刀剑，不能像血纹钢一样遁入神魂。
而方升道炼制的这口剑，却会飞。
并不是用神魂遁入剑身，以道术驭剑，而是灵肉合一的武道高手滴血祭炼，以武道控制的飞剑！
“真是太厉害了！这到底是怎么炼制的，能不能拿来为我所用，甚至大量仿造？在这种法宝面前，鬼仙的优势当真是毫无价值了。”
乔银把剑放在桌上，试着遁出神魂感知了一下。
但这口剑上蕴含的巨烈阳刚之力，让他的神魂一靠近就感到不舒服。这还是在没有催动的情况下，不然一剑下来，乔银的神魂又要受一次伤害。
要知道，他可是渡过两次雷劫的鬼仙。要是换了别人，念头都无法靠近。
于是，乔银微微扎破了自己的手指，试着用血祭炼了一下：但血一滴到上面，他明显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武道金蟾微微波动，祭炼也被拒绝了。
“原来如此！那个肃慈好像说过，这种法宝是先到先得，理论上只能一个人祭炼！它现在是侯皓然的，别人自然无法再次祭炼，除非……”
在道术祭炼中，只要宿主死了，宝物就成了无主之物。乔银不确定武道法宝是不是也一样？
“要不把那个侯皓然嘎了，再试试看？……好像不妥。他毕竟是当朝刑部尚书的公子，就算要嘎，也得跟祁老大和亲家公商量一下，免得惹出麻烦。”
乔银并不是魔头，杀人夺宝这种事毕竟不太光彩。所以夺宝和杀人最好分开来做。
唰……
光芒一闪，一枚亮晶晶的珠子从眉心遁了出来：正是幻灵佛珠。
“这口宝剑上的阳刚气血虽然厉害，但也没超过那个法空和尚，更何况祭炼它的是侯皓然？我连法空的拳意都能破去，还对付不了你！”
乔银冷冷一笑，幻灵佛珠一下变得更加明亮，其中隐约闪烁出一尊手执铁弓的魔神。
正是修罗王！
随着修罗王铁弓一弹，这枚佛珠好像火铳的弹丸一般，重重地撞击在剑身之上。
当——！——
这口血花纹长剑，顿时被撞出一声清脆的长吟！颤动之间，连桌子都跟着嘎吱嘎吱响了起来。
乔银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猛然剧痛！就好像当初被法空的鲜血沾染一样。
骨碌碌……
那枚幻灵佛珠，随之与乔银失去了联系，一下落在了桌上，继尔滚到了地下。
它上面的六道幻境，和之前那三枚幻灵佛珠一样，被强大的武道拳意洗炼掉了。
乔银恢复了一下神魂，再次望向了这口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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