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幕后之人,幕后之事
阿泰尔·金从大约两层楼高的地方摔落，疼痛将他从短暂的、死掉一般的朦胧状态中唤醒。
他咳出肺里的冷气，慢慢起身。
被传送的过程在他的记忆里是一个断层。他能想起的最后的场景是他向赫利俄斯发出警告的那一幕。此后他们是怎么被袭击的、他又是怎么脱离了赫利俄斯独自一人冲向暗影先知的，这些都没被人类的思维逻辑记录。
当他把自己现在的思想定义成“人类”的时候，他排除了另外的“他”。如果那些东西也能被称为“人类”的话，那他可能要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那座水晶镜子组成的宫殿里，翅膀暂时失去了吸引他的目标，正在镜廊里横冲乱撞，金色的影子们追在后面。
此刻他的身后空无一物，应付外面事情的任务就全部被丢到他的肩上。
茫然无助的原始人不得不抓住方向盘，但这样的路况对一个还没考驾照的大孩子真的不太友好。他对这具身体不熟，正如他对机修一无所知。他头疼欲裂，大多数肌肉都在痉挛，可能是注射进体内的毒素开始起效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座高大教堂的圆顶上。
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由岩灰色精金构筑成，高出附近其他建筑许多，装饰着一排排的颅骨和带着泪痕的天使。
尽管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教堂可以说正朝着狮门。
阿泰尔不认得狮门。
将虚幻的纸上文字勾勒出图像，再将想象中的场景和实物建立联系需要一个过程。凡人的脑瓜子在这里会遇到一个坎，加装了禁军版加速器也是一样。
他的皮肤感受到了泰拉室外的炽热。泰拉一直很热，但夜间的温度高过日间就不正常了。
他的眼前忽明忽暗。有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燃烧的城市，连云也仿佛被点燃，一切都透出鲜亮而呈现血红色。而在下一个瞬间，火焰流出的黑色煤烟痕迹融入夜空，他又只能看见入夜后的泰拉。
天空很奇怪。那儿有些东西。有什么在那蜿蜒舞动。通讯器里有静电声刺啦作响，隐约有爆燃声和尖叫，间或能听到酷似野兽的嘶嚎，还有膜翼拍打空气的振翅声。
他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幻觉。他也感觉很冷，是那种从核心被冻住的冷。
这是怎么回事？
劲风突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阿泰尔，跑。’
是魅影。那个独角，穿着杂色图案的衣服，扮演剧团中最致命的角色。
他的形象是一闪而过的虚影，在靠近的时候突然破碎成色彩缤纷的万花筒。雪崩般的发光尘埃旋转变形，然后寒芒破空而来。
这么快？
如被训练的那样他刺出战戟，但是他身体里在某个力量突然移动了他的手，让他瞄准的不是暗影先知而是先知手上的那柄黑色的匕首。灵巧的异形于是避开这一击，踏在禁军长戟上继续深入。
金铁交击擦出一星火光，然后那柄匕首在阿泰尔眼中变成了一团覆压而来的阴影。
在那团阴影后面，椭圆形面罩拖着钻石般的光尘，如同一面银色的镜子。
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开始，阿泰尔还没有从镜子里看见过自己的形象。
他只知道自己是长发，并且长相在禁军里面属于不太容易引起注意的那种。当他捧起他的头盔，仅能从耀金清亮的反光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倒影。
他没有见过自己不被遮掩的容貌，也没有见过自己全副武装的样子。
后者没有带来太大的疑惑。他还不太明白盔甲上雕琢的符号的含义，也不能看出手中的精金面具与其他人的是否有区别。当他戴上头盔，一切个性与代表人类外貌特征都会被盔甲的形象所覆盖掉。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镜子了，他会和赫利俄斯以及其他禁军一个模样。他在他们身上看见自己的倒影，并且有意无意地把自己框进那个形状。
但实际上是这样吗？
在那金色的镜子后面，是什么样的存在正羽翼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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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之遥，曲面的镜子映出阿泰尔被面罩遮掩的面容，盔上鹰隼伸张的羽翼就像在描画镜廊里那对扑扇的翅膀。
吸引他的东西又出现了，于是他兴冲冲地飞过来，亮出爪子跃跃欲试，在发现身体没有响应他的命令后对着正努力控制身体的那位大吵大闹。金色的影子们及时扑上去抓住了他，冰冷的火焰凶猛地挟持了羽翼，不让他触及外面的真实。
【快抓不住了！那东西到底怎么吸引他了！】
【这不是我等能轻易揣测的，用力摁住他吧！】
【简直比网道里那些恶魔还难缠。】
【可恶，为什么那些罐头能被祂带着揍魔崽子，我们得给这团毛球当鸟窝垫料！】
……
他能听到镜廊的边界传来缠打的声音，就像在他身后发生争执，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随时会殃及到他。
他们提到他了。
【……就没人能来搭把手吗？花豆芽好可怕。】
【闭嘴小子，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禁军了，别到我们这里丢人。】
他们说话的方式更接近阿泰尔自己而不是严肃无情的帝皇禁军。
但他们说的没错，狄奥多西的特殊训练和那些影子的传授终究让阿泰尔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他迅速调转长戟，横在自己和阴影之间。
那团阴影撞上电光闪耀的战戟前端，短暂地显现出了那柄黑色匕首的模样。
没有力场附着，但它不可能是普通的刀具。相撞时它没有被长戟的分解力场破坏，就像上面附着着另一种力场保护了它本身。
两种渴念汇聚成寒冷向他压迫而来，他不能让它们真正接触。
跑，快跑，拉开距离，这东西邪门的很。
他是这么想的，但暗影先知的权杖接续了攻势，一下撞击在他的头盔上。
右侧目镜被撞裂了，阿泰尔眼前眼冒金星——不对，冒起的不是闪闪烁烁的小星星而是色彩繁杂的小丑笑脸。
与此同时，迅捷轻盈的灵族一个翻身跳到他脸上，一下缠住了他的脑袋，匕首划过一个弧度绕开僵住的战戟，在扮演观众的丑角们的掌声和喝彩中阴险地刺向禁军头盔与躯干的衔接处。
被束缚的小鸟发出了自由的欢呼。
阿泰尔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那种寒冷一下子就贴着他的脖子了。太近了。阿泰尔不能阻止那种寒冷靠近他了。
他向后倒下去，半是因为震惊半是因为身体控制权变动。对于灵族使用的战术，不要说保守的古人了，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影子们都沉默了。他们中间没有人敢说自己有过被灵族用大腿夹着脑袋放倒的经历。
银镜面具几乎贴着他的面罩，在某一个瞬间，他恍惚地看到了一个大笑的鬼脸从上面一闪而过。
所以是你？
他无声地嘶吼着，试图喊出那个灵族神明的名字——
当禁军的背部装甲砸到地上、丑角的匕首将触及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们脚下的教堂顶部垮塌了一块，演员、舞台和观众在焰尘中陷落。
‘目标第三次接触，表现与预期相符，观测到明显的解离现象。’
‘记录，控制时间，继续。’
‘且慢。你确定时海之锚的安插不会让他散架吗？’
‘闭嘴艾达，继续你的任务。’
‘听着禁军。把他组装起来的时候我在场。如果因为你的指使导致他被拆解，你要做出解释的对象就不仅仅是我了。’
‘他不会一直被困住的。最早的计划不适用了。我自有分辨。’
‘我不能明白。’
‘隔墙有耳，事后再说。’
教堂尖顶飘旋起斑斓的火光，将造成了这场塌方事故的肇事者的身形消湮。
远处，黄金之军正踏出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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