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师爷
赵虎声音粗犷，没好气道：“还能有啥要紧事？柳师爷惦记的无非是少爷的城主宝座。他一直包藏祸心，这次算是找着由头了！”
周云墨笑道：“我们这就去中和堂逛逛。”
中和堂正是柳师爷处理政务之所。
自老城主过世之后，新任城主周云墨不理政务，黑石城的政务便一直由柳师爷代为打理。
司徒龙摸了摸鼻梁，赵虎费力合上张大的嘴。他们心想你才突然说要去看看护城大阵，现在又要去中和堂了？要知道你以前对那地方可是避之唯恐不及。
而且你刚刚才想起自己拱手让出了城主之位，难道就仅仅惊讶了那么一瞬？
他们似已发觉，少爷醒来之后，面容平静虽更胜从前，有如超然物外，但言行间似乎多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天马行空般的……勇猛！
没错，就是勇猛。
他们不知他前一世曾修大道，眼界开阔，自然不会受限于所谓的“规矩”。
小玉心想，中和堂无趣得很，又有什么好逛的？
周云墨解释道：“东胜大陆中，中域尊儒，东域崇道，北域信佛，唯有南域保留着最古老的传统，只敬天地，不拜鬼神。”
“大陆的建筑往往受当地民众信仰影响，中和堂也不例外。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和就是天地安位，万物成长，有天人合一的意味，正是本地信仰的体现。”
小玉发现自己没有听懂，心想以后我也要多读书。
赵虎却不以为然，道：“人非好人，地自是邪地！”
“想杀少爷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却必定包含柳师爷。这烫手的城主之位，咱们不要也罢！”
司徒龙也劝道：“少爷此次能捡回一命，已是万幸，不如退居幕后，静观其变？”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要不还是用老办法？”
司徒龙摇了摇头道：“大叔公已决心废去少爷的城主之位，这一次，只怕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更何况，城主之位又如何及得上少爷的性命重要！”
周云墨这才想起，赵虎口中的老办法，其实便是在太叔公面前大声痛哭，只要哭出深切的歉疚以及对父亲的思念，事情就解决了。此法屡试不爽。
他心想，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
一行人向中和堂行去。
沿途，仆从杂役或低头匆匆而过，或挤出笑容向城主大人躬身行礼，总之都没有让城主大人看到他们眼中的异样神色。
他们很快便来到了中和堂。
中和堂庄重威严，两扇朱红大门高达丈许，门楣之上悬挂的横匾上书写着“天地君亲师”五个金漆大字。
周云墨见中和堂过于庄严肃穆，有威慑之意，又见堂内空空荡荡，心中微有不喜。
柳师爷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他年约四十，脸庞圆润光滑，一双小眼睛眯成了缝，闪烁着精明干练之色。他藏在袖中的右手，轻轻捏着衣袖边沿，昭示着这三年间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与运筹之中。
他见周云墨到来，忙躬身行礼，满脸堆笑道：
“少爷，您可终于来了！”
“您要是来晚几日，周家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赵虎见他危言耸听，大声道：“师爷要的无非是少爷的城主之位，又何必说什么‘万劫不复’！”
司徒龙冷笑一声，心想三年前你带走年仅四岁的火儿，难道也是为了周家？所图的无非是自己在黑石城的权势地位。
柳师爷没有理会他们，他正色道：“少爷有所不知，他们原本以为你已不会醒来，如今知道你还活着，已再次对你下了必杀令！”
他似在提醒周云墨，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天大的造化，然而周云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赵虎怒喝道：“还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司徒龙冷冷道：“既然如此，柳师爷不是更应竭尽全力保少爷周全？”
却听见柳师爷缓缓道：“他们不仅下了必杀令，后日辰时还将亲赴城主府，司徒将军又准备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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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谁？”司徒龙心中一凛。
“城中那些大人物都会来，石家少爷和黑鹰营营长更是不会缺席。”柳师爷右手依然捏着衣袖，显然对如何拿捏司徒龙了如指掌。
司徒龙一时语塞，沉吟良久。
他心想若是他们，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应付不了！
……
柳师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朝周云墨躬身一礼，道：“少爷心怀仁慈，昨夜也已将城主之位传给了火儿，而今唯有将此事公诸于世，才是唯一的保命之策。”
“少爷与金家小妾之事，已成为了他们策动政变的借口，而一旦火儿成为城主，他们闹事的理由也便不复存在，而周家依然能继续掌控黑石城。此事我已请示了太叔公，他也认同这种做法。”
“倘若拖至后日，局势必然失控，到了那时，只怕连我也保不住少爷，城主之位则难免会落入旁人之手。”
“少爷虽然宽厚，但无法修行，与石家公子或火儿少爷相比终究难以服众。”
柳师爷说完，眼角微垂，心中却暗自得意起来，“无法修行”四字正是周云墨的弱点，以他以往软弱的性格来看，必定不得不听从自己的劝告。
……
周云墨正在思考如何处理眼前这座雄伟的建筑。
他没有说话，是因为在等他们说完。
虽然不是很重要，但这件事也应让他们知道。
“我改主意了。”
他转身说出了一句令人始料未及的话。
由于表现得过于平静，动作过于连贯无滞，众人一时之间没有理解他的用意。
周云墨耐心解释：“我知道眼前有些困难，但大道之路，原本不易，修行者自当无惧艰难，无畏生死，争一线之生机，以证大道。”
“我的意思是，黑石城城主，我打算一直当下去。”
……
此言一出，连司徒龙和赵虎都被吓了一跳。
赵虎心想，少爷你竟……还要当城主？若是命没了，啥城主都是白搭！您……似乎有些勇猛过头了！
司徒龙心想关于大道修行，昔日老城主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少爷不是不能修行吗？不过就算是故弄玄虚，能做到如此程度，也实属不易！
柳师爷首次产生了对方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
“太叔公那边又该如何回复？”他心想太叔公是周家长辈，自然会以周家利益为先。
“不必回复。”周云墨随意道。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有了“勇猛”的味道。
司徒龙恍然大悟。
少爷既要重夺城主之位，那么自然不会承认曾亲口将城主之位让出，毕竟此事并没有以明文形式通知到任何一人。
既然如此，那少爷便依然还是城主，是整个黑石城的最高统治者，他说的话与法规具有同等效果。
他的决定便是最终的结论！
唯一的问题是，到了后日辰时，他们便要将此事变为现实。
甚至少爷能否活到后日都仍是未知之数！
……
周云墨说完，便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他刚走出数步，蓦然想起一事，又转身朝着柳师爷走了回来。
只见他缓缓走到柳师爷面前，揖手道：
“差点忘了正事，有件事还需劳烦师爷。”
“中和堂过于庄重威严，有威慑他人之意，非君子所为。君子者，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我有意将中和堂改造为书斋，以供待客和休憩之用。此事还需师爷多多费心。”
听闻此言，向来能言善辩的柳师爷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赵虎目瞪口呆，心想这便是你口中的“正事”？
小玉心里暗暗赞同少爷的审美，每次一到这中和堂我就浑身哆嗦，又怎比得上书房的静谧与自在呢！
周云墨大步向外行去，一行人紧随其后离开了中和堂，留下了独自沉默不语的柳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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