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终于上钩的鱼儿们
随着赛斯内务官将连夜修饰过的数据报告抱入议事厅之后，看过那一个个漂亮数字的坎贝尔伯爵很痛快地拍板了这笔令人愉悦的交易。
“感谢您的慷慨，领主大人。”
“不，是我应该感谢你，可以让我完成心愿，坎贝尔卿。”
越过那张已经满是褶子的老脸，米尔不为他人所察觉地向着赛斯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位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内务官显然熬了整宿没有睡觉。
难为他能把自己从老尼尔记忆里“默写”出的那些数字和侯爵府内历年数据，在一个晚上的时间里梳理得如此完美。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虽然自己的那个便宜爷爷走的匆忙，留下了那么一个围满了狼子野心之人的烂摊子，但好在整个侯爵府里还是有那么几个忠心耿耿且富有能力的家仆与臣子。
否则米尔不如就放弃挣扎，躺到地上，等着外面的那些豺狼虎豹吃干抹净得了。
就在第一次被封臣称呼为“领主大人”的侯爵与“尽心辅佐”的伯爵大人推杯换盏的之时，一旁的约瑟夫却默默地喝起了闷酒。
这任谁能够想得到呢？
前一秒，他借着酒劲在那边尽情施展自己的口舌与见闻，后一秒......
钱丢了。
小孩子过家家，也得讲基本法吧？再不济也得丢个硬币，确定谁当爸爸谁当妈妈吧？这么大的一宗交易，他们俩说敲定就敲定了？
郁闷和不满的心情一点点填满了约瑟夫掉在钱眼里的心脏。
『真是一个蠢货！那可是一座座每天掉金币的工坊和商铺啊！那是帝国指定的军用皮甲份额啊！就换那么一块破山谷？』
想到这里，约瑟夫就想扇自己一巴掌，都怪这张破嘴，没事整什么个华丽辞藻去把那个都是马粪鸟屎的马场说成人间天堂。
现在好了，勾起了自己侄子那玩心比天大的馋虫，半卖半送地度让出了那么大一份利益。
关键还没有自己的份！
拦是肯定没法拦的。为了一个基本已经无法破坏的交易和眼前的利益，去开口得罪一个十几年来好吃好喝供着自己的伯爵，约瑟夫还不至于目光短浅到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也只能多灌上几杯，来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约瑟夫叔叔，千万不要喝得太多了，如果您喜欢的话，我让酒窖多送几桶过去就是了。”寒暄完毕的米尔转头看到快变成一滩烂泥的叔叔，关切得说道，“还有那几个酿酒师，到时候我一并差人送到你的府邸，把桑葚果酒的工艺教给仆人们。”
“好，好，好，嗝......小米尔，你，你......很好。”
打了一个酒嗝，舌头已经发肿的约瑟夫囫囵吞枣般地敷衍了一句。
十几度的果酒，比起桑兰帝国那些低糖水果酿出来的清汤寡水，哪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可以扛得住的。
自己费尽心思去升级高产制糖的工艺，就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的酒业来上一点冲击。
度数不够、糖分来凑。
至于口感是好是坏，谁管他呢，都是酒鬼的舌头，谁比谁的要灵敏？再说了，本来就不是要拿来做买卖的玩意儿，以后总有聪明人会自己去研究改良的。
“冒昧的问您一句，领主大人，您酿造的这种果酒似乎要比市面上的葡萄酒口感更为醇厚一些吧？”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本不是真心关怀酒鬼叔叔的米尔会心一笑。
『第二条小鱼儿也终于上钩了。』
“是的，布里茨卿，这是我为了约瑟夫叔叔特别改良过的果酒。”小侯爵略显无奈和心疼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叔叔他对品酒这件事情情有独钟，可有时候喝得实在有些过量了。正巧我在学习酿酒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做出了这款桑葚酒。”
“虽然不及葡萄酒的口感，但连城堡里酒量最好的马夫都说这一瓶可以顶上他过往三瓶的量。”
“我想如果是这样，约瑟夫叔叔也可以少喝一些酒了吧。”
多么孝顺和善良的小侯爵啊......
听着米尔的娓娓道来，以及眼中微微泛起的泪珠，在场众人的心里都不免地感叹。
演到情深之处，这位“大孝子”还不忘不经意地向众人露出了那双在碾碎果子时泡得褶皱且伤痕累累的双手。
当然了，至于那一些酒精度数和糖分完全超标的果酒，是不是会把贪杯的约瑟夫搞出酒精肝和糖尿病，就不在米尔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什么叫信息差？这就叫信息差啊！同志们！』
竭力憋笑的米尔非常满意自己刚刚那出深情以及这招“反向抛开剂量谈毒性”的完美说辞。
“克诺斯在上，我相信约瑟夫会理解您这份心情的。”全程几乎没有说过话的罗素主教，终于舍得睁开了他眯了几个小时的眼睛。
『哦吼，“双尾”？』
米尔心中又是一喜。
打了半天窝，铺垫了几个小时，差点以为今天要当一个“空军佬”了，没想到临了两条大鱼一起咬了饵。
当然了，作为一个云钓鱼的非专业人士，今天到底是收获满满还是让鱼儿脱钩而逃，还得看自己提竿的水准发挥如何了。
“在座的各位如果有喜欢这款果酒的，都可以派遣仆人到侯爵府来学习。”
来了！
议事厅里的人们纷纷面露微笑。
对于小侯爵的“慷慨”，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经意间做出了这款桑葚果酒】？
没有人会相信米尔的这份“谦虚”，毕竟就算是没有把眼线安插到侯爵城堡深处的人，都知道那个黑尔曼来的酒商从侯爵大人的口袋里拿走多少沉甸甸的金币，出城时印出的那两条深深的车轮印很难不让人遐想连篇。
方才之所以没有太过在意这款“研发成本高昂”的果酒，主要是那略带刺激的口感实在有些不符合独属于贵族的“美感”。
但在布里茨伯爵的“提醒”之下，这明显要比其他酒类高出一大截的后劲，用猪脑子想想都知道，肯定会成为未来里德地区甚至是桑兰帝国所有酒鬼们趋之若鹜的畅销品。
这可不是一般的好生意啊。
“领主大人，我必须再次赞美您的无私奉献。”埃里克·坎贝尔作为里德地区众贵族们的代表，又一次站了出来，“不过我还需要提醒您，这款果酒是有可能成为我们里德特产的商品，所以我建议果酒的相关工艺还是应该有选择性地传授给他人为好。”
“关于这个问题，坎贝尔卿您不用担心。”米尔自信地回答道，“桑葚果酒的酿造工艺其实不复杂，主要是对桑葚果的要求很高。在里德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大量种植出那么高品质的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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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的话......”坎贝尔被米尔的话语噎了一下，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对这酿酒工艺公之于众。
米尔当然知道这两位伯爵心里头对垄断权可能带来的巨大利润是多么渴望，于是乎又“提了提”自己手中的鱼竿。
“而且就算是在里德，在诺德马克领，想要酿造出这样醇厚的果酒也是有条件的。”
小侯爵提起了一个酒瓶，放在阳光底下，瓶中的酒液被照得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这是桑葚果采摘下来半个小时内就开始处理酿造的酒体，离开果树枝丫的时间越长，就越难以酿造出这样子醇厚的味道。过高的气温和湿度也会影响到桑葚果的品质，所以从采摘到酿造，期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除非是其它地区的商人把酒坊建在了里德桑葚果园的附近，不然根本酿造不出这原汁原味的桑葚果酒。”
“坎贝尔卿，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不需要为公开工艺而担心了吧？”
听着米尔的解释，坎贝尔伯爵、布里茨伯爵和那个看起来清心寡欲的罗素主教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然后便沉下脑袋，思索了起来。
“高度酒”的技术壁垒存在吗？
在这个没有粮食酒的世界，那肯定是有的，主要的问题就是糖分。
已经想好如何在工艺中隐藏糖类原料的米尔，并不担心会有任何酿酒师从中发现端倪。毕竟这种只有在贵族府邸才配作为佐料的东西，有哪个平民会拿来试验，并去探究其中的奥秘呢？
至于获得工艺配方的贵族们，米尔相信这些不具备任何“科学精神”的姥爷们，最多也就会让人从桑葚果这最“重要”且廉价的原料上面做做文章，找找窍门罢了。
正因如此，米尔才敢有恃无恐地将话题从“技术壁垒”引到了“原料壁垒”之上。
“请原谅我们的无知，侯爵大人，您的这份技艺并不像约瑟夫大人所说的那样，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坎贝尔伯爵率先打破了议事厅内的寂静，开口说道，“看来我们今天的内阁会议需要延长一些时间了，我们伟大的领主大人为我们里德地区又创造了一笔可以传承后代的财富。”
“感谢领主大人。”布里茨伯爵高举酒杯。
“感谢领主大人。”
“感谢领主大人！”
……
……
“今天内阁会议的时间比以往可长太多了。”
书房里，刚刚为米尔宽衣换上便服的维克多尼亚略感不满地抱怨道。
在她的印象中，一直以来这类会议里的所有人都将自己亲爱的小米尔当作吉祥物一样丢在一旁，既然如此的不尊重侯爵的权利，为何还要将他长时间的束缚在那里呢？
“确实是长了一些，不过收获还是很大的。”米尔灌了几口白水漱了漱口，被一杯杯饮料蹂躏的喉咙口黏腻地令他恶心，“那群鬣狗们，现在估计还围在那两头贪心的狮子身边，试图从他们爪子底下抢夺一些猎物呢。”
“恕我愚钝，侯爵大人。”跟着米尔回到书房的赛斯内务官，略感不解地问道，“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将那么大的一块利益无偿地送给他们。”
“赛斯，要想清楚这件事情，你必须先理解一个最基本的东西，就是经济的本质。”米尔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座椅，示意他过去坐下，“首先，不论桑葚果酒未来的市场能有多大，这都是还没有实现的预测而已，想要将金币装进口袋里，是需要先付出大量投入的。”
“第二，虽然我们不直接进军果酒市场，但外头这些贵族们如果全部参与进了这个生意里，那未来的这个市场体量将会是巨大的。仅仅是商业税收就会远远大于短期内我们单独垄断所带来的利润，而且从建设酒坊开始就能够立刻创造出一大批的就业机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米尔起身走到陈列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递到了赛斯的手里，“你打开闻闻。”
内务官拔出了瓶口的木塞，还没有将鼻子凑到近前，一股完全不同于葡萄酒的浓烈酒香味扑鼻而来。
被白酒味冲到的赛斯，下意识地将瓷瓶举到一边，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咳咳......也是酒？”
“没错。”得意的坏笑在米尔脸上一闪而过。
『呵，小菜鸡，以后给我坐小孩那桌去！』
想起斯莱德爵士总是拿眼前这个同族表兄的品酒修养来鞭策自己，米尔谈着正事间情不自禁地捉弄了他一下。
“所以您是已经拥有了更优秀的酿酒工艺，才选择将次一级的桑葚酒的技术公开？”
“不，这种酒类是不会投入量产的，至少在近二十年里不会。”米尔并没有过多的解释，踱步走向了挂在书房一侧的帝国地图面前，“你还记得我在内阁会上所说的，桑葚果酒的酿造条件是什么吗？”
“是......时间？”
“没错，所以领地内的这些贵族想要做这门生意，就必须在自己的领地里种植桑葚果树。”
“恕我直言，侯爵大人。”赛斯将酒瓶放到了桌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帝国对于耕地数量和比例是有严格要求的，领内可以种植其它作物的园地份额已经不多了。”
“那就给！全部都给他们！”
“如果不够，就算把我们诺德马克领、海伦郡还有布莱恩堡的园地改为耕地，也要满足他们的需求。”
米尔将手重重地拍到地图上隆多郡与科尔郡的交界处。
“不光是桑葚果树，我要这些地方种满桑葚、甘果、葡萄、茶叶......一切可以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东西。”
“这，就是最重要的第三点原因。”
面对自家家主突如其来的激昂，赛斯愣住了。
对于米尔的这番说辞与命令，他一时间无法明白其中的意图。
“等议事厅那边吵出一个结果后，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和你商讨这件事情的。”深知这些“鬣狗”习性的米尔自信地说道，“说不定还会是我那个今天没有捞到任何好处的约瑟夫叔叔作为代表过来。”
『天欲取之，必先予之』
米尔为自己斟上了一杯白酒，那清澈透亮的色泽，宛如山间清泉，晶莹剔透，酒液沿着杯壁缓缓下滑，留下了一道细长的酒痕。
“侯爵大人。”一旁的桑切斯用自己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在杯沿之上，“您还没有到可以饮酒的年纪，还是请耐心地再等待五个月吧。”
“有时候你真的很讨厌，桑切斯。”米尔白了自己的管家一眼，随后转头看向了内务官，“先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吧，不用违背我叔叔的意思，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给他一点小建议，明白了吗？”
“明白，侯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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