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死亡，是一件比活下去还要简单千百倍的事情。
这世上实在有着太多的行为可以招致死亡。
能够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这或许是人类仅剩的最后一抹自由色彩。
而现在，井上优男明显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抹自由色彩被人剥夺了。
他，此刻想死也死不成了。
这无疑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不想背叛自己的信仰，可也深知以自己的心性，是绝对无法扛过敌人千方百计的逼迫引诱。
他最终还是会在一次次试探中，选择了妥协、投降。
所以他才尽可能选择了死亡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圣母的虔诚信仰。
而自杀过一次的他，很难在短时间内再度拥有自我了断的决心。
井上优男静静坐在车子里面，望着那一条凑得很近的秋田犬怔怔出神。
“哟，他似乎被吓傻了。”
这一次，井上优男清楚听见了，说话的是那一条狗。
“看他这副痴呆的模样，可能是被吓得尿黄裤裆了吧。”
井上优男缓缓回神，这一条狗的嘴巴比那些大阪大妈们骂人的嘴巴还会损人。
“唉……”
井上优男叹了口气，选择打开车门走了出去，高举着双手的投降姿势。
他很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扛不住敌人的一系列可能有的凌厉审讯手段。
与其在饱受一番肉体折磨之后，再选择坦白合作，那他觉得自己应该直接跳过这一个环节。
这样会不会投降得太快？
可是啊，那个可以为圣母信仰而死的虔诚信徒，井上优男，已经在刚才选择了自杀。
只是没有死成。
现在主宰这一具年轻躯体的人，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井上优男。
他有着很多人性的弱点，比如贪生怕死，害怕疼痛折磨。
有时候他也在思考这样太过于了解自己，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无论从哪个评判标准来看，他很难算是一个能触摸合格底线的人。
当然，他也可以假装先强硬一下，以此在这些人面前稍微彰显一下自己的骨气。
“就算你们阻止我的自杀，我也什么都不会说，因为我始终坚信自己对圣母的信仰！”
井上优男很想这样说一番话，来表现自己身困敌营的高洁骨气。
可当那位莲生大师平静目光扫来的时候，他的心跳仿佛落了一拍，第一句出口的话变成了。
“你们想知道什么情报，只要是我所知道的，我都愿意坦白。”
这话一出口，井上优男自己先愣了一下，而后变得坦然起来。
“……”
“……”
伊织宫司与犬神脸上表情同时一怔，心中同时升起一种难以置信，这里面肯定有诈的想法。
“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犬神从车盖上跳了下来，神情凝重，绕着井上优男转了一圈。
“你调整心态的能力真是让人赞叹，难怪你可以在奥姆真理教那样的邪教里面身居高位。”伊织宫司语气也跟着凝重了些。
“在我之上还有三位藏主与教主、神灵，与我并列的则有三经五部七论十五个人，我只能算是一个中层干部。”井上优男认真解释着。
“就是你在海岛上假装成警察，杀害黑川多摩？”
“是我杀了他，是我将他扔进海里面淹死。”
井上优男点头认下罪行，“可我并没有假装成警察，警察这一份职业，是我靠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考进去的，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起来很年轻？”
“年轻人干活比较有冲劲、热血。现在我们教内都在搞干部年轻化的培养方针，在提拔新人这方面上，我们比你们强很多。”
“你们只不过是想要利用年轻人未成熟的心智，以此来做一些偏激的恐怖行为！”
“无论你如何辩解，政府与企业里面，都是一群老家伙把持着重要岗位，这件事我并没有说错。”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伊织宫司不想跟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井上优男，其实我觉得这个名字更适合女孩子，可能我父母当初是准备生个女儿的。”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加入奥姆真理教？”
“我父母引荐我加入的，然后我爬上了中层干部，而他们还是底层的教徒，他们也不知道我已经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比我现在居住在哪里？我的上司是谁，平日里我是如何跟他取得联系？”
井上优男觉得自己很坦然，很配合。
“……”
伊织宫司微愣，没有再询问，他觉得这一幕实在太奇怪了。
眼前这个人未免太过于配合了吧？
自己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回答得很从容，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被俘人员的感觉。
更别说，他刚才还选择采取要为信仰而自杀的极端行为。
不对！
这人肯定有诈！
难道他是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
想到这一点的伊织宫司当即就让井上优男带自己跟莲生大师、犬神前往他在附近的据点。
“请往这边走。”
井上优男很痛快在前面带路，来到自己的房子时，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进门开灯，这一次他没有在鞋柜换鞋。
穿过客厅，上到二楼卧室，一切都是很普通的样子。
犬神四处溜达一圈，最后确信，这里平日里只有一个人居住，几乎没有外人到访。
许多地方，也确实存在井上优男在此生活过的气味与痕迹。
二楼卧室，当井上优男掀开那一块红布的时候，原本还在健全的圣母神像，不知因何而自动裂开粉碎，只留下一神龛的羊脂玉粉末。
“我刚才离开时，圣母神像还完好无损。”
井上优男认真解释一句。
信你个鬼！
伊织宫司心中对于井上优男的评价又上升了1个等级。
平宫千夜看了眼井上优男，他也觉得很奇怪，这位井上优男全程的回答几乎没有谎言，包括现在这一句话。
只是他没有他心通的能力，无法窥探井上优男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从他说话的时候，来判断他是否说谎。
可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井上优男刚才可是决绝得引火自焚，如果不是自己阻止的话，他一定会被活活烧死。
这种死法很可怕，一般人哪怕是自杀，也不会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
“你们奥姆真理教不是信仰湿婆大神吗？”
“湿婆大神只是圣母的一具化身显化，这是只有我们这些中层干部才知道的事情。”
“你口中的圣母究竟是哪位？”
“无忧真乡，无瑕圣母。”
井上优男刚说出这一句话，周围的气氛似乎短暂阴冷起来，可很快又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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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有古怪！
平宫千夜与伊织宫司、犬神都察觉到了刚才稍纵即逝的不正常氛围。
“这句话里面拥有类似于言灵的力量！”
伊织宫司语气很严肃，看向神龛里的那一堆羊脂玉粉末，神情格外戒备。
这意味着，哪怕是普通人喊出刚才那一句“无忧真乡，无瑕圣母”都可以触发类似言灵的效果。
那一位圣母似乎可以根据这样一句话，就觉察到这里的事情，并且决定要不要降临于此。
这已经到了一个类似不可言的境界，在神灵里面绝对属于最可怕的那一档。
“凡有言必被知。”
犬神此刻也从秋田犬模样，变成狗头人身的形态，神情严肃，眸光凛冽，手按刀柄，随时准备拔刀一斩。
“或许吧。”
井上优男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圣母与教主那样的级别距离他还很遥远。
正如他可以借着湿婆大神的神像给信徒们发号施令，藏主大人跟教主他们肯定拥有更加神奇的能力。
更不用说是圣母了。
“这里就是我为自己所准备的长期据点，平日里很少会回来，只有发觉有什么危险来临，我才会来到这里，换个身份，躲避可能的危险。”
井上优男领着平宫千夜两人一狗逛了一圈自己这栋房子。
很平常的一栋房子，只有那一尊圣母神像略有邪教的感觉。
“这很正常，我们首先是一个正常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然后才是奥姆真理教的一员，没有人希望自己用来休息的家，弄成乱七八糟的。”
对于井上优男这一番话，伊织宫司表示严重怀疑，能够加入奥姆真理教，并且爬到中层干部这一位置的人，还能是普通人吗？
“天快亮了，太阳该出来了。”
井上优男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向伊织宫司表示，他之前回到这里来，是想看完日出再走。
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对于这一句话，伊织宫司同样保持怀疑。
伊织宫司跟平宫千夜聊了一会儿，就打电话通知在附近张开罗网，防止罪犯逃脱的三上真嗣前来处理有关井上优男的问题。
审讯与调查，这种事情并不是他们的专长。
如果是妖魔鬼怪还好，可一旦涉及到人，就很难随意处理。
人有人权，起码当权政府还承认这一点。
被带走之前，井上优男特意来到平宫千夜面前，一脸认真道：“莲生大师，您是一位有大法力的高僧大德，被您抓住，我甘心认输。”
同时他在心中感慨一句：“可惜您无法逾越现代法律而行事，这样的您，注定只能裁决妖魔鬼怪之事。”
当井上优男被带回妖魔专司调查，犬神忍不住开口：“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们无法随意裁决一个人的性命，而且目前我们所知道有关井上优男的罪行只有杀人抛尸于大海这一条。”
“想要审判他，就必须要走正规程序，一旦允许私刑，那么就会彻底动摇整个国家的法律基石。”
伊织宫司叹了口气解释几句。
犬神摸了摸自己的狗头，“可是之前对付木村的时候，莲生大师不是直接当场吼死他吗？”
“情况不一样，那时候的木村正在犯罪，而且异端湿婆神的危险性很大，一掌拍死没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属于正当防卫。”
伊织宫司望着远处山巅即将升起的太阳，眼睛微眯，“可是啊，刚才的井上优男一下车就放弃抵抗，积极配合调查，想要杀他，也需要一个正当理由啊。”
“这跟律法无关，而是跟我们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关。”
“我们当然可以设计出一个让他反抗然后又将他拍死的桥段，甚至杜撰出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剧本。”
“可是啊，你真能如此欺骗自己的内心吗？”
一旁的平宫千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升起的太阳保持沉默。
如果刚才井上优男下车之后，真的选择负隅顽抗，那么他确实会一巴掌解决井上优男。
可是井上优男下车之后，选择直接投降，这是一个很聪明，也很狡猾的行为。
那时候的他，真的无法直接一巴掌拍死井上优男。
佛法能够凌驾于当代律法之上吗？
自己的佛法，在那一刻让自己选择了放下杀心。
这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难以衡量。
这也是他不怎么想跟那位井上优男聊天的原因。
犬神听得脑瓜子嗡嗡发疼，索性放弃思考，最后微昂着头，骂了一句，“好人真他妈难当！”
好人确实难当，所以好人才会容易被枪指着啊。
平宫千夜对于犬神这一句话深以为然，觉得对方总算是说对了一句人话。
或许是他现在还年轻，还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到愤慨不平。
如果待他年长几岁之后，或许就不会因此而心生波澜。
佛终究是慈悲的，就算是被枪指着也是一样。
所以，自己还不是佛，还需要继续努力修行。
……
自己不会死了。
当井上优男坐上警车，远离那位莲生大师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了。
他不会死了。
这个结果在他坐上警车，前往接受所谓的公平审讯裁决时，就已经注定了。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裁决他有罪，他必须死刑，他也绝不会死。
因为啊，他太了解政府部门里面的弯弯绕绕，以及一重接着一重的程序。
只要有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就必然会被奥姆真理教的其他成员救出去。
这世间的妖魔鬼怪，邪教异端，最先开始接触并了解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身居高位的人啊。
对于饶过自己的那一位莲生大师，他确实由衷感到佩服，因为对方在那一刻选择放下杀心。
警车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当地警察署的方向而去。
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周围负责看守的警员，纷纷陷入沉睡。
车门自动被打开。
井上优男只是向外面看了一眼，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静静坐在警车里面。
总有一些人跟自己一样不再相信所谓的公平正义，想要设计一些桥段来杀死自己。
呵，他是不会离开警车，也不会做出任何可疑的抵抗行为。
想要杀死自己，要么就光明正大来，要么就坐视着自己通过一连串的审讯裁决程序，在不久的将来脱罪。
过了一会儿，后面的警车跟了上来。
井上优男被换到另外一辆警车上看押，这辆车上有两位妖魔专司成员坐镇。
“当好人确实很难啊。”
井上优男心中低喃一声，嘴角扯出一抹嘲讽。
井上优男最终还是死了。
死在他进入妖魔专司的第二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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