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真心
佛印跟苏轼有段“狗屎与佛”的对话，通俗来讲，就是腐眼看人基，罗学云自问没有终南捷径的意思，却防不住别人如此想，欺世盗名装模作样这些揣度即便嘴上不说，也不能逼着人家心里没有。
午饭到底去了罗学云表弟汪全家，一来是好安排，大帮人轰轰烈烈，没有个召集人手的能量户，一时半会搞不定，二来易宗阳想多走两步，看看农家生活究竟如何。
坐在车子上走马观花，道路两旁的农田人家如浮光掠影，贫困的本色仍在，低矮破旧的土房子，打满补丁的衣物，但是青云农业的努力，给这张乡野图画做了许多靓丽点缀。
赶着鹅群的老汉，细竹棍绑着烂布条，笑起来满是皱纹；背着书包的孩童，粗麻杆绑着小风车，跑起来呼呼直转；挟着脏盆的汉子，裤腿卷得老高，深一脚浅一脚抛洒肥料……
一声悠长且响亮的“回家吃饭~”让场景更加鲜活，一切都动起来，跳起来，美丽绝伦。
易宗阳想到，有些人对家乡是有爱的，爱得深沉爱得热烈，对亲戚朋友是有爱的，爱心呵护爱心关怀，有些东西不必非要问一个答案，只要看事物而今的发展，就已足够。
倘若你心中假定答案，那别人怎么回答，都不会满意，问也没无用。
“企业承担社会责任，青云农业带了好头。”他说道，“在改变老区贫困落后的努力上，罗学云和青云农业的模式，发挥巨大作用，我们不仅要表扬，还要学习探讨，将来做得更好。”
此言一出，整个接待任务就算成功大半，只要后面不浪，妥妥的胜利。
汪全的爷爷跟罗学云的爷爷是把兄弟，据说是一起干活混饭吃的过命交情，两家儿女结婚有点指腹为婚的意思，娃娃亲在那时候很常见，现在都还未禁绝。
两家父母玩得好，不是结亲家就是拜干爹，蔚然成风。
科学解释就是两家能玩到一起，多少门当户对，三观相似，知根知底，除却自由恋爱，算了，包括自由恋爱，结婚都是一种茫然的寻找，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很难说，与其这样还不如交给朋友家，至少放心。
是以姑姑罗芳虽是远嫁，一在县西，一在县南，时常不得见，却没吃公婆的苦头，真当女儿待的，比罗老娘幸福多了，只是生活的苦不少吃，汪集田集大哥不笑二哥。
随着罗学云崛起，汪家多多少少沾光混起来，做工学手艺种蔬菜养鸡鸭开小卖部，外面有人帮衬，全家一起努力，发家真心快。
全家福小卖部，优选超市代销点，联系电话……旁边还有块小黑板，写着代收金银花、菊花、知了壳等价目表。
易宗阳未下车就看到这硕大的牌匾，不免惊异，乡野路边的小卖部都这么全面，抢供销社的生意？
“村里交通不便，赶集采买多是步行，很少进城，货物往来麻烦。”
罗学云道：“即便是青农的运输车，不到收获季节，也不会经常过来，但是优选超市的送货车，每月至少下乡一次，有什么需要代买代卖的货物，尽量帮忙转运，做到满车来满车去，双方两便。”
“优选超市？跟二七区的优选商场……”
“是一家的，都是我做的百货选品仓储销售品牌，超市和小卖部属于是节点上的实体。”
易宗阳眼中闪过一丝奇色。
“我听说优选是江城来的，还以为是……没想到，居然也是学云搞的，很厉害，产业全面。”
“商品总要流通起来，供销从来一体两面，缺哪一条腿走路都不稳当。”
人多到需要去借桌椅，但易宗阳显然不想过于热闹，一边说着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一边又阻止罗芳杀鸡切肉，表示粗茶淡饭就好。
田秀禾觉得头大，钟乐倒是很习惯，帮忙搭手安排起来。
“别看就这小小一张柜台，能省乡亲们许多事情，针头线脑，火柴蜡烛，锅碗瓢盆都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东西。”易宗阳笑道，“正是这样一个又一个小卖部，把全国的乡村点亮，让他们享受到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
别看人多，吃起来没味，几乎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哪怕易宗阳忆往昔峥嵘岁月，不觉得老乡家吃饭是什么很难受的事，可架不住其他人不自在。
吃过饭后，易宗阳提出前往田集。
“去青云农业诞生的地方看过就回地区，省得你们一个个衣服不干。”
众人只能配合的笑笑。
倒不是易宗阳喜怒无常，实在是大家心中各有想法，如此一来，无论他怎样表现，都改不了别人觉得应该怎样应对。
到城区董朋学到底出现，真如罗学云说的那样，接在路边，易宗阳没有扫面子，下来勉励两句，不改方向抵达田集。
王运琼等在青云农业大门口，他显然是得知易宗阳此行目的后，守株待兔。
“平地起高楼。”
易宗阳简单应付过王运琼，望着研发中心的大楼赞叹，入内参观，看到许多先进的仪器设备，更是称赞不绝。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应该是别有洞天才对。”
“这灌溉都半自动精确滴灌，水肥调配，温度控制，称得上高科技农业。”
“在玉阑地区，恐怕是数一数二的。”
“不止，单论蔬菜种植，家禽培养，全省都是前列，资料库，设备群，高学历人才，规范化管理，很厉害。”
来到企业，随行者逐渐放开，七嘴八舌谈论起来，对青云农业的实力很惊讶。
谁能想到穷乡僻壤有这样的农业公司，实打实的科技企业，只是夸奖得太厉害，罗学云都不好意思听。
“这样一家公司设在玉阑地区都屈才，怎么会放到乡里，恕我直言，恐怕不利于吸纳人才。”秘书问出自己的疑惑。
“可能在真正搞技术的人眼中，偏僻安静的研究环境，尖端齐全的研究设备，比
旁边的卢鹏有些脸红，事实上陈清田集的吃喝玩乐渐渐不输城市，青农本身就是做吃喝的，玩乐引进时兴设备兴建影院游乐园就是，除却名胜古迹，人文地理和一切非得超大人流量才能供应的玩乐，许多项目陈清都有迷你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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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嘛，因人而聚，有需求就会有满足，便是旁人没法发觉，职工亲属也能引领三产发展，保障职工安居乐业。
可这话私下说可以，摆在明面上都会难堪，包括提问的秘书，他只是发问，不是一定要真实答案，这一点卢鹏渐渐懂得。
易宗阳简略参观设备实验室和试验基地，瞧过青云农业荣誉展览，不吝夸奖，秦远山默默奉献前辈高人，钟乐甘于奉献年轻党元，卢鹏刻苦钻研后继有人，皆大欢喜。
车过田集正街，秘书就发觉自己不当疑问，改造中的田集，初步具有现代社区和商业街的气象，住宅商业娱乐饮食按规划排列，给人整洁专业的感觉。
置身此地，抛开前面看过的那些风景，把它当作某个大城市的一片街区都无不可。
新田集没有旁的优点，单一个字，新。
推到土屋，整平荒地，不断以旧换新，几乎不受旧时代的影响，看眼下建成和在建的区域，足可预想将来。
易宗阳久久没有说话，他自问见多识广，世事看透，可依旧被罗学云反复创到，有太多古怪新奇的想法，有太多另类花样的表达，叫人想不清看不透罗学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他知道，自己不该质疑。
这样一个人，很明显是超凡脱俗，曲高和寡的。
易宗阳摸着公告板上的新田集规划图，罗学云的名字没有遮掩写在角落，每个来往的人都能看到，每个田集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
“这就是你心中的未来农村吗？学云同志。”
罗学云浅浅微笑。
“这只是一个方向，大家的未来生活应当由大家共同创造，我只是抛砖引玉，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路。”
“已经，很好了。”易宗阳悠然长叹，“家家户户住楼房，学校医院亮堂堂，公园影院游乐场，田野乡村在身旁，倘若全国的乡村都能变成这样，不枉我们牺牲一趟。”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美好未来的期望，一定会靠我们的双手中实现。”罗学云道，“我永远抱着热烈的期盼，相信乡亲们的力量。”
易宗阳在田集逛街，看着那些在拆在建的工地，丝毫不感觉灰尘难闻，反而充满向往。
“这规划是准备容纳全乡的人么？”秘书忍不住问道，“田集该有三四万人吧。”
“十三村一街，四万三千两百二十五人，三普的数据，这几年略有增减。”
“好，就按八千户算，全涌到镇上，按照你这种前院后园的建法，需要占用多少耕地？他们都到镇上来，家里的田地怎么办，总不可能像上班一样，开着车去乡下耕地，再回来吃住。”
秘书语气略微激动，引来不少人关注，他们看着规划图，等待罗学云的回答。
“规划是规划，建设是建设，人来，那块地才要盖房，人不来，依旧是耕地。”罗学云道，“二选一，前院后园的房子农村自建房的升级版，所谓的新农村，不是城市商品房，没谁可以两样都得，某户搬进乡里，他老屋就可以复耕复种。”
“种地呢？”
“倘若他还要种地，为什么要搬到乡里来？”
“不种地，田地抛荒？”
罗学云淡淡吐出四个字。
“青云农业。”
场中一时冷寂，远处锤锤打打的声音更显得聒噪。
秘书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学云，手指发颤。
“你想干什么？”
“公社的结束不代表它全都不对，五千年农耕历史血淋淋的教训，小农抵抗风险的能力太差，抱团取暖是唯一的办法，耕地放在这里，最终只有两条路，要么抛荒，要么被企业或个人承包。
青云做的是第三条路，争取田集农户都成为青农职工，一起种植养殖生产经营，这就是我说为什么青云农业全员占股分红，如果可以，它随时可以改名田集农业公司，只是我想它保持原来的名字，或许将来可以惠及更多地方更多人。”
秘书哑口无言，其他人则是瞠目结舌，包括田秀禾钟乐秦远山等人，他们都没听过罗学云说这话，更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想的，如此回头看，很多事都好像能说明白，包括那些看起来非常不合理的东西。
比如拿青云的钱搞助学金，修校舍，关爱青少年儿童身心健康，照顾困难老人等等，倘若从一开始，就把它当成合作社的延续，只能说是理所应当。
秘书不敢吱声，他无法评判这样的行为是对是错，这不是罗学云是正是邪的问题，而是更遥远更广阔的东西。
“这是百年大计。”罗学云淡淡道，“我不强行改变，只是清扫残局，收留不得不改变和想要改变的人，就像一个种子，埋在这里慢慢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易宗阳走过来，眼神犀利，盯着罗学云道：“农户自耕自种的热情高涨，他们怎么会放弃耕地？”
罗学云低声道：“我们正在接入世界潮流。”
“嗯？”
“国际上很多地区的农业都是少数人集团化机械生产，用科技装备的提升，覆盖庞大人力的效率，在加上地形气候等方面的优势，让许多国家尤其是米国和北方大国，输出粮食的能力非常恐怖，单以效率而言，小农耕种原始工具，根本比不上。
慢慢大家就会发现，种地除了消磨精力，也就混个温饱，自行车，电视机，都是想都别想，自我这一代人开始，便会抬头看向前方，看向远方。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谁都无法遏制的自然规律，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经过调查论证嘛，两口一张，就敢妄下决断？”易宗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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