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明白
“加油，加油！”
徐南科到田集中学参观的时候，正在举行秋季运动会，田中没有正儿八经的操场，只是一片乱七八糟的草地，更没有看台，学生们只能搬出自己的板凳，踮着脚伸着脖子观看，即便许多人都看不清楚情况，但热烈的加油声没有半点减弱。
拔河比赛最凶猛，红领巾系在手腕粗的麻绳中间，一声令下，双方同学力量上的对抗凸显得淋漓尽致，谁喊的号子响，谁的步伐齐，表现出来的冲突感特别鲜明。
此时的少年们，没有护面乳，没有遮瑕霜，脸蛋红彤彤的很不精致，可爆发出来的朝气，超脱外貌直接作用在心上，以徐南科的角度，老实讲，是分不出美丑的，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跳绳乒乓球五十米跑四百米接力……有裁判有记分员，属实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起码对于初中来讲，是很有完整参与感的运动会。
对徐南科来讲，最新鲜的是骑自行车比赛，不是比快，而是比慢，脚不能沾地，车不能倒，谁最后到达终点谁赢，对身体平衡的控制要求非常高，按说这群少年为了避免倒地，应当会被迫你追我赶，很快结束比赛。
没想到有高手，立在最后的少年，双手放把环抱胸前，仅凭双脚来回捣腾，控制自行车以分米每分钟的速度向前，短短二十米的距离，他仿佛能玩一年！
“锁哥厉害。”
“出神入化！”
“稳得不行。”
少年张开双手，笑对欢呼同学，如蜗牛般追赶向前。
徐南科揪住一个学生，问道：“这是谁，怎么这么厉害？”
“黄岗锁哥！罗青云的大徒弟，手上脚上是有功夫的，打三五个人玩似的，区区自行车不在话下。”
“别听他谝，就是跟二佬学两手桩功架子锻炼身体，什么大徒弟，天天看武侠小说是吧。”
“就是大徒弟，二佬都承认了，叫啥记名弟子，基础打好了就传真功夫。”
很明显，对这些中二少年来讲，练武打架师父徒弟这些东西有着非常强的吸引力，而罗学云玉阑武术高手的名号，更让他们佩服不已，上赶着“攀龙附凤”。
徐南科望向锁哥，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难免揣测是不是真的，毕竟这么稳很少见。
随大流看了几个项目，确实很有意思，兼具趣味和运动，慢骑自行车表现优异的锁哥，在五十米和接力跑两项同样表现出色，徐南科很快想到一个词——风云人物。
“钟乐叫我们来看什么？小朋友玩闹么。”周文不满道，“这些孩子都充满活力，是祖国未来的花朵，以后的希望，跟我们写报告有什么关系？”
余昭冲着领奖台努努嘴：“看孩子们的神情。”
坚定热烈，青春洋溢，激情四射，欢喜的脸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四散开来。
“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一个地方有没有希望，就看他们新生力量能否茁壮成长起来，将来承担大任，田集的孩子很好，有活力。”余昭笑道。
“这能说明什么，田集条件好了，家长舍得支持孩子好好学习？”周文追问道。
“或许我们可以直接问问孩子们。”徐南科紧紧盯着领奖台，凑过去拦住锁哥，“恭喜你，拿了好几个第一名。”
“感谢叔叔夸奖。”罗宗卫笑容不停，“找我有事？”
“刚才我瞧着你好像把得来的文具，送给别人了，只留个奖状，忙活一大天不是白费力气？”
“体育运动强身健体重在参与，得奖排在后面，我把奖品送出去，但是一天的快乐和第一的荣誉留下来，怎么能算白费力气？”
余昭冷不丁插嘴道：“我看见许多人都把获奖得来的文具送出去，难不成是你们的什么传统，都沾沾喜气？”
罗宗卫眨眨眼睛，道：“算是传统吧。”
未等余昭再问，他摆摆手，风也似的溜走。
“有什么话去问老师校长吧，我要去庆祝了，”
徐南科余昭不约而同露出笑容，青春热烈，洒脱自然，真美好啊。
“虽然穿的都是校服，看不出来什么，但是许多得奖的人，都把自己的文具送出去，就好像是约好似的，有点意思，我非得问清楚不可。”
余昭一边说着，一边目光锐利盯着下了领奖台的人，发现受赠予对象明确，每个人都知道该找谁，不兜圈子。
徐南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猜灯谜，根据钟乐的提示寻找答案，但钟乐并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过来，所以来田中的原因应该跟运动会没关系，只是凑巧。
校长秦亮就在运动会里面忙活，四个人连问带找，很快将其“拿下”。
“秦校长，我们有些问题请教。”
“请教不敢当，知道的我一定回答。”
秦亮的态度十分温和，叫徐南科开心不已，别说文化人肚子里是不是坏水，表面这态度就是叫人舒服，不得不夸赞。
“田中运动会办得好厉害，有模有样气氛十足，学生们都很高兴，一片片的笑脸。”
“都还是孩子，有把戏可耍，有热闹可看就很快乐，这也正是我们举办运动会的目的，让孩子身心都能健康成长。”秦亮笑道，“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搞好教育是我们的职责。”
“秦校长很开明啊。”徐南科恭维道。
“别给我带高帽。”秦亮叹道，“村里的孩娃爹娘都不咋懂得教育，动辄打骂，谓棍棒底下出孝子，亦不懂得孩子的学习从模仿开始，最后自己一身毛病，不懂得收敛，孩子学了七八成，最终一代一代酿成苦果。
田中不敢说是多好的学校，学风多么浓，学气多么正，但毕竟是家庭之外，正儿八经的教育场所，学生看到各村的同学，能了解到还有别的家庭状况和生活日常，我们也竭力让他们认识了解外面的世界。
就像运动会一样，也许不专业，像是对付出来的假冒伪劣产品，可咱还得尽力营造那种氛围，让孩子们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活动，原来还可以这样这样，不让他们把从小在家庭中，接触的一切奉为圭臬，变成从小栓到大的牛犊，长大后解了绳子也不知道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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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南科微微点头：“确实如此，父母的经验最多让孩子成为另一个他们，却很难帮孩子进步向上，真要说变得更好，还是得来学校，见不同的人，听不同的音，了解不一样的世界。”
“可这并不容易，虽说国家在搞九年义务教育，但架不住家长不送孩子读书，即便上了，坚持不了几年早早就让退学去干活，对男孩就是赶紧赚钱娶媳妇，对女孩就是操持家务减轻负担。”
秦亮长语气沉重：“我五十多岁的人，也是村里长大的，看到孩子一代一代这样心疼啊，日子过得麻木重复，没有什么改变，吃了苦往肚子里咽，最难受的是我知道有些家庭的孩子不是这样。
他们能去少年宫学绘画学乐器学围棋，能在课余时间去公园或者郊外野游，见识广了，对世界认识就清晰，将来遇到什么挫折失败，更有勇气和力量。”
“青云农业是不是……”徐南科道，“有些助学奖之类的？”
“对，学云这孩子很重视教育，他媳妇秦月就是田中以前的数学老师，不光是捐建校舍资助贫困生，还变着法鼓励家长能送孩子上学，光是青云农业技术工起步初中学历的招聘要求，就带动许多家长，踊跃让孩子继续念书。
只是有些家庭确实贫困，有些父母确实难捱，好说歹说依旧拦着孩子上学，特别是姑娘，标记出的学生我们都去走访过，还叫上当地村委，不止一次劝说，没办法，非要拦着。
现在村里不再像之前，都把自家的事当做第一要务，指望他们反复做工作也不现实，只能叹息，告诉把来学校的孩子照顾好。”
秦亮说着说着笑了。
“运动会颁奖看到没，孩子们很懂事，把比赛赢来的文具，送给需要它们的贫困学生，减轻他们家里的负担，孩子们将心比心，知道这些人来学校多么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原来是这样么？怪不得每个人都跟约好目标似的，各找各的，看来双方都有默契。
徐南科渐渐想明白钟乐的意思，青云农业让许多孩子得以上学，还在让更多孩子有机会上学，这已经不光是生意模式的问题。
诚然他可以像周文提议的那样，不跑这趟报告照写，可那就不圆满，没法感受沉甸甸的力量，写出有激情有生命力打动人的报告。
报告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写的人看的人都是如此。
徐南科站在窗边，看向外面四散活动的学生们感慨万千，之前运动会氛围越浓烈，现在就越难受，深深有一种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的哀伤，命运的艰难险阻改写起来太难。
“孩子们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学习很刻苦，跟同学相处融洽，互帮互助的友情我有时候看到真是老怀大慰，深刻感到未来大有希望，不光他们自己，也是国家。”
秦亮悠长的语调，很有一种遥远气度。
周文老老实实闭嘴，没有心情发表任何看法。
离开田集中学，众人又去了田集卫生院。
相较学校的破旧，卫生院很新，一问才知道，老卫生院早就破败，逼迫村民大病去县里，小病在村里，而后新田集规划重建，跟住房同步建设的就是卫生院，完全是按照陈清第三医院的规格建的。
当然，少不了青云公司捐助的仪器设备，帮卫生院起家。
徐南科已经见怪不怪，很明显田集的许多东西都像是被催熟的，没有青云公司或者直白点说，没有罗学云，要么还是一副无人问津的模样，要么就是破破烂烂艰难维持。
“不光是帮卫生院起家，更是支撑卫生院的主要业务。”
沈主任知道徐南科是省里来的，先天带上三分敬意，了解到是要写报告宣传青云农业之类的，就更积极热情。
“青云职工的看病报销，让许多人都更加坦然面对检查和治疗，头疼脑热、大病预诊什么的，不会硬捱硬抗，面对全乡孩童和老人，每年都有义诊，当然这个费用青云捐了大半，等同包场借我们的人手。
连番的义诊宣传，给村民普及健康知识，让他们对常见疾病都重视起来，最关键老头老太太听了我们的宣传，愿意把看医生当成前置选择，而不是土方子上一把，请神婆算一把，病情捱到扛不住才舍得找我们。”
徐南科余昭等人说不出话，有些词说出来太过肉麻，但却适合氛围，罗学云似乎对家乡有点呕心沥血，什么好的都整上来，根本不计代价的那种。
卫生院比赤脚医生和卫生室好的地方在于，它真的有些仪器设备，真的可以聚集些医生诊断看病，有些急的病情可以预处理，抓住黄金时间，再转院进行后续治疗，有些不是那么重要的病情，也能治疗，主要针对乡村实际，加强跌打损伤、外伤、感冒发烧等常见病情的投入。
上学看病，这两个问题能初步解决，那么新田集就不只是规划，而是落到实处，奔向好处。
最后就是去商业街。
来这么多天，这里一直施工，徐南科还真没看过田集商业街什么样子，饮食街有火锅店炸串店烧烤店，步行街有服装店鞋袜店优选商超等等，花花绿绿，琳琅满目。
周文很不客气说道：“田集才多少人口，这么多商店能做得下来？虚头巴脑玩假的有什么意义？”
“从古至今，杀头买卖有的是人干，赔本生意绝对没人做，这么多店设立，一定有他的考量，没谁会拿着钱糟践。”徐南科笑道，“你看看门道再批评不迟。”
众人去附近的店里查看客流量，别说，还真有，而且不少。
细问之下，都是来青农生产基地实地参观，预备购进果苗禽苗之类的东西，兜里再少都有两个钱，不会在田集丢面，再者说，田集的商店确实有新意，不光吃到买到，还有许多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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