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居家过日子，没有说顺风顺水毫无波折的，都是相忍持家，尽量促成一个和谐安稳的环境。
在这之中，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力量，也都要忍耐，但凡出现明显的bug，美满家庭的app就要经常报错，直到越变越大，最终停止运行。
对罗学云来说，黄岗和上罗坡之所以能成为他的家乡，是生活这上面的人，跟他结下深刻的情谊，共同奋斗的过往构成割舍不下的回忆，并非他重生在这里，老爹老娘在这里。
“幺妹，清官难断家务事，树果这人没救了，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捅出大篓子，爹娘蒙住眼睛，屡次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那么，不如早断，省得最后一点兄弟情谊也磨没了。”
罗学云望着妹妹语气平静。
“相信我，沉没成本不是成本，快速止损最重要，我不能保证爹娘会不会被树果气死，但可以向你打包票，他休想害到我。
即便哪一天，他小错酿成大错，最终落得牢狱之灾，我连饭都不会送，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可以把这话，如实传达给爹娘，告诉他们，我随时能搬到田集搬到陈清，甚至玉阑或者更远的地方。”
幺妹深吸口气：“二哥，我不是来替三哥求情的，而是为了爹娘，今年过年你再去一次，大哥也来，咱们全家人坐到一起，再商量商量，把爹娘单拎出来，不跟三哥混在一起。
到时候走爹娘家是爹娘家，走三哥家是三哥家，过年聚在一起，都是看老父母的面子，跟其他人没关系…”
“停，不用多说。”罗学云打断幺妹的施法，淡淡道：“你没搞清楚重点，妹，我不是一点耐心都没有，连跟树果吃顿饭都忍不了，我是不想给任何人任何幻想。”
秦月连忙拉住丈夫，说道：“别生气，再把孩子吓着。”
云云和月月早已被爸爸和姑姑吵架的势头惊动，趴在布偶玩具上，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不哭闹，不做声。
“孩子才多大，当大人的吵来吵去，成什么样子，他们还以为发生什么吓人的事情，非等着大过年哭嚎起来，你才觉得满意？”秦月劝解道，“幺妹又没得罪你，冲她发火有什么道理？”
罗学云深吸口气，扭过头，平静道：“大哥的例子，应该让老爹老娘还有不成器的树果看清楚，我是绝不会替他收拾烂摊子，助长他的娇惯气焰，亲爹不富贵的人，休想舒舒服服地做败家子！”
“我明白了。”幺妹冷笑，“合着你是觉得自己混发达了，才让三哥有变坏的底气，才有爹娘给三哥兜底的底气？
错了，大错特错，无论咱家是穷是富，三哥该变坏就变坏，你在外面打听打听，他敢自称是罗青云的弟弟胡作非为么？
老爹老娘帮三哥，也不是觉得他们联络在中间，你必须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拉扯亲兄弟，否则大哥这么多年混得比学长学平他们还差，你觉得爹娘怎么接受的？”
她越说越激动，却不想小侄子小侄女吓到，竭力压制怒气，因此显出一种可怖的情态，让罗学云看了都有些心疼，真是伤心极了。
“妹…”
“闭嘴，听我说完。”
此言一出，秦月都愕然，左顾右盼地看着，生怕矛盾爆发，回见丈夫神色平静，淡淡道：“你说，我在听。”
“老爹老娘有很多毛病，连我和大姐都看不过眼，可要论个为人父母一二三四，绝对能排前列，远的不说，就是小婶，跟娘做妯娌，俺爷苛待儿媳妇可没分大小。
可老了，还是俺娘床前伺候得勤，屎尿屁老爹幺叔都磕碜，她料理的，十里八乡说起爹娘都是直竖大拇指，响当当的好人，你认不认？”
“我认。”
“咱爹咱娘为了养活六个儿女，一口吃的先喂俺们，说大人抗抗饿没事，小孩受不了饿，不像幺叔，一锅干饭他吃大半，说大人要干活挣工分，饿得大姐三姐她们嗷嗷叫苦，你认不认？”
“我当然认，以前日子难，人家屋脊盖瓦，俺家穷得铺稻草泥巴，一到下雨，四处都掉水点子，床底下积出的水坑都能养鱼。
老爹一口饭没吃，冒着大风大雪挑着窑货，去县里赶大集，求爷爷告奶奶把瓦坛瓦罐卖了，买点米回来煮米汤养活咱们兄弟姐妹。那时候国宏叔刚当上大队支书，被俺家借钱借到见俺家人就跑，生怕被追上，甩不开面子。”
罗学云悠然道：“有些事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偏偏有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有时候做梦，都会像放电影一样，从脑海里盘旋。”
见罗学云如此，幺妹也平复心情，柔声细语道：“跟村里的老头老太比，咱爹娘算是大善人吧，没有像老周家的大皮头，分个家把好东西都给小儿，把欠的债都给大儿。
大儿家的菜园，想吃就去拔，从来不打招呼，想吃荤腥就缠着大儿，不买，满大街叫唤儿子不孝，日子白活。
二哥，别的不说，哪怕爹娘有周老皮头半分功力，整天磨着你缠着你，你好受么？”
“太好受了，我会更有理由和决心说服自己割舍过去，从此离开，永不回来。”罗学云淡淡道，“搬到江城去，一年最多正月初一见一面，你觉得这样如何？”
幺妹不敢置信：“青云农业呢，不要了？”
“首先，青云农业有没有我，都可以运转如常，最多偶尔开会，其次，如果爹娘去青农吵闹，我会把青农让出去，改名换人，跟我没半点关系。”
罗学云双臂环抱，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从乡野农村飞上枝头做城里人，约摸是个趋势，故土难离的从来不是我。”
幺妹无话可说。
钱，二哥有，舍得大方，情，二哥也有，却能随意割舍，想打动他，并不容易。
“我突然想起苏轼的文章，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也。”她长长叹息，“二哥能做成青云事业，显然远超凡俗，我自问做不到你这个程度，但是…于情于理跟爹娘吃顿团年饭，都不该是绝对难以忍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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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硬兼施，苦口婆心，各种手段用尽，却没见到效果的幺妹只能认输，耍起无赖。
当儿媳妇并不容易，秦月只能出声劝说丈夫，免得外人觉得，这件事她没发挥应该有的恰当作用。
“说是过年就一顿饭，还不让咱们烧，你别怄气了。”
罗学云摇头道：“我不是怄气，我只是想要清净，不想掺和他们的破事，每次都能把过年的好日子搅和得一塌糊涂。
幺妹的提议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完全无助于解决问题，就算房子屋子的事都抛开不讲，以前说过的话也能作废，爹娘的日子终究是要过的。
表面跟树果分开，有什么事还屁颠颠扑上去，每年该给爹娘的没有，分爹娘的勤快，我倒是无所谓，大哥能忍么？到时候还不是一塌糊涂？”
幺妹已经不做任何期望，灰心丧气起来，见她如此模样，看完大戏的云云月月拍掌大笑，咕咕咕咕地叫起来。
她灵机一动，赶忙道：“云云月月，咱们去跟爷爷奶奶哥哥们过年好不好呀？”
小孩子哪懂得这些，只知道哇哇乱叫，附和姑姑的话。
罗学云摇头失笑，这还搞起孩子路线，真是煞费苦心。
“我答应你去，也会尽量按捺脾气，半句废话不多说，但是不要指望我收拾烂摊子，来断家务事。”
幺妹欲言又止，最终被秦月摇头加眼神示意，没有说出口。
等到过年这天，罗学云早早收拾好，但就是不出发，宁愿坐在屋里跟儿女打闹。
别说罗老爹跟幺妹担心他反悔，就连秦月都惊疑不定。
“你别是改变主意？大过年，千万别生事，闹得全家不安宁。”
“呵，你这语气，好像我是不成器的。”
“没有这意思，只是有些东西，老一辈人很在乎，你可以不在意，但是要尊重，你也有儿女，你也会老。”
“嘿，想的倒远，走，出发。”
还真是最后一个登场，等他家四口到达，罗老爹立刻欢天喜地，点蜡烛烧纸放炮，开始过年。
别说，有恒恒昭昭跑来跑去地闹腾，还有云云月月不苦三个孩子分心，气氛总算没有僵硬，不尴不尬地向前。
“二叔，啥时候三弟能跟俺们一起放炮啊。”恒恒小脸通红，搓着手掌哈斯哈斯地说着。
“这样的年，再过五六个，就差不多是怪物的时候，放炮打闹捉迷藏，你到时候别嫌他小，不带他玩。”罗学云笑道。
实打实讲，罗学风跟黄秀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本性不坏，最鲜明的一点是知道上一代的恩怨，无论大小好坏，不牵涉下一代。
其实本来没多大事，若不是当时罗学风已经结婚生子，是真正的大人，这件事也不会闹翻闹大，反复被人提起来嘲笑，别人只会当作是兄弟们闹着玩。
但是，中间夹着黄秀，就很容易引起风波，吃瓜群众可是很喜欢这种娶了媳妇忘了娘，大嫂进门欺负小叔子的故事，先天有话题度。
“我肯定带三弟和妹妹玩，他俩太可爱了，带着一起多有面子啊。”
众人哈哈大笑，将这无忌童言视作新年必须之节目，就像摔碎杯碗抢着说岁岁平安。
幺弟混在其中，跟着大笑，还一把将恒恒圈进怀里，说什么大侄儿真聪明的话语，丝毫没有半点尴尬之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一切如常啥事没有。
叶秀的脸色最为难看，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厌恶，其他人没有这么明显，却也都是夹枪带棒，只有不谙世事的恒昭俩兄弟跟着他混，一起放炮，一起打闹。
说他坏吧，不是穷凶极恶，说他好吧，简直昧着良心，最关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捅娄子，望着幺弟欢乐的样子，罗学云都头痛。
这家伙本来毛病不少，好吃懒做，打牌有瘾，现在还好色，做事不动脑子，不一下子把他打醒骂醒，将来真不知道如何变本加厉。
出乎预料，团年饭吃得还挺尽兴，糟心的话茬没提，专注罗老娘的厨艺。
饭吃得七七八八，只剩罗老爹还在自斟自酌，急得恒恒盯着他看。
“哦，得发压岁钱了。”回过神来的罗老爹，眉头舒展，在两兄弟的稚嫩拜年声中，将红包发下。
云云月月跟不苦都有，算是一视同仁。
然后其他人也发，从大到小一直轮到幺弟。
他掏不出钱，只能非常尴尬地哄着恒恒昭昭去给小婶拜年，叶秀这才斜着眼睛，慢悠悠取出红纸包裹的压岁钱，发给孩子。
罗学云微微讶异，没想到叶秀居然吹响反攻号角，表面看起来顾影自怜，实际上掌握经济大权，这倒是个妙招，钱是男人胆，没有钱幺弟就威武不起来。
不过要做这件事并不容易，幺弟可不是好拿捏的，必须得老爹严厉起来，老娘统一战线。
“有件事，当着全家人的面，我想表个态。”
发完红包的罗老爹，借着酒意，醉醺醺道：“树果长成苦果，我是从来没想到的，但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想办法管一管。
树果要是再犯浑，在村里干丢人现眼不要脸面的事，连累全家人一起出丑，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把他赶出家门。
叶秀要是认我和你娘，就当亲女儿对待，超市经营和得的钱归她，我不沾一分一文，不认，离婚分家我不阻拦。
你们作为哥，尤其是学云，监督施行。”
村里超市属于代销点，说白了就是加盟连锁，优选出牌子，幺弟当店长，利润多半是幺弟的，优选只是占住渠道。
而超市搞起来，基本上都是罗学云出的本钱，当时说的是再帮幺弟一次，有个正经活，现在这样搞，若不是罗学云宽心，对钱财和舍得没有那么执着，一定很难接受。
不过这也说明一件事，当罗学云对叶秀接手超市无动于衷的时候，已经算是站在有理的一方。
“干不了，您还是另寻高明，我啊，不想跟树果耍猴。”罗学云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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