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年会不能停
青农或者青食并没有很大的礼堂可以用作大型联欢活动，前有舞台表演节目或讲话，后有阶梯座位容纳观众，黄岗文化活动广场倒有一个，不过面积太小，不够数千人挤在一块。
但是学校有，尤其是初步建成的青云一中。
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就比较鼓励社会力量办学来缓解资源不足的现状，跟鼓励个人投入经济建设是一个道理，希望大家都能发挥力量发挥智慧，尽快改善贫困落后的面貌。
罗学云一开始没想过办学校的，毕竟太复杂，要经过层层手续批准不说，还要接受办学方向、教学质量、教师资格等等一系列的监督，担的责任大，事情还多得很。
只是随着青云公司发展，职工越来越多，其家属也越来越多，像上罗坡的小不点，陆陆续续都升初中高中，遇到的问题确实麻烦。
教学资源不够，从硬件到软件都缺，学风勉强，好老师少坏学生多，上课捣乱就算了，放学拦路要东西，夜里到操场约架，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还不止一个学校，田中同样严重。
向来敦厚的锁儿沉迷武术，缠着要跟罗学云摆拳架子，不光是喜欢跟小伙伴们炫耀威风，多少也是离开村就发现世界大不通，不再是所有人都跟你沾亲带故，不再是大家都互相认识啥事都可以略过去。
这种情况，罗学云就算想投入做些改变也不太容易，光给钱给物岂不是还得费心监督，保证物尽其用？若是直接介入，又不免是干扰教学秩序，惹人讨厌。
最后就打定主意，以厂办托儿所育红班为基础，建一所小学中学，招收青云子弟，一些岗位还可以容纳家属，比如秦月、梅嫂这种身份，既可以做些事，还能照顾到孩子，不至于跟后来的留守儿童似的，爹妈忙着干活，爷奶全然不懂，进了学校就进了染坊，染成啥样凭天意。
田集建的就是青云一中一小，经过两三年的辛苦，校址已经完成，两家共用一个大礼堂，刮风下雨举行活动都不碍事，容纳三千人绰绰有余。本来就是为宣讲表彰开大会准备的，舞台和音响都很齐全，用起来根本不费事。
作为负责人的余秋秋，不看天气就知道室外根本呆不住人，思来想去才决定借用这里，到时候青农职工就地过来，青食职工有神通的显神通，没神通的慢慢等厂车。
“瞧这建得多好啊，教学楼端端正正，操场铺了这么大的草皮，花花草草围绕的长廊还种了紫藤萝，都比公园还漂亮，咱们厂边的青云中学啥时候能建好，也不知道我弟弟还赶不赶得上。”有人感叹道。
青云公司只有几个部门实设，更像是一个简约灵便的大脑，指点青农青食前进，但毕竟是总公司，两家的部门都能算是下属，可以调用职工，余秋秋虽然负责年会筹办，也只是领头而已，确定方案把控进度，具体的活，还是从两家公司都调了人。
有许多青食职工并不是田集人，平常也不像销售员采购员运输员这种外出岗位，常去生产基地和客户处办事，自然不知道新田集的变化，更不知道规划中的青云学校居然是这样靓丽的模样，不由得产生羡慕之意，希望自家的亲人能就读。
事实上，青云中小学就是很寻常的规格，无非是教学楼、操场、礼堂、图书馆这种屡见不鲜的设施，就连青云职工羡慕的花草园林，也不过是常规操作，那个众人津津乐道的紫藤萝长廊像样的中学都有，论风格得往前数几十年。
只是大家对自己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往往有一种神秘感，若是带点感情，就更容易不自觉将它神化。
“秋秋，这样好的学校，咋还不挂牌使用呢，瞧这椅子、墙面、幕布，都是新崭崭的。”
礼堂，两家人事行政部的员工呼朋唤友，正一边张贴快乐迎新年等样式祝福语，一边清点座位预备安排各个部门，一边检查音响话筒灯光设备。
余秋秋不用回头，就知道开口说话的人必是杨依依，这姑娘虽未念过书，但性格活泛，很会跟人打交道，俩人因为名字相仿佛，便生出一种奇特的缘分，先前在青食同部门做事的时候，关系慢慢要好起来。
等她被调往总公司负责品牌形象公共关系，对内对外管着一大堆活，于是顺手把杨依依要过来帮手，杨依依性格大大咧咧，很讨人喜欢，便于品牌部开展工作，尤其是约束公司职工注意个人行为，要做积极向上青云人时，杨依依总有各种理由对付质疑者。
“田集毕竟地方不大，入学率有限，而青云子弟因为家庭条件的缘故，算是比较好的生源，倘若青云一中挂牌，对田中很不利，即便不倒闭，也要跌到乡中的倒数。不光是学生，还有老师都可能会被吸走，跟田中没有谈好之前，多半不会匆忙挂牌。”
“啊？要是这样，沿河的青云二中岂不是也办不起来？”
“城里不一样。”余秋秋道，“城里的中学面对全县的生源，近些年入学的慢慢多了，本来就不够用，乐见青云二中做成，也给其他中学一个压力，该好好管管学风和纪律，别最后干几十年被人家青云超过去，脸上不好看。”
杨依依叹道：“可惜了，一中没弄好，二中多半不会启动，罗总把田集的学校排前面，肯定是想积累经验，要是办起来磕磕绊绊，不排除青云二中就只是个规划，不再办了。”
“交得起学费，哪里上不了学，何必对着没影的事感慨，难道在你眼中，办了多少年的陈清中学还不如新办的青云中学么？”
“要论教学，陈中没话说，要论管理，嘿嘿，我肯定更相信咱们青云。”
余秋秋无话可说，突然有种别样的感觉，环顾四周忙活的众人，脸上都是热情洋溢，丝毫不比自己家过春节，打扫门楣贴对联的高兴低上半分。
原来不知不觉中，青云在大伙心中的份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么？
余秋秋不免想到自己，虽说是罗学云一路提携，但真正论起改变命运，还得是青云菜业架设门市，寻地方寻到自家街道，给了她跳出既定路线的机会，若非如此，该是早早就要被许个亲事嫁了，来提挈寡母和两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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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
按乡村里的规矩，要么过了腊八就是年，要么过了小年就是年，总之不管怎么说，寒冬腊月办联欢会，已经很有过年气氛，家家户户，大人小孩都是喜气洋洋。
只因青云第一次组织这样大规模的庆祝活动，虽然都是遵守规章制度的职工，亦不免压力山大，生怕出了问题，因此在大门口就设了检查，不是本厂的职工，须得邀请函，外人一律不让进，哪怕家属都不行。
农业和食品加工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公司，青云摊子又铺得大，加起来三千多人，若是允许带家属，哪怕二带一，增加的人数都非常可怕，只能先独乐乐。
“辛苦了，新年快乐。”
罗学云、袁晓成、田秀禾、钟乐等人，在礼堂门口站成一排，让职工十个一列次第进入，由他们亲手赠送红包，并作简短的感谢。
数额有八十八块，即便这几年物价上涨，仍旧是不小的馈赠，毕竟年终奖已经发了，这是白来的好处。
“红包不要扔了，里面有个编号，将会是抽奖的凭证。”
余秋秋笑道：“想必也瞒不过你们，早前一车车拉过来，盖着红布的东西就是奖品，不光是奖励优秀员工的，还有现场抽奖回答问题，谁有好运气，少则一辆自行车一块手表，多则冰箱甚至彩电，年会完就能抱回家！”
会场布置的喇叭，罗学云没用上她倒先体验一把，还是真真切切万众瞩目的感觉。
“真的假的，还有奖品。”
“是彩色电视么？”
“每个人都能抽到嘛。”
询问声此次彼伏，人数一多，立成排山倒海之势，还好青云职工知道今天来了许多领导，没谁不长眼，傻到跟过年走亲戚似的，钱一拿，红包就不要了，否则此刻遍地寻红封，岂不是要丢死人。
“还请安静，听我说。”余秋秋道，“本次年会共分三个阶段，优秀职工表彰、联欢表演和现场抽奖，到时候罗总袁总田总会上台随机抽取数字，跟数字吻合的红包，就能获得相应等级的奖品。
一等奖就是彩色电视，二等奖就是冰箱，三等奖自行车、手表，还有趣味问答，对之前表演的节目提问，答对者也有丰厚奖品哦，所以大家要仔细观看表演……”
欢呼声如同平地惊雷，霹雳降世，就连屋外的袁晓成等人都被震得耳鸣。
“恐怕现在是职工对我们最认可最称赞的时候。”袁晓成笑道，“往常想有这样的效果可不容易，就算是发工资发奖金，也不见得有多少感谢。”
田秀禾搭腔道：“该是抽到奖品和发奖品的时候最认可，那可是几百块的东西，亲自送到他手上，不亚于财神爷。”
钟乐瞧他俩有这份闲心，自然不会置身事外，悠悠道：“那时候的感谢，只有少数获奖的人，而现在感谢的是所有人，所有觉得自己有可能获奖的人，商业虽然喻于利，可要只是喻于利，恐怕也很容易兴也勃，亡也忽。”
袁晓成忍不住道：“联欢会嘛，学云不过是想让大家乐呵乐呵，一起辞旧迎新，似乎不必扯到兴亡上面。”
钟乐道：“越是繁华的场景，我越是容易想到它落寞的景象，今日高朋满座，万众欢呼，明日从者星散，化作尘埃，我们的担子很重啊。”
袁晓成长出口气，田秀禾则是有些冒汗，虽然钟乐这话有点煞风景，却是实实在在的居安思危。
眼下职工皆尊崇青云，皆因大家能在青云身上获得好处，这好处足够他们改善生活甚至改变命运，可若有一天，青云没有这种本事，或者无力维持越来越好的势头，大家还会像现在这样欢呼“罗总英明”，“我爱青云”么？
如果想让青云有这种声誉，又该怎么做呢。
众人不由得看向罗学云，后者则是伸手，指向门头上的雕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高悬门框——礼堂。
罗学云笑道：“是获奖者自己感谢，还是所有人感谢，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在乎的不在乎的，甚至无人感谢，我亦觉得无所谓。
我只是想，大家辛苦忙活一整年，好不容易能有个难得的假期，能跟家人团聚，我希望他们都带着笑脸，快快乐乐的回去，而不是满身疲惫，一肚子牢骚。
礼这个东西，向来是要求自己的，而不是要求别人，否则礼在你手中，就变成管束别人的法，那又是另一回事。”
袁晓成喟然长叹：“施恩莫忘报，倘若我们自以为给职工多发些红包奖品，就能收买人心，跟电影小说里面，逢年过节才施粥，想要搏一个大善人名号的家伙有什么区别？岂不是曹刿口中的肉食者鄙，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反身自省，我的觉悟还是低级了些。”
钟乐耸了耸肩，道：“人之常情，我是觉得管理者也好，职工也罢，不过是合伙走到一起，想做个营生挣钱养家，若因此就产生，我是谁的恩人，他们离开我就活不了之类的念头，绝非好事，而后影响公司运营便是可以预见的事，尤其是在对待中下职工的态度上面。
我们做我们的事，职工做职工的事，各尽各心力，各拿各工资，仅此而已。”
袁晓成点点头，道：“而今看来，还是学云说的全员持股好，公司是大家的，我们不过是选出来经营公司的董事，都是股东，地位没有差别，否则……”
他语气忽然沉重：“我们一定会骄矜自傲，越发不把普通职工放在眼里，盲目夸大自己的本事，最终后果难料。”
见他这么说，众人就沉默了，罗学云猛地一拍掌惊醒众人，笑道：“各就各位吧各位，年会可不能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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