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即将崩溃的夜色
如果有人说，自己很喜欢去上班，哪怕只是赚取微薄的薪水，哪怕是工作导致身体出问题，哪怕家里也根本不需要这笔薪水去养家糊口，但他就是喜欢工作，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应该说，就算抛开那些高尚情操的人，其实也还是有的。
但能有这样情怀的人，往往他很快就会有得升，这样的人，他不可能长久的赚取很微薄的报酬，他当一个保洁人员，也能让整幢大楼的人，都对他有所好评……
坐在马路边的咖啡馆里，陈晓欣对着母亲说道：“至少，他不会是一个，为了打游戏，把祖传的餐馆垮的人。阿娘，你说呢？”
黄樱望着面前的奶茶，跟她之前在麻将桌前的强势和火爆，截然相反，她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陈晓欣点了黄樱平时最喜欢的蓝莓华夫饼和小蛋糕，在侍应端上来之后，黄樱也毫无反应。
“阿娘，吃东西。”陈晓欣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臂，黄樱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一脸的惊恐。陈晓欣握住母亲的手，在这盛夏里，不知道是不是咖啡馆的空调太冷，还是心冷，总之，黄樱的手，冰得有些吓人。
她只能轻声劝道，“娘，总要吃点东西的，你说要减肥，那就要少吃多餐啊。”
也许是甜食给予人愉悦，也许是女儿的陪伴，让黄樱有所依靠。
在吃了两块蓝莓华夫饼之后，黄樱喝了口奶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轩仔，是我的儿子，不是别人家的儿子。”
她开口喃喃这么自语，到了后半句就有些哽咽，眼角不知不沉就湿了。
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上进，勤奋，聪明，懂事等等，当黄樱强迫自己面对现实之后，她就知道，女儿提出来的可能性，绝对不是空穴来风，陈晓轩，是她的儿子，也仅是她的儿子，那些美好的特质和品德，其实，冷静下来，黄樱也知道，是跟她儿子，没有什么关系的。
那么一个好吃懒作，智商又不太高，搞到被手下架空，祖传的餐馆被折腾到倒闭的人，搞到身体生病了，还念念不忘要去上班，要去佛山包厕盆赚一个月三两千块，这要是没问题，才是见鬼了！
“你说怎么办？”黄樱抹着眼角，向女儿问道。
陈晓欣有些吃惊于母亲向她问出这问题，她强笑着说道：“阿娘，是不是，跟老豆商量下？”
“噢。”黄樱失魂落魄地拿起手机，拔打了丈夫的电话。
但没有打通，她才想起来，丈夫和朋友去清远钓鱼，大约在某个水库打窝，手机关了静音。又打了几次，终于打通了，黄樱有点急躁：“死老野，你即刻给我死返来！”
在丈夫陈勇愕然的语气里，黄樱尝试了几次，可是发现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直接把电话递给了女儿。
陈晓欣很快就把事情跟父亲讲清楚，但陈勇犹豫着说道：“女儿啊，都是你在猜啊，阿轩仔，不会这么坏吧？对不对，捉贼捉赃，这个，老豆感觉你敏感了，好了，等我明天回去再说吧。唉，你劝一下你娘，不要小小一点事，就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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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陈勇很快就挂了电话，钓鱼，似乎是成了他逃避妻子或者身为父亲责任的一种去处了。
事实上自从丈夫不再经营餐馆之后，黄樱就觉得，自己似乎无所依靠了。
她不太明白，年轻时，意气风发，一有空就带着她全球各地到处旅行的丈夫，为什么把餐馆交给儿子后，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他沉迷钓鱼，不再陪伴黄樱，不再是凡事都可以让她安心的依靠。
所以哪怕知道出问题了，黄樱下意识，也是向女儿求助，而不是打电话给丈夫。
陈晓欣的手机响起了微信的声音，她看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望着母亲，轻轻把装着小蛋糕的碟子，往母亲那边推了一下：“娘，你不用太担心，吃点东西，吃点东西，我来想办法。”
她是极不愿意，去承担这样的责任的。
如果是弟弟，倒也罢了，明明是比她年长的兄长，凭什么把家里的餐馆搞砸了，是她来收拾残局，现在眼看要把他自己的人生和婚姻搞砸了，也要她来周全这一切？那是她哥，不是她弟弟，更不是她儿子！
可是望岳见母亲眼里的惊惶，陈晓欣能说些什么？
其实，她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陈晓欣牵强地挤出笑脸，以免于母亲过度的惊恐而崩溃。
但其实她自己就已是崩溃的边缘。
如果那桌上海本帮菜，没能让订制方满意，她的“半砧缨珞.私厨”可以说，就是高端、小众用户群里，臭了一半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做高档的生意，客户群就难免会比较小，客户之间的重合度，也会变大，口碑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而刚才她的手机响起，是因为餐馆的员工出事了。
有位服务员在宿舍洗澡摔了一跤，流产了，男友因此和她分手，于是这位服务员觉得自己的人生崩塌，在医院企图自杀。如果这是一件很糟的事，那么有三位服务员同时来天葵，然后痛经无法上班，而明天的包厢全订满了，急需人手，大约就是更糟的事了。
高端私厨的服务员，并不是街上拉个人，过来把盘子一端就得了。
人家在大排档，吃一份炒牛河才十几块钱；来私厨，叫一份炒牛河新客特惠打完折还要九十八元，而且肉眼就能看出，比大排档的份量小许多，抛开出品的菜肴品质差异，单单对于环境，对于服务的要求，肯定就会不一样，这是顾客很合理的下意识需求。
如果服务员礼仪上，态度上没到位，那就是欺客了。
所以，明天一个在医院流产然后要自杀，三位痛经的，一下少了四人，包厢订满，按近日的势头，还会有来排位置的，后面还有那桌上海本帮菜，厨房团队要练手。
陈晓欣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但这一切，她无所依靠。
她只能成为母亲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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